第26章 分割
林海鷗的額上冒出的冷汗,她的臉頰隨之扭曲,霎時變得蒼白無色。她咬著牙,癱坐在牆角,牙縫裏不斷擠出痛苦的呻吟聲。
陶鴻怔的腦中也是一片空白。他從未想過要傷害她,縱然她是他仇人的女兒,他也並沒有遷怒她。他剛才真的是無心的,他要打的人是林紹河,但她忽然衝上來阻攔,導致他誤傷了她。
陶鴻怔在原地,心中油然而生的空虛感幾乎使他忘記仇恨。
這時,林海鷗咬著牙小聲說道:“陶鴻,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知道錯的肯定是我爸,不然那麽溫柔的你,不可能變得如此凶蠻。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聽我一句,他是我爸,而你是我要嫁的人,無論你們之間存在怎樣的過節,都請你不要動手。”
陶鴻腦中嗡嗡炸響。直到此刻他才想起,眼前的女孩,不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喜歡著的女孩嗎?一句“你是我要嫁的人”,使他意識到他還有非常遙遠的未來。
陶鴻俯下身,想去撫林海鷗的臉。卻在這時,被毆打得倒在地上的林紹河忽然抬腿,他一腳把陶鴻踢開,接著倉皇問道:“海鷗,你剛才在說什麽?你說你要嫁給陶鴻?”
林海鷗的臉色白得嚇人,仿佛陶鴻的一腳已經給她造成致命傷害。她的輕輕嘴張合幾下,卻連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她咬緊牙,仿佛用盡全身力量才勉強點了一下頭。
緊接著,她腦袋一垂,已經昏厥過去。
陶鴻猛然看到她的褲子變紅了。毫無疑問,她的下體在出血,鮮血宛如呼嘯翻滾的海浪,眨眼就浸透她的褲腿,滴答落在地上。
陶鴻再也顧不得林紹河。他俯下身抱起林海鷗,嘴裏慌亂大喊道:“醫生!醫生!快來救人啊!”
陶鴻和林紹河在醫療室外靜等了半個小時,醫生沒出來,林海鷗也沒出來,隻出來了一個護士。
護士非常惋惜地說道:“病人有身孕,但剛才腹部受到猛烈打擊,導致劇烈的腹痛以及**出血,孩子已經沒了。”
陶鴻和林紹河同時怔住。
護士忽然冷聲說道:“現在的小姑娘太不自愛了,年紀輕輕就未婚先孕,以後哪個男人敢要?”
她說完,轉身又回了醫療室。
陶鴻的心緒再度飛快翻滾起來。他知道,如果林海鷗有身孕,那孩子就一定是他的。自從林海鷗回村,他們倆就不隻一次夜晚私會,有時候在村後的山腳下,有時候在陶鴻的家裏。
她的初夜是他的,往後的幾晚也是他的。所以她肚子裏的孩子隻可能是他的。
就在半個小時前,他親手扼殺了自己的孩子。
陶鴻感覺天塌地陷,仿佛眼前的世界變成了劇烈旋轉的旋渦。他正被緩緩吞噬。
與此同時,陶鴻忽然遭受強烈的拳腳。林紹河竟在這時按捺不住情緒,對陶鴻大打出手了。他顯然也猜到是陶鴻糟蹋了他女兒林海鷗。
林紹河大罵道:“陶鴻!你就是個畜生!當初我就不該護著你們母子!你們趁早離開村子,也不會禍害我家海鷗!”
陶鴻冷眼盯著他,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林紹河掄起拳頭還想打過來,但陶鴻沒給他機會。陶鴻扼住他的手腕,冷冷說道:“我和海鷗彼此心甘情願,管你什麽事?若說畜生,這世上還能有比你更畜生的人?”
林紹河紅著眼吼道:“縱然我對不起陶麗麗和陳明霖,該遭報應的也是我。我女兒是無辜的!你為什麽要害她!”
