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俗話說：人比人得死, 貨比貨得扔。
嬴沈聽到了秦回雪的職位，立時覺得自己手上這些就不夠看了。
嬴沈又驚又喜地拍了拍秦回雪的肩膀，直接道：“怪道最近這麽多人給你說親，那些世家重臣甚至親自推銷自己的兒子, 看來錦繡前程指日可待了。”
薑洛兩隻手抱在一起, 亦歡喜地道：“恭喜恭喜！”
文淵閣乃是皇宮之中最大的一座藏書閣, 閣內攬盡天下珍奇藏書, 許多名家名跡的真品都典藏在其中, 是讀書人不可多得的齊全去處。而秦回雪這次的任職隻不過是個八品的閑職小官兒，負責看管文淵閣內的藏書, 整理整理昔年留下來的檔案記錄什麽的。
雖然這職位並不算高，可三人麵上卻俱是無限喜色，就連秦回雪都眉飛色舞, 難掩得意之色。
這一切都隻因文淵閣館閣典籍的旁邊，就是大名鼎鼎的文淵閣書房。
時至今日, 文淵閣書房已經變成了囊括朝政的機密要地，被稱為“內閣”，基本上可以稱得上是整個朝廷的中樞部門。
雖然初入其間，秦回雪隻能在書房旁邊整理積年檔案, 但是再怎麽說也能近水樓台，認識認識閣內的人不是？說不定下一年晉升後, 她就會轉入文淵閣書房內了。
“是啊, 我也是沒想到。”秦回雪倒也不藏著掖著, 小眼睛中冒著陣陣精明的光彩來, “我還以為應該隻有洛洛能去文淵閣呢, 沒想到還加塞上我一個。”
嬴沈這才想起來了什麽, 又扭頭看向旁邊的薑洛, 隻問：“洛洛，你去了哪兒？”
薑洛實話實說：“還沒下來呢，也不知聖詔什麽時候才來。今早上我姐姐就在府中等著了，我們二人的卻都沒下來。”
嬴沈也摸不著頭腦，隻道：“這可是奇了，許是陛下的旨意還未下達過來，你別著急。”
秦回雪一雙精明的小眼睛轉了轉，隻道：“說不定洛洛的任職比我更強些呢，好飯不怕晚。”
她雖然這樣安慰著，卻是叫薑洛一百個不信——能去文淵閣做參事已經是出入仕途的頂級，還有什麽比去文淵閣更好的選擇呢？
三人正說著呢，隻聽外邊卻有一聲聲揚聲高呼，聲音渾厚透亮，仿佛能直傳到雁塔塔頂處。
“咱家奉陛下詔令，來傳赴任聖旨，薑洛接旨——”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一位一身黃綠色宮裝的宮人，隻見她峨冠博帶，貴氣逼人，腳下一雙皂靴筆正板立，像是從未接觸過地麵一般嶄新。
薑洛似有所感，有些明白了眼前來人的身份。
而那邊嬴沈與秦回雪早些時候就見過這場麵了，倒也不怵，悄聲提醒道：“這是陛下的司禮官，你隻需拱手接旨便是。”
薑洛會意，便雙手微微合起，麵對著那司禮官道：“臣女接旨。”
那司禮官便揚手拉開了厚重的聖詔綾錦，露出來明黃色的外緞麵來，對著薑洛揚聲念著詔令上的內容，什麽“聖恤功德”“治世以文”“德之在人”等等一應官樣文章艱澀難懂，聽得薑洛頗有些雲裏霧裏地。
隻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那司禮官才念完了上頭的內容，緩緩地闔上了卷軸，將那柄聖詔遞給了薑洛，接了奴仆早已準備好的“孝敬”，便心滿意足地走了。
薑洛便收下了卷軸，捧到了手中仔細瞧看，才不禁驚了一跳。
“啊——”薑洛遲疑地瞧著綾錦上祥雲瑞鶴的圖案，確認了許久，才恍然抬起了頭，怔怔地瞧著眼前的嬴沈、秦回雪二人。
“怎麽了，是同我一起去文淵閣不是？”秦回雪性急，早已等了許久，此刻終於按捺不住，直接問了出來。
嬴沈卻用手抵住了下巴，仔細思量著方才司禮官念出來的字句：“可是方才聽到內容裏頭，仿佛也沒有‘文淵閣’二字呀。”
薑洛搖了搖頭，解釋道：“陛下的旨意不是去文淵閣整理籍典，而是……而是要我去皇太女那裏幫忙修書。”
嬴沈與秦回雪聽了，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十分吃驚地瞧著薑洛。
“這是怎麽一回事？”嬴沈卻是有些措手不及，細細掰數著道，“新晉進士最頂一層被調去文淵閣熟悉政事，次一層則去六部各處曆練，再次一層則被調出上京，赴任地方官員曆練，最後一些實在沒有缺的再等補任。按照先例，可是從沒有過新科狀元去幫太女修書的呀？”
