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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流淚

  林海鷗知道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她的死過一次不是指身陷囹圄,險象環生,而是真正死亡之後,再以更奇特的形態獲得新生。而她曾經死亡的證據,便是大山上的屍體。


  她有過死亡的經驗,知道人在彌留之前與死亡之後,都存在一種宛如遊離態、彌散在虛空中的微弱意識。飛濺的鮮血與溫熱的眼淚,便是當時她的微弱意識裏能捕捉到的唯一影像。


  林海鷗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活過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因為她有人的全部特征,無論生理上與心理上,均與其他人沒有區別。不同的是,她獲得了一些超自然能力,她能一定程度讀懂別人的心思,就好像擁有讀心術一樣。她的一些無端升起的情緒,有可能造成現實的扭曲。最好的例子就是沈星暮收到的未知短信。


  那幾條短信的確都是她無意中發出去的。因為她對葉黎和沈星暮懷有深層次的畏懼,她有奇怪的預感,便是這兩個男人出現在溪隱村目的,就是奪走她好不容易獲得的新生。所以她在並沒有使用手機,甚至不知道沈星暮的電話號碼的情況下,她把自己想說的話以短信的形式告訴了沈星暮。


  她隻想嚇唬他們,趕走他們。除此之外,她從未想過要傷害他們。


  林海鷗知道,自己的複活與善念之花息息相關,這朵唯心的、抽象的、滿載善意的花朵,便是她能以人類的形態存活的基礎力量。她胸口的狼牙吊墜,就是一朵善念之花——陶鴻的眼淚催生的善念之花。


  徐小娟和周小萍都沒有聽錯,狼牙吊墜的確會說話,而且它有獨立的意識,宛如活在世上的另一個陶鴻。她經常和它說話,就好像他時常陪在她身邊。


  事實上,林海鷗的生命真的是依靠這隻狼牙吊墜維持的。她一旦取下吊墜,她就會變成猙獰的血人,在極短的時間內走向死亡。換句話說,吊墜本身不僅是陶鴻的另一個意識形態,也是她維持生命的必要條件。


  她不隻一次祈禱葉黎和沈星暮趕緊離開溪隱村,別再來打擾她的平靜生活。可是現在這兩個男人真的走了,他們在十天前就已經消失無蹤,她不但沒有得到解脫的感覺,反而越發感覺到事態的嚴重。


  她發現自己厭惡葉黎和沈星暮的心情,就宛如多年前,她憎惡曾虔一樣。她沒想過殺死曾虔,但結果卻是她失手把曾虔殺了。而今她也沒想殺死葉黎和沈星暮,可她不知道,這兩個男人的消失會不會是因為她的憎惡產生了玄奇的力量。她不知道他們是否活著,如果他們無聲無息地死了的話,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殺了他們。


  ——我真的變成了滿身鮮血的惡魔!

  林海鷗心中驚恐。她發現越來越多的人的死亡和她脫不了關係。桃桃的死也是因為她。她知道桃桃偷拍了她,她隻想找桃桃要回被拍的照片。兩人在村口的路邊扭打起來,最後的結果是她失手把桃桃推下了河。


  林海鷗和狼牙吊墜存在詭異的心意相通。縱然她不說,吊墜也能捕捉到她的情緒,並且猜測到她的心思。於是吊墜發出微弱的光亮,溫柔安慰道:“海鷗,你不要再想葉黎和沈星暮的事,他們可能並沒有死,而是自己離開這個村子的。”


  林海鷗無助地回答道:“陶鴻,我忽然感覺葉黎和沈星暮非但不會害我,反而有可能把我變回正常人。我之前不該那麽仇視他們,如果他們因我的憎惡而死,我就真的變成殺人如麻的女魔頭了。”


  吊墜道:“可是你最擔心的並不是葉黎和沈星暮是否死亡,而是阿姨的病。他們一走,就沒人替阿姨承擔醫療費用了。”


  林海鷗點頭道:“醫院那邊越催越緊,我爸四處奔走借錢,卻也隻能勉強交齊住院費用。我媽的處境很糟糕,如果不盡快進行化療治療,那後果……”