陶鴻心亂如麻,此刻不想再和林紹河糾纏。他冷冷地甩開林紹河的手,沉聲說道:“現在我不想和你說話。你以為你很委屈,可以找我發泄。那我和我母親受過的苦,又找誰?”
林紹河厲聲道:“你找我啊!你可以打死我啊!但你為什麽要傷害海鷗!?”
陶鴻冷聲道:“我傷害海鷗?你等她醒了,自己去問她。今天我沒心情再和你吵,但你記住,我們的事情沒完!”
陶鴻說完,轉身就往長廊外走。他要回家,取出他的弓箭和獵刀,好好打磨一下箭頭和刀刃。
***
仇世用了超過兩個小時的時間去思考遊戲世界的循環係統,然後他得出了一個奇怪的結果。便是這個遊戲世界的循環係統和遊戲本身的攻略沒有絲毫關係。這就像某些網絡遊戲裏出現過的循環地圖一樣,循環隻是地圖本身的特點,而地圖裏的怪獸才是玩家需要攻略的對象。
他發現自己陷入了思維誤區,白白浪費了兩個小時時間。不過這無關緊要,至少他發現得不算太晚。
現在他已經意識到了最關鍵的線索。其實天空的白雲與消失的牆壁都是增加遊戲難度的誤導,真正破解這個回廊遊戲的關鍵還是地麵的凹坑。
他最初隻是憑直覺認為地麵的凹坑間隙沒有規律,不存在破局線索。但仔細想來,凹坑間的間距呈遞減關係,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
遞減可能是等差數列,也可能是勻減速直線運動的打點帶。
他用目測法觀察四個凹坑中間的三條連線,便直接排除等差數列的可能。至於勻減速運動,他用數板磚的方法計算過每條線的長度,結合勻減速直線運動的計算公式,稍一計算便也排除這個可能。
他的兩次計算雖然都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也絕非一無所獲。他通過計算凹坑之間的具體距離,發現三條線的分割具備一種很別致的優雅感。
他立刻想到了黃金分割。對的,最具美感的直線分隔方式,就是黃金分割!
他計算了相鄰條線的比值,答案和他預想的一模一樣,的確是黃金分割的比值,0.618。
仇世在遊戲世界停留了超過五個小時,他能感覺到強烈的饑餓感與口渴感,而且他的身體也已非常疲憊。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隻用了五個小時就破解了這場遊戲,而葉黎和沈星暮在遊戲世界裏掙紮了半個月還沒出來。
仇世利用黃金分割將一千五百米長的長廊分割開,其中一段長九百二十七米,另一段長五百七十三米。因為凹坑的間距呈現遞減狀態,所以長廊的分割也遵循遞減規則。
靠近起點的一段是九百二十七米,靠近長廊盡頭的一段是五百七十三米。
他走到分割點,用手按長廊兩側的牆壁。果不其然,他找到了長廊的機關,就在內側的牆壁上。
他按下去一塊磚塊,長廊的兩壁立刻崩塌一半,原本五米高的牆,隻剩兩米多高。當然,崩塌的牆並沒有砸向他,而是宛如泡沫一般飄飛在空中,接著湮滅成虛無。
這個高度,仇世已經能徒手攀爬。但他沒有這麽做,他不確定翻牆算不算違規。
他向右側長廊走,再一次找到黃金分割點,進而按動牆壁上的機關。
兩米多高的牆壁瞬間崩塌,整個遊戲世界以肉眼可見的形態極速扭曲。
當空間破碎之後再次重組,仇世回到了現實世界。他還是在溪隱村外的半山上,隻不過這時暮色已經降臨。
明月繁星點綴,映照半山剛剛抽出新芽的綠草花樹,的確有一分異樣的美。
仇世卻沒心思欣賞眼前美景。在遊戲結束的一瞬間,他想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回廊世界裏,一共是四條長廊,而他隻按動了其中兩條長廊的機關,遊戲便結束了。
那麽剩下的兩條長廊具備什麽意義?惡念空間僅僅是為了組成方形的閉合回廊,所以增加了兩條長廊?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如果惡念空間故意把遊戲世界設計成方形的閉合回廊,那麽每條回廊的機關完全可以設置成隻削短兩壁一米二到一米三的高度。
——為什麽一個機關就削短了兩米五左右的牆壁?