秦回雪則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家裏還未曾有人在宦海沉浮過，她是宗族內頭一個當官兒的，故而不大了解這官場中常規的升值任免之事。
“洛洛，這是怎麽回事？”秦回雪扭頭問薑洛，想從薑洛身上搜尋答案。
“我也不知怎麽回事，詔書上還寫清了命我立刻赴任。”薑洛顯然什麽也不知道，她微微抿了抿嘴唇，抬眼望了二人一眼，“不過，給皇太女修書究竟是好是壞呢？”
“這可就說不準了。”嬴沈聳了聳肩，垂頭看向薑洛手中的聖詔，慢悠悠地解釋道，“有人因此飛黃騰達，成為了下一朝天子的肱骨；而有些人則因皇太女的廢黜被牽連，甚至還有牢獄之災。總而言之，得看你侍奉的皇太女靠不靠譜。”
薑洛了然地點了點頭，也對此有所了解。
自古以來，修類書、史書就是每位皇太女必做之事，這種編纂工作也絕非文史工作那麽簡單。皇太女可以通過修書來光明正大地廣結文人，不僅可以提升自己的名聲，還能因此籠絡一批自己的朝廷勢力。
而為皇太女編纂文史之人，一般也會直接變成了皇太女的心腹，在新君登位時，作為心腹來輔佐她。
這一切看似完美而合理，但是須得有一個前提——皇太女得成功登位才行。若是皇太女被貶黜了出去，她的修書之臣便失去了庇佑，隻能艱難地自謀出路，還要背上“不忠其主”的惡名。
薑洛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聲道：“當今這位皇太女殿下仿佛不是很靠譜。”
嬴沈麵上露出了些許無奈的笑意，隻幹笑道：“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其實薑洛的話已經十分含蓄，真實的情況往往更加糟糕。
準確地來說，這位皇太女殿下的地位已然是岌岌可危，朝廷上已經有不少清臣對其頗有微詞。
你說太女殿下德行有缺，耽於玩樂？沒關係，當今聖上姬午晟也是個熱衷享樂的，群臣們對於皇族的大手大腳也早就習慣了，無非是從銀庫中多撥出些銀子給她使，隻要不過分修繕建築，對於整個朝廷來說不足一談。
你說太女殿下沉湎男色，夫侍成群？沒關係，換個角度想想這也並非壞事，多寵幸、冊封幾個侍郎能花幾個錢，還能多多綿延後嗣，起碼不至於釀成絕嗣的悲劇。
可是你說太女殿下如今已經成年了，竟然連句讀都有些難讀，每每處理公務的時候，竟然還需要專人念出來解釋意思？
這就很難辦了。
皇太女姬瑛如今已經曆練了許久，可是接觸政事不單沒有增加她在群臣中的聲望，反倒讓虎視眈眈的皇長女殿下更加勢大，也不知道愁白了陛下幾根頭發。
或許正因為這樣，聖上不得不出此下策，為姬瑛張羅著修書編纂之事，還將今年的新科狀元派給太女，既能展現出陛下的恩寵，示意群臣她還沒放棄這個女兒，又說不定能盤活了整個局麵。
可是作為此次斡旋之中的犧牲品，此刻薑洛隻想捶胸撓牆。
嬴沈唯恐天下不亂，笑道：“這樣看來，我這戶部的差事還挺好的，我該是滿足了。”
薑洛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使出一記眼刀，琥珀色的瞳仁瞪了一眼嬴沈，剛欲說什麽，隻聽雁塔之外又是一陣喧囂之聲。
隻聽遠道之外又來了一名宮侍，她身上的衣飾雖然也是青綠之色，卻比方才的司禮官更樸素一些，隻見她衝進了雁塔之內，急匆匆地走到了薑洛的麵前。
“下奴奉太女殿下的旨意，來尋薑家二姑娘薑洛，請薑二姑娘即刻赴任。”那宮侍微微拱手，便對薑洛道。
薑洛卻是一愣，隻問道：“什麽？”
“請姑娘即刻赴任。”那宮侍一邊重複了一遍，一邊伸出了一隻手，輕輕地向一側邀請著，仿佛是在引她過去。
“那詔書所說的‘即刻赴任’，不會說的是讓我現在就過去？”薑洛亦微微拱手，愣著問道。
一般而言，新官赴任都是需要給留出兩旬時間做準備的。如果是赴任到遠方地區，這個時間甚至能延伸到幾個月之久，從而給官員們留出來足夠的時間做準備。
而太女殿下的“即刻赴任”，也未免太過迅疾了罷？薑洛實在沒有一點準備。
那宮侍輕輕點了點頭，隻道：“太女殿下知道了二姑娘來東宮的消息，說是東宮中修書之事很缺人手，便命下奴過來請姑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