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照片
仇世盯著天空的白雲,輕輕抬腿,白雲便頃刻消失。
仇世遲疑著,繼續往前走,再次踩下第二個凹坑,凹坑正上空再次出現白雲。
仇世已經猜到白雲的位子完全對應地麵的凹坑,但他還是為了保險起見,接連踩過後麵的兩個凹坑,確定凹坑正上方都出現白雲之後,他陷入深度沉思。
他認為與凹坑對應的白雲就是這場遊戲的突破口,隻不過他想不明白白雲和凹坑的實際關係。
他思忖著,掏出斜掛後腰的短刀,用刀子在地麵刻畫凹坑與白雲對應的點,把整條回廊上的三十二個點都畫出來,並且用連線做出立體的幾何模型圖。
他畫出了一個非常規則的長方體模型。模型內線條橫七豎八交錯,宛如國家高層機密室的紅外線警告網,錯綜複雜,完全沒有規律可言。
仇世看了很久,直到眼花繚亂,目眩神迷,也沒看出半點端倪。
他開始思考長廊起點處消失的牆壁。他認為消失的牆壁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如果他能想明白其中玄機,就有可能找出這個模型圖的規律,進而破解這場死亡遊戲。
他回到起點處,仔細觀察地麵與牆壁。他驚訝發現,兩壁和地麵都平滑得過分,仿佛之前這裏並未存在過牆壁。
——牆壁出現又詭異消失存在什麽意義?
仇世皺著眉思索,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惡念空間想製止他最初就往另一側的長廊走。而惡念空間這麽做的目的很可能是為了隱藏重要的遊戲線索。
仇世遲疑片刻,決定折轉回去,反方向再走一次回廊。隻不過他在走之前心裏隱隱不安,畢竟這條閉合回廊全長六千米,他繞行一圈便必然伴隨不小的體能消耗。
他來溪隱村之前非常托大,除了手機和短刀,便沒帶任何物品。他沒有隨身的食物與淡水補給,如若他長時間解不開這個回廊謎題,他就有可能渴死在這個遊戲世界裏。
簡而言之,對現在的仇世而言,每一分體能都至關重要。他絕對不能在解開遊戲之前耗光自己的體力。
然而仇世最擔心的事情依舊發生了。他反向繞回廊走了一圈,卻沒有找到絲毫線索。仿佛正向走與反向走並不存在任何差異。
——不對,到底怎麽回事?莫非我不經意陷入了思維誤區,忽視了非常明顯的線索?
仇世已經能感覺到饑餓與口渴,並且全身肌肉也微微發脹。他不懷疑,如果再這樣耽擱一天,他就真的會被困死在這個回廊世界裏。
仇世沉思著,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他把雙手捂成喇叭狀,對著天空放聲大喊。
“啊——”
他把聲音拖得非常長。喊完之後,他靜等兩秒,便聽到綿長的回音。
他站在長廊裏,隻能看到外麵的一線之天,仿佛外界是一個非常空曠的空間。正常情況下,人在空曠的地方大喊,不可能出現回音。而此刻,他聽到的回音不是聲波遇到障礙物反彈回來的,因為他能明顯感覺到,回音是從地麵傳出的。
他的猜測是對的。仿佛天空與地麵也和這個閉合回廊一樣,存在一個詭異的連接通道。換言之,整個遊戲世界都處於一個循環連接的狀態。
他要做的就是打破這個循環。而打破循環的方法不一定是找到回廊的出口,也可能是阻斷天空與地麵的連接。
——所以地麵一定存在暗道,我要做的就是找到這個暗道,並想辦法阻斷暗道,打破遊戲世界的循環回路。
仇世又對著天空大吼了幾聲,隻可惜無論他怎麽嚐試,都無法確定回音的聲源方向。
仇世閉上眼,靜下心努力思考。時間便在他的推想中滴答流淌。
***
林海鷗找到陳瘋子家時,陶鴻還在屋子裏幫陳瘋子做飯。哪怕是平時她也不太敢靠近陳瘋子,遑論現在陶鴻在,而且她心中還懷有惡念。
她一直躲在陳瘋子家側麵的木房子邊,仔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半個小時前,林海鷗收到了錢。仇世說的十萬塊,一分不少打到了她的卡裏。隻不過轉賬人用了特殊的手法,她的手機短信隻提示到賬,卻不顯示轉賬人的信息。
