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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拿開你的手

  他斜靠在走廊的欄杆上,下午溫熱的陽光灑在他頭頂翹起的發梢上,形成一個毛茸茸的光圈,對著餘楚的正麵籠在一片昏昏的陰影裏,但是臉上的表情帶有一種挑釁的笑意,他說,“嘿,餘楚。”


  餘楚認識他,是學校裏有名的混混,打架狠不要命,被學校處分了好幾次都因為家裏人的關係隻落個留校觀察看的罪名,餘楚不想和這種人扯上關係,所以不去想他為什麽會認識自己,拉了拉肩上的書包帶子,就低著頭走出教室。


  在走過他身邊的時候,被他一把扯住了校服袖子,也不說幹什麽一雙深邃的眼睛直直地望著餘楚,餘楚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然抬頭瞪著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衝他說:“放開!”餘楚盯著他的臉時看到他眉角有一條細長的疤痕。


  被故意留長的劉海遮著,不知道怎麽他聽到之後就乖乖地放了手,依然一言不發地跟在餘楚的身後。回家的路上餘楚加快了步伐,但是他仍然不緊不慢地跟著,像個幽靈一樣不聲不響,走到一個轉角的時候餘楚趁著機會扭頭一看,恰巧看到他張站在身後,餘楚嚇得大叫了一聲,“啊!你神經病啊,跟著我到底想做什麽?!”他依然習慣性地扯了一下嘴角,淡淡地說,“送你回家。”


  不知道為什麽,餘楚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跌回心髒,但是餘楚依舊討厭他,害怕被父母看見自己跟這樣的壞學生在一起,也害怕自己僅有的幾個朋友因此疏遠自己,所以餘楚假裝惡狠狠的樣子衝他說,“你理我遠點,保持五十米意外的距離!”餘楚本來還想說些更加難聽的話,但是看見他銳利的眼神,就把那句“一股渣滓學生的腐爛氣息”混合著唾沫咽進了肚子裏。


  “噢,是這樣啊。那時提出雙重擔保的信用金庫方麵,要向山村登記所發出照會。那個山林登記所的人我認識,他向你打的電話。我後來才知道,當時我嚇了一跳。


  不過,我已告訴他了,再有什麽事全部都先跟我說,放心吧。”拍著盤腿膝蓋的男人吉信心百倍地說。


  “可是,你們發現的那個奇怪的界標是幹什麽用的?”老管家有點擔心地說。


  “大管家太仔細了。那個記號已被我弄得看不清了,如果他們知道砍伐權被擔保了出去,我可以臨時發揮,叫他們搞不懂。”


  “嗬,果然是男人吉啊!這樣好,一切交給你我就放心了。活著的店主沒有看出來,更不會讓幾個黃毛丫頭看破了。那樣,不就是笑話了嘛。”


  老管家忽然激動起來,那神情絕不像是老年人。男人吉也附和著說道:


  “對啊!今天已到這種地步了,才不會讓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看穿呢!這山林隻要交給我,我保證不會出錯。別的山林怎麽樣?”


  “對呀,在別的山林可沒有你這樣聰明的好看山人,隻有下點功夫通融才可以。”


  “交給我好了,總會有方法的。但是,你總得給點報酬吧。”男人吉又耍了個小花樣。


  “沒問題,交給你可以。但是那幾個女人絕不能讓她們登上熊野和大杉穀這兩片山林。”老管家直截了當地說。


  “上代店主真沒給大管家你留下什麽遺囑嗎?”


  男人吉不知又想起了什麽,悄悄地說道,老管家靜靜地點點頭。


  “從祖上你們就開始當他們的管家。也不分給你點遺產?就是點退休金也好嘛?你從中做手腳的事難道是被他們發現了嗎?”


