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陸修眼神迷離,皓白的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


  他實在是恨極了自己這副下作的身體。


  他這副身子是離不開女人的。


  初婚時候,他也的的確確是專寵過幾年的。他白日裏批閱公文直到暮色西沉,晚上侍奉妻主又要到四更天,在事業和家庭間來回周轉。正是因為這副身體特殊,倒也能勉力支撐,雖然累極了但也暢快極了。


  可惜,得寵時候有多暢快,他失寵後就有多難熬。


  在宮裏的那些側君郎君們,表麵恭敬謹慎,一口一個“君後”熱絡地叫著,背地裏不知道多少人準備著看他的笑話。既然妻主從不去他的立政殿,他少不得裝出一副清心寡欲、端莊威儀的正宮模樣,可唯有夜裏輾轉反側的時候,他心裏才最清楚。


  麵上是可以裝出來的,可是身體卻很誠實。


  “砰,砰,砰……”外頭一陣節奏勻律的叩門聲,侍人便自開了門,在門外略一拱手,然後稟告道,“將軍,外頭薑二小姐來找了。”


  “出去!”陸修低低地吼了一聲,嗓音略啞,帶著幾分不經意的媚意,“誰教你進來的!還懂不懂規矩!”


  那侍人還是頭一次見到將軍如此疾言厲色的模樣,一下子被唬住了,連連拱手道:“將軍,下奴知錯了。隻因那薑二姑娘來得急下奴光是想著通稟,便忘了規矩。”


  “快出去!”陸修麵上薄紅,又怒斥了一句。


  那侍人再也不敢說什麽,直接閉上了門,慌慌張張地退下了。


  陸修登時起身,從素帷帳中出了來,手中緊緊地捏著一方素錦帕子,用時興的銀線裁剪縫弄,隻可惜那方素錦帕子被沾汙了幾分,上麵顯出絲絲點點的水漬。


  他胡亂地披了一件素紗雲衣,點起了書案旁放著的蠟燭,然後將帕子整個放在炙熱跳躍的火苗上。


  那方帕子一下便皺縮成一團黑灰,“嘶”地一聲,向上冒著一縷青煙,燒焦的味道中還帶著腥臊之氣,愈發使得室內一片旖旎。


  陸修料理好了這些,終於“砰”地一聲打開了烏木漆門,他原想吩咐侍人先進去開窗通風,收拾料理一番後再準薑洛進來。


  誰知他甫一開門,看到的便是眉目彎彎的薑洛,她身上還穿著晌午那件儒士服,臉頰上一團奶氣的笑意,正興高采烈地在夕陽餘暉下向他揮手。


  “陸將軍!”薑洛見門終於開了,揚聲道,“我來了!”


  隻見現下的陸將軍眉目含春,麵上如桃李般紅潤細膩,頸間還有微微滲出的香汗,一副不勝風情的樣子。


  陸修眉宇中閃過一絲慌亂,他微微蹙眉,嗔怪地念了一句:“怎麽這早晚還來我這裏?我這裏都沒個準備,讓姑娘見笑了。”


  晌午時候她明明已經來了一次,陸修委實沒想到薑洛還會再來。


  由此看來,“新鮮感”對於女人而言是多麽重要。他也得趁著薑洛這會子新鮮熱乎勁沒過去,趕緊行事。


  “太學那邊還沒正式授課,所以清閑些。”薑洛解釋道,旋即便向屋裏頭瞧了瞧,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閃亮亮地盯看陸修,問道,“陸將軍,你們陸府的夥食可太好了,中午的參薑湯還有嗎?”


  說罷,薑洛摸了摸自己的癟下去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暗示道:“我晚飯還沒吃呢。”


  言下之意如此明顯:快邀我吃飯吧!


  陸修失笑道:“洛洛若是喜歡這湯,我再命人做便是。隻是今日倒不湊巧,那湯隻做了那些,需要文火慢熬幾個時辰,再吃卻是要等些時候了。”


  “啊……這麽不湊巧呀。”薑洛眸光霎時黯淡了下來。


  “不若咱們晚上出去吃。”陸修見狀,心中自有了盤算,便提議道,“離宵禁還有段時間,這裏也離東市不遠,要不咱們一起去東市湊個熱鬧?”


  “好呀,好呀。”薑洛忙牽住了陸修的手,望著陸修道,“我還是頭一次來東市呢,聽說上京很熱鬧,但還沒見識過。你緊抓著我的手,可千萬別把我弄丟了!”


  陸修垂首看了看那隻被牽住的手,他十指輕扣,反握住薑洛的手指,輕輕地攥在手心揉搓了一下。


  “你可會騎馬?”陸修抬起眼來問道,心中卻是有底的。


  “不會。”薑洛垂眸道,“娘怕我在馬上摔下來,就沒讓我學騎馬,說是再等我長大些學。而且金陵城內沒有什麽馬場,也沒有人教我……”


  不過,他問這個做什麽?難道他會騎馬不成?


  薑洛歪著腦袋好奇地探看向陸修。


  無論是在金陵還是到了上京,薑洛所見的男子大都是柔柔弱弱、溫順馴服的。她下意識地覺得,騎馬這種事情與可可愛愛的男孩子聯係不起來。


  不過下一個瞬間,薑洛恍然,這才想到陸將軍可是沙場破敵的雲麾將軍,騎馬是必備技能,怎麽可能不會騎馬呢?

  陸修揉了揉薑洛頭上小巧的總角髻,像是哄妹妹一般,輕輕地道:“那要是姑娘有空,以後陸某倒是可以教你。”


  “那太好了。”薑洛甜甜地一笑。


  不知何時,看守馬廄的娘子已經將馬牽到了二人身邊,薑洛看著身側膘肥體壯、紅鬃發亮的馬兒,不禁好奇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


  她隻在古籍中聽說過這種烈馬,傳說它能“日行千裏,夜行八百”,背為虎紋龍翼骨,嘶青雲,振綠發[1],是目前腳程負重最優良的馬種。


  陸修輕輕點了點頭,算作回應,他捏住馬籠頭,踩著馬鐙,一腳便上去了馬身,嫻熟地握住了馬韁繩,恰到好處地控製著馬頭方向,側身問薑洛:“你要上來試試麽?”


  說罷,陸修對著薑洛伸出手來。


  薑洛遲疑了一下,仰望著高馬上的陸修,終於鼓起了勇氣,雙手緊緊地握住了陸修伸出來的手。


  陸修手中使勁,一把將薑洛拉了起來,他將韁繩暫且夾到自己的臂膀下,用另一隻手提起了薑洛的兩條腿,將她橫抱著提上了馬。


  “雙腿分開,穩當些坐在鞍上。”陸修一邊輕聲提醒著,一邊擺弄著薑洛的姿勢,“目視前方,不要總是盯著馬下看。”


  薑洛竭力保持著平衡,她雙手向兩邊伸展著,但仍舊沒辦法做到目視前方。


  每當她向前看,身體便很難掌握平衡,不自覺地左右搖擺,到最後隻能倚靠著陸修的臂膀才不至於掉下去。


  但也正因背後有個堅實的臂膀,薑洛便也不再害怕,挺直了腰,向前方直視過去。


  陸修一手環住薑洛的腰,一手緊握著韁繩,稍一縱力,鞭子抽到在汗血寶馬紅鬃之上,那馬兒便四蹄交替向前,疾步衝去,不一會兒便到了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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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此處引自唐李白《天馬歌》,非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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