對此,林海鷗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仇世說的清清楚楚,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們之間存在過聯係。所以轉賬給她的人是直接帶現金去銀行轉的賬,並沒有使用綁定過手機號的銀行卡。
她並不在乎到賬短信裏有沒有仇世的信息。她保留了之前的通話記錄與通話錄音,連他的簡易名片她也沒有處理。
她知道仇世不是好人,她已知的關於他的信息,對她而言便是一個把柄。縱然她不知道這個把柄具備多大的威脅效力,她也不會傻到真聽他的話,把兩人的聯係過的痕跡都毀滅掉。
當然,林海鷗隻是暗中留了一手,並不代表她敢堂而皇之地戲耍仇世。
吊墜說的沒錯,仇世宛如一個黑暗的影子,他身上充滿了黑暗與絕望。林海鷗本身也能感覺到他的可怕。如果非必要,她實在不願與他產生任何交集。但現在兩人已經有了交集,她就不敢背叛他,因為她不確定他會做出怎樣可怕的事情。
她隻希望這件事能順利結束,以後她便再也不會聯係他。
林海鷗這會正耐心等著。她知道陶鴻陪陳瘋子吃完飯便會走。而陳瘋子吃完飯之後,一般會回房午睡一陣。
她本就是這個村子裏的人,對其他村民有不少了解。
從她記事起,陳瘋子就在溪隱村裏生活。他一直瘋瘋癲癲的,但他卻不像真的瘋子。因為真的瘋子絕對不可能在這個落後的村子裏安然無恙地生活十幾年。
陳瘋子隻是說話做事有些瘋癲,他有自己的生活作息。他也懂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這個還不算特別忙碌的季節,他也會午睡。
林海鷗等的就是陳瘋子午睡的時機。隻有那時她才能悄悄潛進他的家,偷走他的照片。
太陽已經升到正上空,已是正午時分。
這會大部分村民都在家裏吃飯,而林紹河和周小萍都在醫院,沒人會催林海鷗回家吃飯。她可以一刻也不停息地觀察陳瘋子。
陶鴻已經做好飯,並且和陳瘋子並排坐在屋簷下一起吃飯。
林海鷗能看見,陶鴻和陳瘋子的感情真的非常好。他們吃飯的氛圍非常祥和,兩人的臉上都有溫和的笑,仿佛他們本身就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人。
林海鷗等著,直到陶鴻吃完飯,並且洗碗餐具離去,陳瘋子還一直呆呆地坐在簷下。
他盯著前邊的木房子發呆,而那個木房子的主人就是陶鴻。
此時的氛圍有些詭異,林海鷗忍不住往牆後縮了一點,隻探出一隻眼睛觀察陳瘋子,並且不時回過頭看一下身後。她實在有些害怕陶鴻突兀走到她後邊。
陳瘋子在屋簷下坐了接近半個小時,這期間他一動不動,宛如木偶。
林海鷗的耐心快被磨光時,陳瘋子終於站起身來。他嘴裏叨念著隻有他自己才聽得懂的話,轉身往屋裏走了。
林海鷗並沒有第一時間跟過去。她盯著手機時間靜等,一般來說,一個習慣了午睡的人,在十分鍾之內便會進入短暫的睡眠狀態。
林海鷗盯著手機時間等了足足十分鍾,終於輕手輕腳走到陳瘋子的房門前。陳瘋子的房子破爛得不像樣子,房門早已腐朽。她輕輕一推,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
屋子裏髒得不像樣子,陳瘋子就躺在宛如豬圈的床鋪上睡著,撲麵而來的惡臭幾乎使林海鷗嘔吐出來。但她捏住鼻子忍住了。她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因為陳瘋子隨時都有可能醒來。
如果陳瘋子忽然看到她,必然又一次發瘋一般大吼起來。陶鴻的家就在前麵,陳瘋子大吼很可能把陶鴻引過來。
林海鷗走進屋子,捏著鼻子小心翼翼掃視四周,這個房子實在太過空曠,除了灶台就隻有一張床,其他地方一覽無餘,根本沒有照片。