  老管家雖然這麽說,但他的心裏也想到是不是他的所作所為被生前的老王子發現了,不禁低下頭去。這點到現在他根本沒想過。被男人吉一說,也不僅是因為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又或根本就是對隻顧自己而看不起店主的老管家的一種報複。老管家早就對不分給自己遺產的事而感到不痛快,而此時,心中的不快在酒勁的促使下,又在胸中發熱澎湃起來。


  “沒事吧?過來,我們再喝幾杯吧!”說完,男人吉又叫跑堂的拿酒。


  “該走了,不能喝了。太晚了回去,三個丫頭又該起疑心了。”老管家搖晃地站了起來。


  都十點多了,才從大和上市到阿倍野車站。老管家從車站走到阿倍橋的一個十字路口,不禁再次想起了男人吉在鷲家口小餐館說的幾句話:“可能,上一代店主明白你做了手腳因此沒分點遺產給你……”老管家覺得男人吉的話越來越有道理。如果是這樣,老王子不可能一句話都不說就默默地死了。他肯定會用某種方法告訴什麽人,利用不可多得的機會給第三者留下信息。老管家越想越害怕,不禁心跳加快,血壓迅速升高,站在十字路口邊,快速喘息著。


  上田丁線的小汽車站近在眼前,去往住吉公園的電車也停在那。到神木的濱田麗音家去一次的想法忽然產生了。即使現在到本町的矢島商店最快也要十一點多鍾才能到,因白天登山疲憊的滕代她們恐怕也早已入睡了。還不如搭上電車,隻用十五分鍾,就可到神木去。上麗音家裏,去看看老王子生前有沒有透露什麽消息給麗音。


  隻等信號一變,老管家就忙穿過馬路,向正要開啟的電車跑去。


  “老頭,危險!”


  怒吼聲從後邊傳來。終於擠上電車的老管家對自己從鷲家回來又直奔麗音家的神速而高興。


  在神木站下車後,他便朝著目的地——糧食加工廠走去。轉進門燈冷落的小道後,又從兼賣香煙的藥鋪前走過。走到麗音家門口才停下了腳步。


  一輛小汽車停在了麗音家門前。以為自己認錯地方的他又向前走了走,才發現真的是麗音的家。


  是一輛白牌子的小卡車,車門開著。他還以為是輛出租車呢。車裏沒人。


  放慢腳步的老管家,悄悄地來到格子門前,拉開了二門。從狹窄的門縫向屋內看去。燈廳的燈亮著,一雙擦得非常幹淨的男士黑皮鞋放在拖鞋石上。


  “有人在嗎?”老管家大叫著拉開了門。


  “噢,來了……”


  一個女人的熟悉聲音。圍著圍裙的中年婦女望著沒打招呼就徑直走進來的男人問道:

  “是誰呀!”她不高興地說道。


  “本家來的!”老管家一麵說一麵向裏走。


  “哎呀!從本家來的,正是時候。快進屋來吧。”急促的聲音從屋裏響起。“正好,剛剛把醫生請來。”


  “什麽,醫生……”老管家感到很驚訝。


  “對呀!麗音的情況忽然有些不好……快點進來吧。”


  老管家急忙脫下沾滿塵土的木屐。


  走過客廳,推開裏屋的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看見麗音一個人躺在床上。


  燈光照射下,麗音無力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發紫,嘴唇發青,幹裂了。


  “沒有什麽危險吧……”


  老管家在身後問醫生,剛剛注射完畢的醫生,一邊整理用具,一邊用驚奇的眼神看著老管家。


  “這位,是從本家……”


  為他開門的女傭才剛剛開口,就被老管家急忙打斷了她的話。說:


  “啊,她的親人是我,謝謝你這麽晚了過來給她看病,還不知道病得怎麽樣呢?”老管家用親切的口氣向大夫打招呼。


  “噢,她是你的親人啊,正好,才聽說她沒親人。正令我難辦呢。她的情況是剛剛懷孕,腎髒有些浮腫。吐得比較嚴重。”


  “噢,腎髒浮腫……”


  “對啊,也就是醫學上所說的妊娠腎,要是不好好留神,在分娩時就有可能引起子癇,母子性命堪憂啊。情況如果不好,就隻有想想要不要打胎了。總之,要多休息,含水分多的不要吃,還要少吃含鹽多的食物,這樣好得快些。也要有專門護理她的人。”


  “專門護士,可以嗎?”