仇世的額頭忽然冒出冷汗。他已經想到答案了。如果從起點開始,最初的兩條回廊藏著解開遊戲的機關,那麽後麵的兩條回廊一定是製造死局的機關。
——如果我一開始就反向走,然後反向開啟機關,會發生什麽事情?
仇世的神色變得飄忽。他意識到了惡念空間的恐怖。遊戲世界中,最初出現的牆壁,就是惡念空間對身為遊戲玩家的他的一種無形保護。因為牆壁的存在,使得他隻能向前尋找線索,進而使他產生一種正反向的意識概念。
正向機關是解開遊戲的樞紐,反向機關則是製造無解遊戲的陷阱!
仇世隻能承認,他能順利完成這場遊戲,存在很大程度的運氣因素。因為在遊戲結束之前,他隻知道遊戲世界存在誤導線索,卻不知道裏麵還藏著死亡陷阱。
仇世隻驚惶了片刻,便又露出冷漠的笑容。他想到了一個非常理想的可能,便是葉黎和沈星暮不一定和他一樣好運,他們有可能在無意中觸發了死亡遊戲的陷阱,已經死在遊戲裏了。
勝利不一定隻留給實力強大的人!也有可能留給好運的人!
仇世的確好運到了極點。
他現在的心情非常好,忍不住摸出手機想要撥打肖淺裳的電話。他想和她分享這分喜悅。
可是他看到手機的一瞬間,神色立刻變得僵硬。現在已是夜晚時分,手機時間卻還停留在午後時分。
——莫非我還在遊戲世界裏?
仇世一驚,連忙撥打肖淺裳的電話。
肖淺裳凝重道:“仇世,你怎麽現在才聯係我啊?我已經找到了十八年前殘害陶麗麗的黑幫。他們幫派還成了規模,成員超過五百,算是個勉強成型的中小型幫派。隻不過他們幫派的名字非常奇怪,叫狼牙幫。”
電話能打通,仇世便稍稍放下心來,至少證明他已經離開遊戲世界了。但他暫時沒心思和肖淺裳聊黑幫的事。他凝聲問道:“淺裳,現在是什麽時間?”
肖淺裳驚訝道:“什麽什麽時間?今天是很特殊的日子嗎?”
仇世皺眉道:“我是問,現在的時刻表是什麽時候。”
肖淺裳道:“現在是晚上十一點過啊。”
仇世道:“說具體一點。”
肖淺裳道:“現在是二零一五年,三月七日,傍晚十一點三十七。”
——三月七日傍晚?我是昨天午後進入的遊戲世界,從我的饑餓程度可以估算出,我隻在遊戲世界裏度過了五個小時左右。而現實世界中,過了三十多個小時?
仇世的神色變得凝重,眼下的情況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的計劃中,最遲昨晚就能拿到他想要的東西。但他完全沒想到,遊戲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
遊戲世界的時間比現實世界慢七倍左右!
這樣一來,他基本上理解葉黎和沈星暮怎會被困那麽久了。現實中的半個月,隻不過是兩天左右的遊戲時間。
仇世沉聲道:“淺裳,你盡快處理好黑幫的事情,然後來溪隱村接應我。”
肖淺裳問:“大概什麽時間?”
仇世道:“遊戲時間超出了我的預計。我現在也說不清楚,總之你越快越好。”
肖淺裳道:“要不然我先不管這個狼牙幫,直接去溪隱村接應你吧。”
仇世沉聲道:“不行!狼牙幫必須連根拔除!”
肖淺裳道:“這個狼牙幫的確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但他們在赫城作亂,並不足以影響到我們霓城肖家的利益,而且他們也並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什麽這麽憎惡他們?”