林海鷗深吸一口氣,定睛向陳瘋子看去。這會他正在打鼾,似乎睡得很沉。他的床下是一張席子、一床棉被以及一堆穀草。照片有可能被他壓在床鋪下麵。
這對林海鷗而言非常棘手。陳瘋子本身就髒臭無比,而他打鼾呼出的氣,更是口臭驚人。她必須忍著這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檢查陳瘋子的床鋪和衣服口袋。
林海鷗翻起陳瘋子沒壓住的棉被與席子,下麵並沒有照片。她深吸一口氣,正想冒險去翻床鋪的另一麵,陳瘋子恰好在這時一個翻身,把床鋪另一麵騰了出來。
林海鷗輕輕拍了拍胸膛,剛才陳瘋子忽然動起來,把她嚇得不輕。她屏住呼吸,抓住這個機會連忙檢查另一麵的床鋪下麵。結果很遺憾,這一麵也沒有照片。
林海鷗心裏苦澀,她已猜到照片在陳瘋子的衣服口袋裏。她必須摸陳瘋子的衣服口袋,而陳瘋子睡覺時,兩隻手都放在衣服口袋裏。
林海鷗有些猶豫,她在想要不要等下次機會再來。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又被她狠狠碾碎。她不知道仇世是否在暗中盯著她,她也不知道他的耐心是否足夠。如果她這次沒拿到照片,仇世忽然翻臉,她一個小姑娘肯定招架不住。
林海鷗想到仇世,便感覺自己心頭被蒙上一層濃厚的黑霧。她感覺到深入了骨髓的驚恐。
林海鷗使勁咬住牙關,到了現在,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她必須冒險,盡快拿到照片,然後和仇世劃清關係。不然這件事一天不結束,她就一天難以心安。
林海鷗輕輕抓起陳瘋子的左手,把他的手抬出衣服口袋。這是一個非常緩慢的過程,慢到她的光潔額頭已經滲出大滴的汗珠。
幸好陳瘋子依舊在熟睡,她的動作並沒有把他驚醒。
林海鷗忍著惡臭,把手輕輕探進陳瘋子的衣服口袋。結果讓她很失望,衣服口袋裏是空的,並沒有她要找的照片。
現在她能找的隻有陳瘋子的右邊口袋。可是他的睡眠姿勢稍稍向右側了一點,衣服口袋被壓在床鋪上。
毫無疑問,她要檢查陳瘋子的右手,把他弄醒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
林海鷗猶豫許久,終於咬著牙準備再次冒險。她想好了,就算把陳瘋子弄醒也無所謂,她隻需要搶走照片,然後把它遞給陶鴻看,整件事就結束了。
林海鷗剛剛伸出手,陳瘋子忽然打了一個噴嚏,他牙縫裏的許多食物殘渣都噴到了她的臉上。
這時林海鷗想哭到了極點。她並非受不了委屈的女孩,昔日曾虔那麽折磨她,她也都忍下來了。可今天,她真的想放聲大哭,因為她從未做過這種行竊之事,仿佛陳瘋子噴她滿臉食物殘屑都是她罪有應得。
林海鷗真的哭了,兩行熱淚忽然就流了出來。隻不過她忍著喉嚨的哽咽,並沒有發出聲。
恰巧在這時候,陳瘋子好像感覺到鼻子很癢,他抬起右手去撓鼻子。
林海鷗立刻看到照片就捏在陳瘋子的右手。仿佛他時刻都捏著那張照片,哪怕在睡夢中也不曾鬆開手。
林海鷗鼓起勇氣,在陳瘋子把手放回衣服口袋之前,猛地出手抽走他手上的照片。
與此同時,陳瘋子睜開了眼。
林海鷗不敢遲疑,她轉身就往陶鴻家裏跑,顧不得處理臉上的食物殘渣,也沒時間去看照片上的內容。
她身後傳出陳瘋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她回頭看了一眼,陳瘋子沒有追,他隻是不斷用頭撞擊牆壁,眼淚汪汪滑落,就仿佛她搶走了他視如命根的寶貝。
林海鷗心裏非常愧疚,但她也是被逼無奈,隻能咬著牙一意孤行。
她衝進陶鴻的家裏,這時陶鴻也在午睡。
林海鷗張開嘴便“哇嗚”一聲哭了出來。她哭著翻身上床,張手把陶鴻抱住,並把臉貼在他的懷裏慟哭。
陶鴻驚醒過來。他先是驚愕,緊接著露出溫柔的笑容,輕聲問道:“海鷗,你怎麽了?是誰欺負你了嗎?”