  “行。專門護士也可以,什麽樣的都行,隻要會看護病人。以前一直是她一個人生活,有很多不方便,一定要保持安靜,誰和我一起去拿一下藥?”


  醫生洗完手準備離開。醫生的提包馬上被圍著圍裙的中年婦女抱起來了。


  “好吧,還是我和醫生去取藥吧。辛苦你照料一下這裏。”她跟著醫生去了。


  現在屋裏隻有老管家和麗音兩個人了。老管家靠近了麗音身旁。


  “感覺好些了嗎?”


  “今天,為了什麽事老管家先生這麽晚了還過來……”聲音顯得非常衰弱。


  “噢,我今天隻是偶爾過來,早上陪小姐們上了吉野,在回來路上,忽然想起來到這看看。沒想到趕上你出事。明天我立即找人來照料你,你放心養著吧。”


  受老管家安慰的麗音忽然想起到了什麽似的,從那雙單皮冷眼中放出了光。


  “吉野……去吉野賞花,正是這個時候。在上千本的櫻花茶室一帶,穿著漂亮衣服的小姐們,坐在紅色地毯看花,那真是畫一般的美呀。”


  她陶醉地說道。忽然,聲音低了下去,她閉上了嘴巴。


  “今天不是去看花,主要是去看作為遺產的山林的。”搖了搖頭的老管家告訴她不是去賞花。


  “遺產之中還有小姐們的山林?三個人一塊前往,這山林主的派頭十足啊!”


  在那張陰暗的臉上,冷冷的目光失去了以往的安詳,她努力幻想著眼前的景象,描述著,眼裏閃出異樣的目光。老管家連忙換了話題。


  “剛剛那個幫忙的女人是誰呀?”他問的是那個去拿藥的中年婦女。


  “你看到拐角處那個兼賣香煙的藥房了吧!她是那兒的夫人,我時常從那兒買藥,今天,醫生就是她叫來的……”說話的麗音,可能是太累了,安靜地合上了雙眼。


  坐在麗音枕邊的老管家打量著這間寂靜的屋子。在醫生的話裏可以知道麗音其實早已得病,看樣子麗音在生病前兩三個小時還在打掃房間的裏裏外外。把細小的地方都打掃得很幹淨,老王子的照片掛在房內。頭向著照片的麗音,好像置身於老王子的守護之下似的,安靜地閉著眼,臉上顯得很憔悴,慘白的額頭和小巧的鼻梁微微地抽動著,顯示著麗音的性格。適才說到蘇時的激動以及此時慘淡的寂靜,使得老管家認為麗音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企圖和打算。


  開門聲從門外傳來,緊接著便有人走進來了,原來是藥店家的夫人取藥回來了。她把醫生開的方子和拿的藥都放在了麗音枕邊,就勢坐了下來。


  “現在總算放心了。晚上她上我那買止吐藥時,剛好我那口子不在。我就等丈夫回來後包好藥送了過來。當我來到時,就看見她的臉色發青,倒在大門口,可嚇壞我了,隻好把醫生叫來了。孤單地一個人生活,她可怎麽辦好啊,剛才,可太危險了,我家那口子也過來了。”


  她努力解釋著。凸出的金魚眼的她又毫無顧及地看著老管家:

  “晚上你怎麽辦?”


