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誰能想到這窮鄉僻壤裏, 竟還真的出現了個皇族女子?

  於是薑洛拱手,試探性地問道:“世女殿下,您緣何來到這裏了?”


  世女莞爾一笑,走上前去斟酒, 腰下係著的玉佩隨之泠然作響, 清脆的玉質相撞, 發出的聲音格外悅耳。


  薑洛不由得向下掃了一眼那玉佩, 隻見那玉佩被雕琢成五裂楓葉的形狀, 玉質細膩,觸手生溫, 用一根羅纓綴飾,乍一看就讓人覺得十分眼熟。


  “京城裏太悶,故來找找新鮮樂子。”世女殿下清咳了一聲道, 容長臉上顯露出幾分曖昧之色來。


  東鎮的街巷哪裏比得上上京市集的繁華富庶、聲色犬馬?在這東鎮裏也沒什麽別的“新鮮樂子”,唯一算是有些特色的便是人牙子豢養的各色瘦馬了。


  那些瘦馬還未到開苞年紀, 正是將熟未熟、懵懵懂懂的年紀,薑洛曾經從嬴沈口中得知,休沐之日會有許多達官顯貴來到東鎮,專門一家一家探訪, 為自己尋個合適的側侍,體會從小將侍兒養到大的樂趣。


  雖然薑洛並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麽樂趣, 但是她仍是點了點頭, 道:“世女殿下好雅興。”


  “嗐, 還不是我娘給的錢銀不夠, 南曲上凡是看得上眼的男人都貴得離譜, 買下一個就再沒別的錢了。”慶王世女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本殿尋思來尋思去, 還是親自來這裏最便宜,實在是囊中羞澀的不得已之舉。”


  說罷,她輕輕地捏起自己腰間係著的繡囊,隻見那繡囊縫著細密的針腳,癟癟地掛在上麵,旁邊綴飾著的玉佩卻是質地溫潤,沒有一丁點雜色。


  薑洛方才就注意到了這塊眼熟的玉佩,這下不由得出聲詢問道:“世女殿下,你這塊玉佩是從哪兒得來的?”


  慶王世女忙拾起了腰間那塊懸著的楓玉佩,炫耀一般遞到薑洛手中,得意洋洋地道:“薑二姑娘,你瞧瞧這玉佩料子雕工,可不是我撿到寶了?”


  薑洛見自己手中一下子被塞了一塊玉佩,倒是愣了一下子,才細細去瞧那塊玉佩,隻見那塊玉佩無論形製、款式,還是玉料的紋路、材質,都與送給陸將軍那塊一模一樣。


  薑洛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雖然已經確定了玉佩的來源,但仍細細地盯著那玉佩細瞧。


  慶王世女仍舊絮絮叨叨地念著:“你且猜猜,我買這塊玉佩花了多少銀子?告訴你,攏共才三百兩,還算上打賞夥計買酒的一吊錢,可真叫我撿著了個大便宜。”


  薑洛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閃了閃,卻沒心情聽慶王世女究竟省了多少錢,隻捏著那塊玉佩問:“你這玉佩是從哪兒買來的?”


  慶王世女不假思索地脫口答道:“是一年前,從平康坊附近同興當鋪攤兒上淘來的,應該是物主人急著用錢,就把它給便宜當了。”


  薑洛略想了想,不禁垂下了眸子。


  慶王世女見她麵色不對,直問道:“薑二姑娘,可是本殿說錯了什麽話,你的臉色怎麽這般蒼白呀?”


  薑洛搖了搖頭,輕笑道:“可是我與殿下有緣,這枚玉佩恰是金陵薑家所出,用金陵最好的匠人聯手打造,用的玉料也是上佳的羊脂玉,不吝嗇廢料才製成的。”


  慶王世女聽此,也頗為訝異地瞧了瞧玉佩,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這玉佩精美,不亞於官中所造,原來是出自薑家。”


  薑洛以手指了指那枚楓玉佩,問道:“既然是薑家所出,世女殿下手頭又有點緊張,何不成人之美,把玉佩重賣給薑某呢?”