林海鷗一邊使勁搖頭,一邊慟哭道:“陶鴻!對不起!對不起!”
陶鴻溫柔安慰道:“海鷗,你不要哭。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說。”
林海鷗紅著眼睛道:“陶鴻,我是賊!我搶走了陳叔叔的照片!”
陶鴻疑惑道:“什麽照片?”
林海鷗抬起頭,努力忍住眼淚,把手中的照片遞給陶鴻看。直到這時,她還完全不知道照片裏的內容。
陶鴻盯著照片看了片刻,神色忽然變得淩厲。他盯著她,非常鄭重地問道:“海鷗,你告訴我,這張照片是從哪裏來的。”
林海鷗忽然感到惶恐,她從陶鴻的神色中看出了嚴肅與冷酷。在她的記憶裏,他永遠都是溫柔而善良的男孩,他從未對她如此嚴厲,他也從未質問過她任何事情。
林海鷗咬著嘴,伸手指了一下後方,小心翼翼回答道:“我從陳叔叔那裏偷來的。”
陶鴻拿過照片,非常平靜地點頭道:“我知道了。”
陶鴻的手翻動,照片的正麵恰好映在林海鷗眼前。直到現在她才看到照片上的內容。
照片上是兩個男人、一個女人。女人挺著大肚子,其中一個男人牽著女人的手,另一個男人則站在第一個男人的邊上。
三個人臉上都有溫和的笑,似乎牽手的一男一女是夫妻,而宛如多餘的那個男人是他們的好友。
因為照片翻動的速度非常快,林海鷗隻在短短一瞬看到上麵的內容,她並不知道上麵的三個人分別是誰。
陶鴻穿好外衣,把照片放進衣服口袋,便要往外走。
林海鷗連忙問:“陶鴻,你要幹什麽!”
陶鴻回過頭。他眉宇中的溫柔已經淡去,變成了嚴肅與冷漠。他淡淡說道:“林海鷗,你好好洗個臉,然後回家吧。”
——他剛才叫我什麽?他叫我……林海鷗?
林海鷗的神色僵住。她使勁咬住下唇,大步跑近陶鴻,一把將他抱住。她的兩眼一濕,眼淚再一次流出。她滿心委屈地問道:“陶鴻,你怎麽了?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你怎麽忽然對我這麽凶厲冷漠?”
陶鴻冷著臉移開她的手,接著麵無表情回答道:“你沒做錯任何事情,但你不該姓林。我現在終於知道,我媽活著的時候,為什麽總是罵你們一家人都是魔鬼,因為你父親林紹河真的是一隻帶著人皮麵具的惡魔!”
林海鷗驚住,她完全聽不懂他的意思。她還想挽留他,但他的眼神中已經流露出赤裸裸的厭惡。
她不敢再追上去詢問。此刻的陶鴻明顯很激動,她害怕自己過度刨根問底,隻會逼得他說出她最害怕的話。比如“滾開”,又比如“我不想再見到你”之類的話。
林海鷗的身子一軟,頹然癱倒在地。
她嗚嗚慟哭著,過了好久才想起脖子下的吊墜。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連忙把藏在衣服下的吊墜套出來。她急聲問道:“陶鴻,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吊墜泛出淡淡的幽光,溫柔回答道:“海鷗,剛才的事情我都知道。陶鴻隻是一時有些激動,說出了不理智的話。你千萬不要傷心。我敢保證,他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愛你。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就是我,我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