  林海鷗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後麵幾乎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到。她很擔心周小萍,如若再不找到醫療費用,她就隻能兵行險著,找她的大一同學馮永強幫忙。


  馮永強是赫城醫科大的著名富二代,他生性風流,被他玩弄指尖的在校女生多不勝數。或者說,他選擇去醫科大的主要目的,就是垂涎學校裏的女生。


  林海鷗和他有過短暫的接觸。她隻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心中的邪惡念頭。


  如果她要找他幫忙,勢必要提前做好陪他開房的心理準備。


  林海鷗隻愛陶鴻,哪怕他隻是窮鄉僻壤裏一個沒出息小夥子,她依舊愛他。在她死亡之前如此,在她重生之後依舊如此。她愛他的單純,他的善良,他的溫柔。在她眼中,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陶鴻更讓她動心的男孩。


  她從未想過背叛他,無論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是如此。如若她被逼無奈,必須和馮永強發生關係,那她寧可再死一次。


  林海鷗忽然想到了徐小娟,她知道徐小娟在外打工五年,應該存了不少錢。她們以前是感情非常好的朋友,或者有時候可以稱之為姐妹。如果她找徐小娟幫忙,徐小娟肯定不會拒絕。隻不過現在徐小娟也失蹤了,她的失蹤時間和葉黎、沈星暮完全一致。


  林海鷗的心情非常矛盾,她一方麵擔心葉黎和沈星暮已經死了,另一方麵又害怕這兩個男人改變目標,把才回家的徐小娟拐走了。


  林海鷗坐在屋簷下發呆,吊墜便再次安慰道:“海鷗,你也別擔心,或許事情並沒有你所想的那麽糟糕。”


  林海鷗忽然翹首向前眺望,她看到陶鴻正往這邊走。她連忙捂住吊墜,小聲說了一句“你別說話,陶鴻來了”,便起身向陶鴻迎過去。


  她溫柔地抓起他的手,甜笑道:“陶鴻,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太陽才冒出山頭,這的確是一個非常早的時間。


  陶鴻抬手撫她的眼角,輕聲問:“海鷗,你哭過?”


  林海鷗怔了一下,當即搖頭道:“我沒哭啊。”


  陶鴻道:“你的眼睛是腫的。”


  林海鷗笑道:“可能是因為我昨晚睡的不是很好。睡眠不足眼睛就容易發腫,稍微緩一下就好了。”


  陶鴻點點頭,卻連一句話也不說。


  林海鷗抱住他的手臂,淺笑著問道:“陶鴻,我們今天去哪裏玩?”


  陶鴻搖頭道:“我們今天不去玩。我來找你,是想把這個東西給你。”


  陶鴻從滿是補丁的褲子裏抓出一把皺巴巴的錢。林海鷗看了一眼,這些錢加起來不過三四百,很可能是陶鴻這些年的全部積蓄。她沒有伸手去拿錢,而是凝著愁眉搖頭道:“陶鴻,你不用管我家的事情。”


  她的話剛說完,陶鴻便抓起她的手,強行把錢塞到她手裏。他認真說道:“我知道這些錢不夠給阿姨看病,但這是我的全部。從今天開始,我努力耕地,砍柴,打獵,賺更多的錢給阿姨看病。”


  ——“這就是我的全部”?這是多麽溫柔的言語啊?


  林海鷗的眼睛一熱,咬著嘴點頭道:“謝謝你,陶鴻。”


  陶鴻再一次抬手撫她的眼角。


  林海鷗咬咬牙,忍著眼淚道:“陶鴻,我喜歡你。”


  陶鴻點頭道:“我也喜歡你。”


  林海鷗道:“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陶鴻道:“我也是。”


  林海鷗道:“陶鴻,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讓你傷心的事情,你會不會不要我?”


