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將軍,外頭有人來找。”
恰是正午,陸修本在書房批閱些文書,卻聽外頭沈四來秉。
陸修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徐徐問道:“什麽人?”
上輩子,在京中也隻有姬瀟節找過他。這輩子他深入簡出,過得比上輩子低調多了,現下又有誰會來找他呢?
“秉將軍,是薑二小姐。”沈四拱手,意味深長地瞧了一眼座前陸修的神情,問道,“也是奇怪,她怎麽會來這裏呢?”
“倒是稀客。”陸修聽了後,長睫微掀,凝視遠遠的前方,“讓她入府罷,引她去前廳的小花園。”
他那日在勾欄院地隨意撩撥了幾下,倒是沒想到薑洛真的來了。
陸修擱下筆,不無自嘲地想:看來他還真是有幾分姿色的,以色侍人倒也能換來幾分回眸。
“是。”沈四已經習慣了聽命,即便心下遲疑,仍舊是毫不猶豫地答道。
陸修起身,將床邊帷帳側懸掛的劍袋取下,將楓毓劍握在手中,便匆匆往小花園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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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薑洛由沈四領著進了前院,隻見府邸是兩進院落,繞過影壁,便是屏門,中間一路上並無任何擺飾。
“讓姑娘見笑了,我們將軍常年不在京中,這宅院平日隻有些看守的侍人,就沒怎麽布置。”沈四一邊前引著,一邊向薑洛解釋道。
再往前走,跨過屏門,視野一下子豁然開朗。外院極寬闊,甚至還在屏門後修了個小花園,植了幾棵槭楓,而幾株盆栽則枝葉蔫蔫地擺在樹下。
而陸將軍正在楓樹下舞劍,劍舞蹁躚,不知道究竟是練劍還是在舞蹈。他僅著家常薄衫,沒有外頭那般拘束,更襯得肌膚如雪、身姿矯健。
此刻,他恰背對著薑洛,腕間稍一旋轉,一雙玉臂隨著劍首引領由後至前方撩劍,劃出一道半圓弧形來,如鬆似雪的身姿重新挺立,爾後側過身子,微微提腕,劍尖鋒刃便勢如破竹地向上點啄,一雙狐狸眼亦隨劍向側處探去。
他似是這才發現了側邊站著的薑洛,忙挽了一個劍花,將楓毓劍背在身側,頗有些驚喜地問道:“薑二小姐,你來了?”
薑洛微微眯眼,疑惑地撓了撓頭——不是陸將軍準許她進來的麽?怎麽好似陸將軍不知道她來一般。
於是她輕輕應了一聲,又連忙道:“我已經通稟過了,應該沒打擾你吧。”
“哪裏的話?”陸修眼中浮現出笑意,像是一株冷冷豔豔的墨梅,就連笑起來都帶著疏冷與媚意,“洛洛這就見外了,在下這裏隨時歡迎你來。”
陸修將手中的楓毓劍交給了沈四,活泛了下手腕,又對沈四道:“以後薑二姑娘來,不必同我通稟,直接讓她進來就是了。”
“這……”沈四麵露難色,卻不知將軍今天是個什麽意思。
但畢竟這是陸將軍府,宅邸是陸修的,他一個做下屬的也不能越俎代庖,說這樣太沒規矩不是?
更何況沈四也早已習慣了事事聽命於陸修,於是他略思索了一會兒,便道:“是。”
陸修熱絡地又問道:“午時將到了,你可是吃了飯來的?”
薑洛答道:“未曾。”
“我讓後廚倒備下了些湯菜,洛洛若是有時間,就留下吃個飯。”陸修朗聲邀請道。
這一聲邀請正中薑洛下懷,她倒也沒推讓,直接答應了。二人便一齊邁過二門,走入府邸正房內,坐定等著傳飯。
陸修平素不愛施粉黛,也用不慣珠翠花鈿,隻是用一根白玉簪導束發,此刻他閑坐在書桌前,整理著方才因練劍碰撞半散的發髻,對鏡取走頭上的白玉簪導,一頭墨色長發便如墨一般潑了下來,襯得他肌膚如玉。
陸修一邊兩手並用,慵懶自然地重新束發,一邊笑問道:“洛洛,你怎地來了?可是有什麽事麽?”
薑洛連忙走到了陸修身邊,看著陸修綢緞一般柔順光澤的墨發,笑對:“沒甚麽正經事,就是想來找你玩兒。”
薑洛內心思忖:這麽漂亮的頭發,摸起來手感一定也不差吧?
