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運的所有饋贈都有代價，我十分確信。畢竟為此我已永墮地獄。”
一旁閣樓上的女子在哀婉地對著梅子樹下的少年清唱，纏綿、纏綿。像這雨似的。
江南的梅雨細而密，可是空氣中又帶著幾分燥熱。
我，就撐著一把油紙傘，從街頭到街尾。
“吱呀——”
這時，我左手邊的宅門忽然開了一條縫，一個身著鵝黃衣裙的少女偷悄悄地探出了腦袋。
“呀——”那少女的目光觸及我時，輕叫出聲縮回了腦袋。被輕輕推開一條縫的門卻是被“嘭——”地拉回。
“找到了呢。”望著緊閉的門，我喃喃道，“不過，餓了數萬年的肚子可不會滿足於此。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嗬。”我撐著傘繼續向前走去，像無數人一樣半垂著頭，看著腳下又看著前方。但我知道，後麵有一雙靈動的眼睛，裏麵載滿了疑惑，盡管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期待取締，去看望梅子樹下的少年。
真是讓人羨慕的年紀啊。
可以不顧世俗、不顧一切地去追求，追求愚蠢。
“杏兒！這兒！”於梅子樹下踱來踱去的少年瞥見朦朧灰色中那亮麗的黃色的時候，便猛地停下揮起了手。待那身影靠近後，便牽著她躲進了隔壁的茶館。“你出來的時候怎麽不帶把傘？淋壞了怎麽辦？恩？”少年轉過頭看向正在櫃台上算賬的掌櫃，“二叔，有毛巾沒呀？”
掌櫃記下最後一個數字後才緩緩的抬起了頭，他戴著一副眼鏡，皮膚白淨，給人一種很幹淨的感覺，原諒我的用詞吧，就是你捧著一把白雪，你不可能聞到任何味道的，除了那種鋪麵的冷，但是你就是覺得他應該有那麽一種冷香，“和你多少次了，不要在外麵叫我二叔，尤其”
“尤其是在店裏對吧？”少年迅速就接上了他的話，但是他一直用他的手握住被他稱為“杏兒”的手。杏兒在那兒一直低著頭，露在外麵的耳朵通紅。
“她家距這兒也不遠，你看，現在已經沒有淋過雨的痕跡了。”掌櫃瞟了一眼坐在那兒的杏兒，依舊沒什麽舉動。
“活該單身。”少年吐槽了一句，將目光移回了杏兒身上，“杏兒，你母親今日咋讓你出來了？她不是”
杏兒捂上了他的嘴，然後又觸電似的迅速收回，隻是微微拉扯著少年的衣袖。
少年摸了摸她的腦袋，回過頭對著掌櫃：“二程掌櫃，弟今日有事，就先行一步了。若有歹人來尋，還望”
“稱我哥嫂為歹人，不怕屁股開花？”掌櫃挑了挑眉。
“來日有好酒相送。”少年挺立了身子，繃著臉道。
“行了行了，滾吧。”話音剛落，少年就拉著杏兒如煙兒似的跑了。
“程呐，你這侄子可不讓人省心啊~”一座上的客人拿起顆花生豆扔進了嘴裏。
掌櫃笑著搖了搖頭：“隨他鬧騰，反正也就這幾年了。洛豐不可能和那女子成婚的，這種殘忍的事實早知道了又有什麽意思，反而是讓他們更加認為彼此相愛。”
“要我啊，你們那規矩也真的該改改了，時代都進步了，你們還是那麽守舊。”另一個品茶的男子不急不緩地著，不來是隨口一言還是刻意針對。
“無規矩不成方圓，不然人人都像你家那般，這日子還有過頭？”掌櫃往上扶了扶眼鏡，眼角的弧度、嘴角的弧度都是，恰到好處的嘲諷。
品茶的男子轉過頭，繼續喝著上好的茶——作為茶的供應者，他是有權利免費喝昂貴的茶的權利，這畢竟也是一種體現身份的手段——但他隻覺得無味、難喝！尤其是茶館中那些細碎的聲音，讓他異常火大。他站起身拍下一錠銀子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掌櫃看著離去的身影，輕笑了一聲：“洛！”
“哎~掌櫃，您有啥吩咐啊~”
“去，拿你的酒錢。”掌櫃回過頭看向十三四的孩子。
“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你父親把你送這兒來工作，結果你端茶倒飯不行，拿銀子也不利落？”
“唉~”洛很快就收齊了銀子，反正他就是個聽命令行事的，至於那家夥的家裏過來要錢不可能，不過區區數兩，作為有名的茶商，恐怕幾十兩也，不，也許幾千兩也不被放在眼裏恩，我可是替他承擔了被計較的風險呢，洛回過頭看向算賬的掌櫃，也許可以再要一筆？要多少呢？一百兩？不行，我這可是一條人命呢，一千兩！不行，一千兩也不夠！回去好好和父親商量一下，該要多少。
“杏兒？是有什麽事嗎？”少年帶著杏兒來到他們相遇的地方，恩，也是他們的秘密基地~
“程遠~我們私奔好不好？”杏兒抬起頭來，一雙靈動的眼睛泛著淚水，惹人憐愛。但是，程遠——也就是那名少年，遲疑了。