  “噢,你說我嗎,我……”


  在這個嘮嘮叨叨的金魚女人的麵前,老管家感到不知所措。是留下照顧病人呢還是請她幫忙照顧麗音一個晚上呢?他不知道。


  “我隻是偶然遇到,也不知道這出事了。這怎麽辦呢,我也……”


  他想征求一下金魚眼的建議,忽然睜大雙眼的金魚眼審視地看向老管家。


  “你年紀一把,又是本家管家,和別的年輕男人不一樣,留下照看病人也沒什麽。我不能留下照看了,我還有孩子在家呢。”說完,她把臉轉向麗音,“這樣,別的事就交給大管家了,我要走了。夜裏想吃什麽我給你做點。”


  睜開眼的麗音搖了搖頭:


  “我吃過晚飯了……今天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不用客氣了,你身上有病。那好吧,晚飯也交給大管家吧。”


  她把稀飯在廚房的煤氣灶上,菜放點鹽燒一下的事交代完,就匆忙告別而去了。


  麗音在藥鋪夫人離去後,睜開了雙眼。穿過客廳的老管家走進廚房。把外衣脫下僅穿件襯衣,立在水池前。映入眼簾的是淩亂的丟在那裏的醫生洗手用的臉盆和燒水的水壺。金魚眼沒來得及收拾的蔬菜散亂在案板上。老管家把掛在牆角上的日式毛巾紮在頭上,開始打掃廚房。以前除了去戴斯那裏,他總在盆栽商那兒過著光棍生活,所以幹家務活兒難不倒他呢。


  收拾妥當後,點著煤氣開始熱粥,又用水把竹筍、青豆、蘑菇煮好,沒放醬油和鹽,隻放了些碎海帶來調味。做著做著使他產生了在戴斯家的錯覺。以前也是因為偶然機會認識了戴斯……激動的光在老管家的眼裏閃動著。


  把稀飯放進碗裏,菜放進盆中,他慢慢地把屋門打開,麗音依然睜著雙眼。


  “剛好,快點趁熱吃吧。”


  可能是食欲不振的原因,麗音僅是輕輕的點了一下頭。老管家把飯菜搬到了枕邊。


  “你有孕在身,一定得多吃些才好。”說著,他來到麗音身後想扶起她。


  “不必了,我能行。”


  她躲開老管家的手,用肘部強撐著坐了起來,拿起筷子。躺著不太明顯的腹部,坐起來後看著十分突出,從睡衣中露了出來,映入老管家眼中是動物般醜陋的樣子。一絲微笑在老管家細小的眼中閃過,便又在麗音身邊坐下。


  “如何,菜的味道還行吧?我跟你一樣,一個人過,幹這點事也是內行,你不用客氣,盡管吩咐就是。”說完又為麗音倒了杯茶,仿佛女傭似的。


  “真是感謝你,給你添了很多麻煩……”麗音感激地低下了頭。


  “說哪的話,照料你是已故店主交給我的責任。店主的不少高門貴親,不僅僅是你,還有小姐們遺產繼承的事都托付給我了。他對我的信任讓我感動。”他一麵說一麵觀察麗音的神情。


  “對啊,什麽事隻要交給老管家先生便不會有錯,這是店主生前經常說的。”


  “噢,不會有錯……是嗎?隻是近來我都糊塗了。店主過世前前年的收入結算時出現了赤字,還有很多地方小店的費用也沒收上來,真出了大錯。難道店主沒說什麽嗎?”


  他假裝很誠心把自己的失誤說了出來。事實上是他把全部的錢收了上來,將其中的一半裝進了自己的腰包。


  “什麽?我怎麽沒聽說過這樣的事。他隻是說你是個信得過的人,辦事不動歪腦子,勤勤懇懇地。難道你感覺到了什麽……”她反問老管家說道。


  “噢,沒什麽。既然他那麽相信我,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懷孕的事呢?”


  他緊追著問,麗音輕輕顫抖她那幹裂的嘴唇。


  “不用說,遲早會被看到的。有必要說嗎?”


  “你身染重病又那麽勉強,孩子可怎麽辦呀?”


  “我還要生下來。”


  “但醫生剛才說了,萬一生產時發生意外可如何是好呀?”