正說著,侍人提著食盒邁入了廳堂內,熟稔地將食盒放到了書桌上,便恭敬地拜別告退。
一時間,廳堂內隻剩下陸薑二人。
陸修微微一笑,便起身,一手掀開了食盒最上層的蓋子,一手墊著厚棉布,端出了一甕紫陶砂鍋並一隻小湯盅,輕輕地放在了書案上。
他從食盒下層又拿出了一雙箸,一長柄湯勺,趁著騰騰熱氣從紫陶砂鍋中舀了一盅薑參湯,盛在瓷白小盅之內。
薑參湯中,除卻十幾味調料混合著的香氣,隻剩下薑與參,濃烈性涼的白薑與溫厚滋補的花旗參交織在一起,倒讓人耳目一新。
薑洛深深地吸了吸鼻子,隻覺這特殊香氣乘著熱氣流到了她的五髒六腑之內,惹得她都餓了。
薑洛咽了咽口水,瞧著盅內的薑參湯,問道:“這是什麽湯,聞起來有點兒香啊——我怎麽沒喝過?”
“那洛洛要不要來嚐一口?”陸修端起湯盅,側過臉來問薑洛,篤定地道,“你一定會喜歡的。”
薑洛點了點頭,看向食盒,卻發現食盒內隻有一個湯盅,一柄白瓷勺子。
陸修右手拿起白瓷勺子,對著湯盅舀了一勺,湊在朱唇處,先是輕輕地吹了下,再將白瓷勺子湊在嘴邊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才將一湯匙的參薑湯遞到薑洛嘴邊。
那一湯匙薑參湯近在咫尺,陸將軍溫熱的氣息也近在咫尺。
薑洛主動湊近湯匙,對著輕輕吸吮了一口,茶一般淡黃色的溫熱液體便順著喉嚨舒舒服服地流入了胃中,喝時隻覺湯頭溫潤滋補,喝完卻有薑的一股子薑辣味。
“好喝!”薑洛抬頭看著陸將軍,細膩白皙的肌膚上,偏生了一雙赭紅潤澤的薄唇,上麵微微因參薑湯而沾濕著,說不清是參薑湯更加誘人,還是那雙唇更加誘人。
薑洛怔怔地看著陸將軍,隻覺閑居在家的陸將軍比在外頭更勝風情,家常薄衫穿在身上,沒有外頭那般拘束,更襯得肌膚如雪。
“還要再來一口麽?”陸修笑問道,他穩穩地舉著勺子,又從湯盅內舀了一勺,湊近薑洛的唇瓣,若無其事地繼續喂了她一勺。
薑洛一口吞下參薑湯,雙眼卻一刻都不鬆地瞧著陸將軍的臉。
她頭腦中莫名醞釀出一股衝動,不僅僅想要嚐嚐參薑湯是什麽味道,還想要嚐嚐陸將軍的唇瓣是什麽味道。
“你怎麽了?瞧我做什麽?”陸修含笑看著薑洛,明明是他在勾引,他的眸間卻仍清明鎮定地望著薑洛。
“沒什麽。”薑洛搖了搖頭,垂眸道。
二人就這樣一邊玩著,一邊你來我往地喝著薑參湯,待到臨近午時,參薑湯已經全是冷的,那湯也沒喝完。
好在薑洛還沒玩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她抬眼看了看天色,道:“陸將軍,我午後還要去太學報道,參加補闕考試,等到有空了我再來府邸上找你玩。”
“洛洛……”陸修從她身後伸手,雙手環在了薑洛的腰間,似是有些不舍,輕聲道,“在下這裏有個不情之請,卻不知道該怎麽跟你開口。”
薑洛爽朗地一笑,問:“什麽事?但說無妨。”
“你去揚州府的路上,遇到的那批兵卒恰是姬瀟節將軍的,她是我的同袍好友,才初次接手這裏,你能不能看在在下的麵子,先不生氣那兵卒的氣?”陸修倚在薑洛身側,徐徐問道。
“我沒有生她的氣,可是她的確做錯了。”薑洛聽了,仔細回想著什麽,道,“但好在她隻是攔路收錢,也不是什麽攸關生死的錯誤,聽我娘說隻須受一百軍杖,再降一級官職罷了,以後讓她心存戒心,即使麵對平民百姓也不再敢胡亂收錢便罷了。”
“這些本是她該罰的,隻是還望留她一條性命,也不要將此事再遷怒到姬瀟節將軍身上了。”陸修連聲道。
“那是自然,我姐、我娘都會秉公處理的。你放心。”薑洛信誓旦旦地道。
說罷,薑洛看了天色,實在是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了,便匆匆告辭而去,趕去太學處參加補闕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