他是很喜歡“杏兒”，但是他也很喜歡他的家。他知道他的家族不會允許他和麵前的杏兒成婚的，畢竟但是，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想過私奔。不是眷戀現在所享有的一切，不，也不能這麽，他是眷戀的，眷戀那個家、眷戀家中的每一個人，眷戀他們所一同度過的每分每秒，可是他也不願放棄麵前這個他喜歡了很久的人，他能記得她的每一個習慣，所以他試圖去尋找一個平衡點。
但是，現在
“程遠？程遠！你不愛我了嗎？恩？我們私奔不好嗎？哪怕清苦點也沒關係的，我受不了了~程遠~”杏兒撲進了他的懷中，淚水浸濕了衣襟。
程遠的手半抬起，又無力的放下。他不知道。不，也許他知道的。
一個敏感自卑又渴望被尊重、被無底線的愛著的女人，一種延續了百年、恪守著自己的規矩且自持著高傲的家族，他總有一會做出選擇，隻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當然當然，更令他心碎的是。他知道他的選擇會是什麽。
他是一個年少的人，他相信愛情，甚至相信至死不渝。但是，他出身於世族，接受著儒家的教育，哪怕他也曾去見識西洋的文化、去領略異域的美，哪怕得太多，都隻是“哪怕”，他的選擇從來隻有一個。
他會為“杏兒”死去，為了自己相信的愛情，但是同樣的沒有任何感情可以動搖他被灌輸了十七年的信念。甚至於，信仰。知道嗎？就是那種信仰。純粹的。極端的。無可動搖的。
他的家族一直對擁有這樣一個子嗣而自豪、而恐懼。
程遠就像是一個生的狂信徒。他忠誠於“自己”。至死不渝的愛情理念、無可撼動的家族觀念，所有被傳達給他的知識都構成“自己”。爾後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服裝，用以獲得人們喜愛、支持的服裝。
“程遠！”杏兒又驟然鬆開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後退，一對杏眸瞪大，帶著些許恨意，“沒想你是這樣的人！躺在金錢看著別人忙忙碌碌如螻蟻，你是不是很高興！”又帶上了哭腔吼道，“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我？恩？你是不是一直把我看成取悅你的寵物？啊？”
她近乎聲嘶力竭，難以想象，那麽瘦弱的身軀竟然會有那樣的爆發力。
她爆發完後，似乎整個人都頹廢了。她哀怨地瞥了一眼程遠便踉踉蹌蹌地走開了。也許她在等程遠上來攔住她、擁抱她，親吻她的額頭，懺悔地哭著抱歉，然後和她一起去浪跡涯
但是她注定是要失望的。程遠站在後麵，微垂著頭，既不哭也不笑。隻是沉默。
“喲~這不是程家少爺嗎？”在杏兒離開沒多久後，我便從他身後的樓梯上走了下來，這個廢棄樓可不好找，不過，我還是先他們一步進來順便看了看風景。嘛~
“你是誰？”程遠抬起頭，直視著我的眼睛。恩~有幾分打量、思慮，還有威脅。至於是怎麽看出來的，肯定不是因為他眼中有圓形比例——當然他眼中也不會有的——所以當然是揣摩出來的咯~畢竟同是人的思維嘛
我伸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雙頰，話，那個家夥可真是惡劣，不過是問了下路，就給我下咒法，還是沒什麽卵用但是能把人設崩掉的低級咒法。下次再碰見可一定要~
解決掉。真是無趣的生命。
“關於我是誰，你不必計較。這並不妨礙我們做個交易。”
“抱歉，關於家族中的生意我並不能插手，而家族經營以外的生意我也不能動，但是我可以為你提供渠道，至於生意的內容你可以與那人詳談。當然你放心，我不會設置什麽陷阱，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不是嗎？隻希望日後有些方麵你可以幫我而已。”日後是否會需要幫助是不明確的，但這可以讓一些謹慎多疑的人稍微安心一些。
“不用和我玩這些心思，你和那些那狐狸還差得很遠，畢竟理論和實踐是不一樣的。不過，我也不為難你，畢竟和你或是和你的家族做生意是沒太大差別的。”我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來。
哦，對了，忘了我現在的模樣，右邊臉上帶著一道長長的刀疤——凶悍，胡子拉碴——危險（特定環境），還有一身長長的黑袍——陰沉，再加上特意選定的五官——陰惻惻，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用以後的言語來，我這算是在玩角色扮演吧，不對，前十幾年，我還在玩過角色養成，養成了現在的“杏兒”，全名葉杏兒。
我真是一個全能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