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因為太女被廢之事, 戶部之間還演變了一次互相揭發舉報的浪潮,檢舉曾與太女殿下有舊的臣子,戶部中人人人自危。
日子仍舊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第十日的遲暮。
原本是秋日驕景, 在一樹樹似火楓葉的下, 整個上京的大街小巷都被暈染得帶著些許泛黃的紅意, 恰與這日暮天邊的火燒雲相映成趣, 連綴在一起映得整個街邊都染上薄薄昏紅。
一駕馬車緩緩地駛過朱雀大道, 由四匹棗紅色的駿馬牽引著,朱紅色的帷帳在風中紛飛輕揚, 薄如蟬翼的繡品上,用發絲般的金線繡著鳳凰。鳳凰車輿之上,陸修端坐在其上, 一身朱紅色嫁衣豔紅如火,更襯得他膚如凝脂般白皙細膩。
他並沒有像尋常男子一般蓋著紅蓋頭, 一張俊臉明晃晃露在外麵,時不時就能從翻飛的朱紅帷帳中得窺一角,給路旁圍觀熱鬧的人以驚鴻一瞥。
許多無事閑湊熱鬧的女人隻是看了一眼,便呆愣在遠離怔住出神, 不知道是驚豔於新郎倌的美貌,還是震驚於他行事方麵的大膽放縱, 抑或是兼而有之。
豔紅色的旌旗在空中翻騰著, 即便在數裏外都能看到那富麗堂皇的紅色圖案。
這場聲勢浩大的送嫁一下子點燃了人們的紛紛議論, 陸將軍嫁人的消息直傳到了大街小巷, 甚至是幽深的皇宮之中。
紫宸殿內, 一縷香煙向上幽幽地升騰起來, 卻被高堂之上的姬午晟十分厭惡地拂袖扇走, 嫋娜地飄向了另一個方向。
“那個陸廝,竟然真的嫁給了薑洛?你確信沒聽錯?”姬午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激烈地咳嗽了兩聲,咬牙切齒地問道。
“如今大街小巷都是這麽傳的,現在那位陸將軍恐是已經入了薑府府邸內了。”旁邊的宮侍顫顫巍巍地拱手,十分為難地說出話來。
她明知道說這話陛下會生氣,可是也萬不敢冒著欺君之罪說假話。
果然,姬午晟臉色泛白,端著杯碟囫圇個地將其摔到了地上,那上頭的京瓷金鑲杯也隨之摔個粉碎。
姬午晟猶嫌不夠,氣得雙瞳都泛起了血絲,隻罵道:“這個小蹄子,竟然膽敢在人前人後兩幅麵孔,侍奉二主的雜碎!他以為今天誆騙了朕,去投向薑家後又能有什麽好歸宿呢?”
“陛下,您消消……”一旁的於選侍微微揮手,悄悄遣退了那位傳報的宮侍,忙扶住姬午晟的後背出聲,剛想像往常那般柔聲勸慰。
“給朕退下!”姬午晟胸膛上下起伏著,麵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驀地倒伏在案上,雙眼發直地愣著看向窗外,口中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些許白沫。
“陛下!陛下!”那宮侍瞧見陛下如此,一下子不由得被嚇得呆愣,連忙高呼了幾聲,聲音隨著兩股微微發抖。
“陛下,如今陸將軍投誠薑家,未嚐沒有不軌之心,萬一他要對陛下不利又該如何是好?”於常侍忙輕輕地托住了姬午晟的頭,連忙急切地問道,“這時候是不是該讓慶王殿下來上京鎮守,以免生亂?”
姬午晟的腦袋“砰鏘”一聲砸在了案前,雙眼瞪得又圓又大,渾濁的眼球微微發白,她用了最後的力氣吐出幾個字:“宣慶王……”
爾後,她嘴裏雖然邊吐著白沫子,邊嘀嘀咕咕地念叨著什麽,卻再也讓人聽不懂了。
於選侍忙不迭縮回了手,不禁向下探看自己一雙手,隻見青蔥的指甲上滴濺了幾滴殷紅血液,從他蔻丹上向下流到了指縫處,洇濕了整個手掌。
“哎呀呀,不好了!陛下頭上流了血。”於選侍慌忙地抱著姬午晟,向外呼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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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周朝民俗,往往以後為尊,什麽東西都把尊貴珍重的放在末尾。而婚禮也往往在黃昏日暮舉行,以討一個末尾的吉祥尊貴。
繞過薑府門前一副漢白玉影壁,便見整架廊橋的簷角都鋪疊了層層紅絨布花,一排喜氣洋洋的景色,薑洛一身吉服穿在身上,頭上用一根玉釵一圈圈地繞住了一頭瀑發,正騎著馬隨李大娘進入內院。
“再往前走,就是新人住的廂房了,按照規矩大娘我就不能再走了。”李大娘在內院耳門處停了下來,往僅有一牆之隔的西廂房處努了努嘴。
薑洛向那處掛滿了喜字橫幅、滿團錦繡文飾的西廂房,倒卻從未見過那件以前堆放雜物的屋子那麽熱鬧過。
“怎麽給陸將軍設在西廂房,那裏再怎麽收拾也不夠亮堂,冬日下地龍也不夠暖和。”薑洛微微皺了皺眉,隻道,“既然他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就把他的細軟搬到我屋中來,我們一起住在正房豈不更好?”
李大娘微微頷首,直笑道:“按照規矩新人就該住這裏,若是二姑娘你想,直讓他夜夜過去你那裏不就成了?”
薑洛聽此,才作罷,踩著一雙黑金皂靴颯踏地步入了房內,幾十道兒臂粗細的紅燭在屋中燃起,烘得屋內幹燥而溫暖,隻見西廂房上新置的榻上,榻頭一片大紅之色,錦被上用金線繡著個大大的喜字,整齊地疊放在床頭,摞在一邊。
陸修正蓋著紅蓋頭,十分拘謹地坐在榻邊一側,他一身紅衣,恍若丹霞。
“吉時已到,驗貞!”旁邊慈眉善目的媒公看著喜燭的長短,隻待薑洛過來了一陣才道。
周朝素有“未見其麵,先驗其貞”的傳統,新婚男子坐在喜房內等待妻子的來臨,而最後一步便是由妻子脫下一身紅衣,在肌膚上尋找那一顆紅痣。若是在渾身上下都尋不到男子的朱痣,抑或是男子在朱痣上造假,都會遭到妻家的退婚。
未待薑洛說什麽,隻見媒公已經手腳麻利地從懷中取出一瓶藥水,遞到了薑洛手中,輕聲道:“二姑娘,這是甘露油,把它澆在新人那處痣上,若是偽造的痣就會漸漸消解掉;而此油中還添了些別的東西,若是抹在了真正的痣上隻會更加紅亮。”
說罷,那媒公慈眉善目地一笑,倒叫薑洛不好意思拒絕了。
薑洛遲疑了一下,想著自己現在若是拒絕這瓶什麽甘露油,隻會叫人更加生疑罷了;而若是現在收下了,在洞房中也隻有她們兩個人。
隻要她聲稱看到了紅痣,誰還能說個不字呢?
於是薑洛亦含笑接過了藥瓶,道:“既然如此,你們就都退下罷。”
“二姑娘先歇息罷,另外這一室紅燭是絕不能吹滅的。”媒公指了指紅燭,囑咐了一聲便也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