  陶鴻道:“你從未讓我傷心過。”


  林海鷗道:“我說如果。”


  陶鴻久久沉默。


  林海鷗露出歉意的笑,張手抱住他,柔聲說道:“陶鴻,你別這樣,我開玩笑的。”


  陶鴻道:“無論你怎樣讓我傷心,我都不會不理你。”


  林海鷗的心一顫,再一次感覺到濃濃的悲傷。她真的被逼到走投無路了。她唯一能幫周小萍籌到醫療費用的辦法,就是出賣她的身子。


  陶鴻忽然問:“海鷗,流淚是什麽感覺?”


  林海鷗思忖道:“流淚有很多種感覺。可能是悲傷,可能是欣喜,可能的激動,可能的欣慰。”


  陶鴻皺眉道:“你說的這些感覺我都知道,但我卻不知道怎麽流淚。”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你曾流過的、那麽悲傷、那麽刻骨銘心的眼淚,都在我重生之後被遺忘了嗎?

  林海鷗凝著臉不說話。


  陶鴻忽然微笑道:“我媽活著的時候一直說我是一個怪物。她說我出生的時候不哭,受了委屈不哭,被人欺負不哭,摔斷手也不哭。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別人都會哭,我卻不會。”


  林海鷗認真道:“因為你的眼淚都是留給我的。你隻為我哭泣。”


  陶鴻道:“我更願意為你笑。雖然我不知道流淚是什麽感覺,但我知道微笑是非常幸福的感覺。”


  林海鷗點頭道:“我也願意每天都看到你的笑。”


  陶鴻露出溫柔若暖軟陽光的笑顏。


  林海鷗輕吻他的側臉,牽起他的手,甜笑道:“我們很久沒上山打獵了,你今天帶我去打獵吧。”


  陶鴻皺眉道:“打獵的話,要等氣候暖和一些才容易找到獵物。現在才初春,很多動物都還沒醒,我們很難抓到獵物。”


  林海鷗道:“沒關係的,我就想和你一起上山走走。”


  陶鴻遲疑片刻,點頭道:“好的。”


  陶鴻拉著林海鷗向村外走。林海鷗立刻提醒道:“陶鴻,我想去我們村後的大山裏走走。”


  陶鴻搖頭道:“不行,那座大山很危險。”


  林海鷗道:“危險嗎?我們以前一起去過啊,沒什麽危險的。”


  陶鴻堅持反對道:“那次是我們運氣好。”


  ——你早就忘了我們昔日在大山裏發生的事情,卻還記得那座大山很危險,下意識想保護我嗎?

  林海鷗心裏歎息,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她想去看一眼自己的墳墓,但她知道,沒有陶鴻帶路,她極有可能再一次迷失在大山裏。


  林海鷗跟著陶鴻走,兩人一起上山下河,在青山綠水中遊玩。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在這個落後的村子裏度過一生。


  快到正午的時候,陶鴻要去看望陳瘋子,林海鷗怕陳瘋子察覺到自己的吊墜的異常,便不敢再跟過去。她隨便找了一個借口,支開陶鴻便獨自回家。


  她在路上遇到了一個非常奇怪的人。這個人身著黑色的鬥笠,黑色的麵巾,黑色的衣著,黑色的披風,仿佛他全身都是黑的,但他的眼睛卻像諸天繁星一般璀璨。


  他正用不疾不徐的步子迎麵走來。


  林海鷗感覺到不安,這種不安比她前段時間在村裏見到葉黎和沈星暮時還要強烈得多。


  林海鷗下意識靠邊走,給這個黑衣人讓出路。


  當兩人錯身時,黑衣人忽然抬手,一把扼住林海鷗的手腕。她大驚,連忙掙紮,並張開嘴準備呼救,但黑衣人的手很快,在她發聲之前已經捂住她的嘴。


  黑衣人很平靜地說道:“林海鷗,你先不要叫,我對你沒有惡意。聽懂了就點下頭。”


  ——這個人的聲音好柔和,分明是男人的聲音,卻好像富含磁性的清越女聲。不對,他怎麽知道我的名字?莫非他本就是我認識的人?


  林海鷗心頭驚疑,但還是照著他的話做,輕輕點了一下頭。


  黑衣人鬆開手,非常隨意地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很需要錢?”