  慶王世女笑著輕輕點頭,眸間閃過一絲狡詐與精明,直將玉佩塞給了薑洛手中,道:“這是姑娘你的愛物,本殿怎好奪人所愛?更何況,這玉佩再如何珍貴難得,也不過是我自己買來的,賣了就賣了,也不心疼。”


  說罷,她複又敞開了自己懷中,隻見裏衣外層也懸了兩枚玲瓏可愛的玉佩,用料也是極為講究,但是匠人工藝所限,並沒有薑洛這枚雕刻得那般惟妙,但玉佩外頭卻包著一層厚實的包漿,端看便知是被人愛不釋手,隻有擱在手中細細把玩了許久才能形成的。


  “真正在意的玉佩,本殿都放在懷裏頭。”慶王世女伸手撫了撫其中一枚青白玉佩,若有所思地道,“別說是賣給別人,就算是磕壞了一個小角我都心疼。”


  薑洛看著慶王世女一副愛惜模樣,心中思忖:這慶王世女看似眠花醉柳、貪好美色,但竟然還是有幾分珍惜在的。


  卻不知道慶王世女的這份珍惜又給了誰呢?

  “既如此,本殿便將這塊玉佩物歸原主,薑二姑娘可要收好,可不能再丟了!”慶王世女將那枚楓玉佩擱在薑洛手心中,便收回了手。


  卻見薑洛還未有表示,那廂陸修在楊樹後躲避,聽到慶王世女這一番挑撥離間,不由得冷冷地笑了,一隻拳頭握緊如同鍛鋼一般,恨恨地錘在了樹幹之上。


  楊樹枝椏上的片片綠葉隨之微微晃動,有幾片葉脈不慎牢固的,竟搖搖晃晃地旋了一個圈兒,被撞得落到了地上。隻是因為這次郊外野宴,周圍有數不盡的草木遮擋,誰也沒注意到幾片葉子的晃蕩。就算是有眼尖的注意到了,也隻是以為那邊吹了陣風罷了。


  “將軍,我們要不要上前阻攔?”沈四聽到慶王世女的話,也未免有些心焦,便忍不住開口悄聲問道。


  陸修卻還沒有失去理智,他一隻素手五指並攏地伸出,示意沈四不要再多話,一雙狹長的狐狸眼危險地微微眯起,直盯住了那言笑晏晏的慶王世女。


  若不是自己這般出現會打草驚蛇,他早就衝了出去。


  陸修一雙赭紅色的唇角微微上勾,將怒火轉化作一抹明豔的笑,隻繼續冷眼瞧著這位慶王世女還會使出什麽手段。


  隻見薑洛接過了玉佩,仔仔細細地上下檢查著,沉默著不發一言。


  “哎,對了。”那慶王世女勾了勾薑洛的胳膊肘兒,笑問道,“聽說你和那個陸將軍……是不是真的?”


  薑洛狐疑地瞧了慶王世女一眼,才又沒好氣地道:“假的。”


  慶王世女聽此,雙眉不禁向上挑著,又意味不明地道:“這男人呐,可是不能寵著慣著,等將來若是寵壞了,可不是自討苦吃麽!”


  慶王世女再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籮筐的話,無非就是些什麽“振妻綱”“進門前先調教調教”“不給他好臉色看”等言語。


  待見薑洛仍舊是沉默不語,慶王世女終於識趣地提腳走了。


  那廂陸修在楊樹之下已經站得酸疼,小腹之處微微酸澀,見到薑洛也要走了,忙不顧周圍人,重跨上了玉羅驄的馬背,朝著薑洛奔來。


  從樹林之處突然竄出來一匹馬,薑洛卻是給嚇了一跳,手中差點兒就沒拿穩那塊玉佩,幸好薑洛緊緊地攥在手中,才沒有脫手。


  “洛洛……”陸修見奔到了薑洛跟前,一雙上挑的狐狸眼此刻卻微微垂下,怔怔地看著薑洛手中的玉佩,朱唇輕啟,卻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的確是他將玉佩賤賣給了同興當鋪,也的確是他一拿到玉佩就把它當了。


  這些訊息她一查便知,就算陸修現在去逼著掌櫃夥計等人作謊,玉佩也在這裏,難道還會自己飛出去不成?


  陸修垂眸,看著手中的韁繩不語。


  隻聽楊樹那邊,沈四疾疾地奔了過來,揚聲道:“薑二姑娘,實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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