仇世淡淡說道:“十八年前,他們害了陶鴻的母親。而今天,我要害陶鴻。雖然我不是什麽好人,但我保留最基本的人道,至少替陶鴻報一個仇。”
肖淺裳沉默片刻,輕聲道:“仇世,其實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我也變得與尋常人不同了。”
仇世問:“為什麽這麽說?”
肖淺裳輕歎道:“我聽你的,今晚以後,赫城不會再有狼牙幫。隻不過我最近在外麵玩的時間太長,連過年也沒回去,我爸和我姐都開始對我施壓。而且最近我爸和蟄城的黑幫大哥夏秦起了衝突,他們要搶霓蟄兩城的槍火壟斷權,可能會起大規模的衝突。禹叔是我爸的左膀右臂,他必須盡快回去幫我爸。也就是說,今天以後,我手下就沒什麽人手幫你辦事了。”
仇世淡淡道:“沒關係的,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們能有半年到一年左右的安寧時間。我會幫你爸想辦法對付夏秦。”
肖淺裳道:“好的。”
掛了電話之後,仇世一邊調整手機時間,一邊揣度肖淺裳的心思。似乎她有很重要的話要說,但不知為什麽,她始終沒能說出口。
仇世沉思片刻,暫時放下心頭的疑慮,脫下麵巾與披風,大步往紫虹鎮的方向跑。
他現在要盡快補充食物和淡水,然後趕去溪隱村潛伏。
***
葉黎、沈星暮、徐小娟三人在大山上迷路了。
溪隱村村後的大山本就具備非常奇特的魔力,不僅有迷亂視野的濃霧,還經常發生時間錯亂的古怪現象。
他們從遊戲世界裏出來之後,一直沒能聯係到外界,而他們的下山之旅尤為坎坷,幾乎算是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天黑以後,他們沒辦法再前行,便找了一個相對平坦的位子,輪流休息。
說是輪流,其實是葉黎和徐小娟一輪,而沈星暮獨自一輪。
現在是沈星暮守夜,葉黎和徐小娟的休息時間。
葉黎從遊戲世界出來便暗中準備了許多腹稿。他在遊戲世界裏對徐小娟說的話,其實算不上絕對真心,至少有一半是言不由衷。
現在徐小娟越來越活躍,她時不時就抓他的手,吻他的臉,偶爾還蹦跳著撒嬌,要他背,要他抱。
葉黎敢肯定,在山上的這幾個小時,他背徐小娟的次數比背他老婆何思語還多。
葉黎的心裏非常苦澀,他不知道該如何和徐小娟說,又不願一直任由她撒嬌。
這會徐小娟又湊了過來。她靠著葉黎的肩,壓低聲音說道:“葉黎,要不我們叫沈星暮走遠一點吧。”
葉黎問:“為什麽?”
徐小娟道:“有他在這裏守著,我們可怎麽辦事啊?”
她把“辦事”兩個字拖得非常重。
葉黎苦笑道:“小娟,你也看到了,這座大山非常古怪。如果我們貿然分散,很可能迷失在大山裏,再也走不出去。”
徐小娟道:“沈星暮死了就死了,管我們什麽事?”
葉黎皺眉道:“小娟,以後不要再說這種玩笑話。沈星暮是我朋友,而且他也願意幫你償還債務。你可以不感謝他,但至少別對他惡語相向。”
徐小娟抿著嘴道:“好吧好吧,我以後不說這種話了。其實沈星暮的優點還是很多的,尤其是和你比起來。人家比你帥,比你有錢,還比你更有智慧。”
葉黎幹笑著不說話。
徐小娟把腦袋放在他的大腿上,打著嗬欠道:“葉黎,我有點困了,先睡會。如果你實在心急,可以叫醒我。”
葉黎皮笑肉不笑道:“我不心急。”
徐小娟張開眼一笑,開心道:“我也不心急!好的,我們說定了。等我們回到蟄城,就可以趕走沈星暮,然後躺在大床上辦事。”
葉黎心頭止不住歎息。他發現他在她麵前,之前準備的那些腹稿不可能起到半點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