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你這又是何苦?”陸修默無聲息地歎了口氣, 凝視著對麵的沈四。


  “末將今年已經二十九了,也沒有幾分姿色,早已經過了奢望妻主的年紀。”沈四不由得將頭垂得更低,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既然也沒什麽機會嫁人了, 留著那痣又有什麽用呢?”


  陸修默無聲息地歎了口氣, 卻不知如何回複他, 隻覺眼前的問題十分棘手。


  在軍營之中, 年紀實在是懸在男卒頭上的一柄利劍,若是過了二十五還沒嫁出去, 就可能要一輩子呆在軍營之中了。


  營中有許多自暴自棄的男人,到了年紀實在難耐,索性去紅帳與人尋歡, 既能賺得一些錢銀貼補家用,又能獲得一些身體上的撫慰。雖然陸修也曾明令禁止過這種暗娼行徑, 但是終究作用有限。


  畢竟,像沈四這樣已經將近三十的男人,也實在沒有別的好出路,難道要他們一輩子守貞, 直到死都不曾被女人碰過麽?


  沈四繼續說道:“她的情況我也都是知道的。她家夫侍攏共三個,都是跟隨了十幾年的舊人, 半輩子為她生兒育女的, 原不是我能相比的。我也從不曾敢有什麽想法, 隻是她每回在軍帳中膩歪了, 我便去紅帳侍奉她。”


  陸修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冷冷地道:“她叫你去紅帳, 你就乖乖地去那裏?你也知道紅帳裏頭是個什麽情況, 能叫你去紅帳侍奉的女人,你還不清楚她是怎樣的貨色?”


  沈四聽到陸修的問話,麵上漲得紫紅,卻沉默地一聲不吭。


  一霎時,屋內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寂靜得聽不到一點兒聲響,二人誰也不肯先說一句話。


  過了半晌,陸修揉了揉小腹,不經意觸碰到了肌膚上的一處淤紅,疼得他微微吸了口冷氣。


  說起來,在這種事上他又有什麽資格教訓沈四麽?


  他不也是沒名沒分地與薑洛廝混著,糊裏糊塗地便把身子給了她。


  男人隻要讓女人得手了一次,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自然而然得了。


  於是他終究軟下口氣來,輕聲道:“這原是你自己個兒的私事,我也不能管得太多,你且去走罷,這件事我以後隻裝作不知道。”


  沈四一雙細眼中含著水光,十分感激地回道:“謝將軍。”


  他立時抬起了腳,走出王帳之外,結束了這場難堪的對話。


  而另一邊,陸修複又怠懶地躺在床上,預備著趁晨光熹微之時,再眯瞪一會兒。


  但沈四前腳方走,後頭便又有侍人來稟報。


  “將軍,挖窖報賬的來了。”侍人出聲提醒道。


  陸修隻得懶洋洋地起身,略一收攏了垂散下來的墨發,整飭衣襟後,便道:“讓他進來罷。”


  那廂走出來個年輕俊俏的男子,上身穿著軟甲,下身蹬著皂靴,眉目英挺,不似陸修這般帶著渾然天成的媚意,而是一副英姿勃發的少年郎樣子。


  他微微抬首,悄悄向上看了一眼,才十分恭敬地拱手道:“將軍安好。”


  陸修亦用一雙狹長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沉吟半晌,才應了一聲。


  “末將十幾日前才從江南回程,將軍您吩咐要在金陵城外挖幾十丈地窖,如今都已經竣工。”他一邊不卑不吭地稟報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了個薄薄的冊本,遞給陸修。


  陸修接過那賬本,略略翻看了幾眼。


  “這是修繕地窖的花費,還有按照您的吩咐采購粟米的花費,一共是兩千二百三十一兩,另有工匠們的勞苦費,不過都是營中單出的,沒有算在裏頭。”那男子背念著賬,記憶得十分準確清晰,與冊本上分毫不差。


  “好孩子,該是辛苦你了。”陸修輕輕點了點頭,對那男子十分滿意,不禁又問,“我記得你,你是姓蕭?”


  那男子驚異地抬起頭,爾後道:“是,末將賤名蕭十,因著族中排行第十,別人都喚我蕭十郎。”


  陸修擱下了手中的賬冊,複又遞還給了蕭十郎,轉而細細凝視著他,問道:“今年幾歲了?”


  蕭十郎將那賬冊取走,卻在湊近陸修時,恍然發現了他手腕之處竟然浮現了淺淺淡淡的紅痕,那紅痕既不像是軍中累傷,也不像是利劍傷刺的,反倒像是……


  像是在女人身下婉轉時被弄上去的。


  蕭十郎不禁滿麵通紅,匆匆地取走了賬冊,再又抬眼去看陸修,道:“末將……末將今年將要十五了。”


  他不禁細細地端看眼前的陸將軍,卻眼尖地發現——


  陸將軍的頸下也有這般紅痕,隻是在豎領的遮掩下,並沒有這般顯眼罷了。


  陸修聽到他的年紀,眸間似有感歎羨慕之意,道:“竟還這樣年輕,與她年紀一般大。”


  蕭十郎微怔了下,想起昨晚上見到的年輕姑娘,以及今晨將軍身上的紅痕,便也一知半解地懂了。


  “你可有親戚家人?”陸修又問。


  “末將父母俱在,宗族這輩一共十個孩子,末將是老幺。”蕭十郎拱手回道。


  “趁著年紀輕,也該是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想起方才沈四的困境,不由得提點幾句。


  蕭十郎卻十分困惑地垂下了頭,隻過了一會兒,才道:“末將自打去年來了營中,卻有一件事糊塗得很,還望將軍指點一二。”


  陸修直言道:“問罷。”


  蕭十郎果真問了出來:“將軍,我見營裏頭的老哥哥們都常去紅帳之中換些銅板,可是娘又教導我,讓我守身如玉,無論去了哪裏都得留個清白身子。”


  他微微垂眸,問道:“也不知道末將這身子守起來還有沒有用?”


  陸修聽此,卻是笑了,既有心提點他幾句,道:“這要看你將來想不想嫁人了。”


  蕭十郎不由得麵上緋紅,道:“若是能堂堂正正地嫁人,又有哪個男人不願?就算是給人家做小也是過了明路的,總好過在這軍中沒名沒分地。”


  陸修一雙狹長勾人的狐狸眼微微眯了起來,他上下端詳了眼前男子,暗示道:“守住了這副身子,將來自有你的前程。”


  蕭十郎聽此,卻是微微怔了怔:“將軍,您是說?”


  他們宗族雖然不是什麽世家大族,但總歸是人丁興旺,對於這種事情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在大戶人家中,正夫嫁人時常常會帶上個美貌侍人,明麵上是用來伺候正夫的,但一旦正夫有孕,就會被收作房裏人,來伺候妻主。


  因為這種侍人在宅中地位極高,被稱為“媵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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