  林海鷗遲疑片刻,點頭道:“是的。我母親病了,需要很大一筆醫療費用。”


  黑衣人道:“這件事我可以幫你處理,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林海鷗並沒有急著欣喜,她知道黑衣人說的條件恐怕並不簡單。她咬著牙,凝聲問道:“什麽條件?”


  黑衣人道:“你有三個選擇:第一是把你的吊墜給我;第二是離開這個村子,三年內不回來;第三是偷走陳瘋子的照片,把它給陶鴻看。”


  林海鷗驚住,她從黑衣人的話中捕捉到了隱晦的信息。他也要吊墜,莫非他和葉黎、沈星暮二人的目的一樣,也是為了善念之花?


  ——不對。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善念之花,就不會給出後麵兩個選擇。他為什麽要我離開村子?我離開村子會產生什麽後果?陳瘋子的照片又是什麽?為什麽要給陶鴻看?


  林海鷗思索片刻,凝聲問道:“我隨便選哪一個,你都可以支付我母親的醫療費用嗎?”


  黑衣人道:“是的。隻要你把這三件事的任何一件事做好,我都可以直接給你十萬塊。”


  ——十萬塊?我母親治病並不需要這麽多錢?他為什麽這麽慷慨?他到底在覬覦我的什麽?

  林海鷗做了決定,在摸清楚黑衣人的目的之前,不能答應他任何事情。畢竟他給她的感覺,比葉黎和沈星暮還要危險得多。


  黑衣人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他很隨意地說道:“你不用急著回答。我可以給你一天時間,你想好了隨時可以聯係我。”


  他說話時從身後掏出一張卡片,遞到林海鷗手中。


  林海鷗看了卡片上的內容,就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讓她驚疑的是,這個人的名字居然叫“仇世”,仿佛他真的姓仇名世,仇恨著整個世界。


  林海鷗還有話要問,仇世卻大步往前走了。她看著他的漆黑背影,心中泛起一陣陣的寒意,不敢再多說半句話。


  待仇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山體後麵,林海鷗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


  她捏著吊墜,小聲詢問道:“陶鴻,你怎麽看?”


  吊墜泛出微弱的光亮,凝重回答道:“這個人很不簡單,他明顯有陰謀,隻不過我們現在還沒察覺到。海鷗,你聽我的,無論他說的條件怎樣誘人,也不要和他合作。”


  林海鷗也是這麽想的。她感覺仇世宛如一個黑影,映射人心最醜惡的一麵。或者說,他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任何和他產生交集的人,都會被無窮無盡的黑暗吞噬。


  林海鷗忽然感覺好笑。她的存在早已超越人類的範疇,屬於超自然的存在。正常情況下,應該是普通人害怕她,而她現在居然害怕仇世。


  事實也的確如此。林海鷗完全揣度不了仇世的心思,仇世卻好像洞穿了她的心。


  林海鷗沉思著,她的手機忽然響了,來電的人恰巧是她厭惡無比的馮永強。


  林海鷗遲疑片刻,抱著僥幸心理接聽了電話。


  電話裏,馮永強的話音依舊充滿紈絝,他想邀請她參加開學前的一個聚會。說是聚會,其實就是他和他的幾個狐朋狗友帶女人去各種娛樂場所放縱。


  林海鷗試探著問道:“馮永強,我答應參加你的聚會,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馮永強問:“什麽忙?”


  林海鷗把自己母親生病的事情說了出來,希望馮永強偶爾也能善良一次,先借她一筆錢支付化療費與醫藥費。


  電話裏,馮永強邪惡地笑著,一口就答應了。他很隨意地說道:“這是小事啊,你要多少錢,直接說就行了。反正一千塊一晚,你要連續睡也行,分期睡也行,我這裏方便得很。”


  林海鷗的臉一黑,罕見地罵出粗話。她對著手機尖聲吼道:“去你媽的一億一晚!”


  林海鷗掛了電話,她的僥幸心完全破碎。諷刺的是,她現在唯一能祈禱的,便是葉黎和沈星暮能忽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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