  “那也得生。”她那股倔強勁讓人認為她不是病人。


  “難道老店主對孩子沒什麽特殊的囑托嗎?”


  終於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了,這使麗音的肩膀不由顫抖了一下。


  “不,沒有……”


  本想搖搖頭的她,肩部卻更加激動的顫抖了起來,她連忙把臉轉了過去,用手捂住嘴。老管家馬上把放在枕頭旁邊的洗臉盆拿了出來,放到麗音麵前。這時麗音張開嘴嘔吐起來,剛才吃進去的東西又全被吐了出來,她猛烈的喘息著,細汗在額頭溢出。


  把毛巾圍在麗音的胸前,又端鹽水讓她漱口,然後取下毛巾給她擦了流出的汗水。一切完畢之後,麗音又閉上眼睛讓自己的身體放平,繼續躺著。


  睡衣的領口隨意地敞開著,那白嫩細滑的胸肌從中露了出來,上麵滲出的細細汗珠清晰可見,如此嬌嫩、濕潤的肌膚顯得分外嫵媚。老管家將自己的身體向後靠了靠,心中不禁多了些憂慮,如果把手伸向麵前這樣一個女人,對自己究竟是有益還是有害呢?看來,在還沒有摸清事情的真偽之前,最好還是不要操之過急……想到這兒,老管家轉移了思想,也轉移了目光,不再看那透著嫵媚的睡姿,他端起臉盆,走向了廚房。


  將臉盆衝洗了一遍之後,老管家走進了客廳。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淩晨一點多,他打開壁櫥,從裏麵拿出一條毛氈和一床被子,蓋在身上躺了下去。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而老管家卻沒有一點睡意,按說白天爬山走了很多路,非常勞累,應該很容易就能睡去的,可是已經躺下一個小時了,依然……事實上,並不是飲下去的酒使他睡不著的,而是心中正擔心著的一件事情——麗音目前的情形。


  妊娠腎,大夫說在這種情況下將孩子生下來危險性極高,又很可能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但她卻下定了決心,非要把孩子生下來不可。當問到她店主在世的時候有沒有給將來的孩子留下什麽,她是那麽的緊張、不安,似乎心事被人看穿一樣。這不禁讓老管家的心中產生了懷疑,他認為老王子生前有可能瞞著蘇三姐妹給麗音留下了另外的遺囑,但是這樣就會有一個疑問,為什麽麗音卻什麽都不說呢?他怎麽也想不明白。


  突然,老管家“噌”地一下站起來,對這個有四張草席大小的客廳進行著觀察。衣櫃、茶具櫃靜靜地待在靠牆的角落。他向麗音睡覺的屋子窺視了一下,昏暗的光線之中依舊可以看出她已經睡得很沉了,是啊,過於疲倦,自然很快就會睡去。老管家貓著腰,以極慢的速度打開了立櫃的抽屜,那樣子就像小偷進來偷東西一樣。裏麵存放著開自各家的收據:電力公司、煤氣公司、供水公司和米店。隨後他又拉開了旁邊的一個抽屜,發現裏麵除了有三萬元的零用錢外,沒有其他的東西。老管家站在那裏思索著,想到了裏間——麗音的屋子,他走了過去猛地推開了門。


  正在熟睡的麗音沒有任何動靜,隻發出輕輕的呼吸聲。老管家又恢複了剛才如小偷的動作,貓著腰,躡手躡腳地來到麗音旁邊的一個立櫃前。他小心翼翼地拉開了一個抽屜,裏麵除了有一個紅色的香袋以外,還有疊得整整齊齊的婦女用紙——這種東西現在用不著。老管家這樣想著,同時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浮現在了臉上,順手抓幾張疊好的紙,揣進了懷裏,又繼續拉開另一個抽屜。


  “老管家先生,你在做什麽?”


  突然,麗音大叫一聲。老管家急忙轉過身,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麗音向這邊瞪來的一雙大眼睛。


  “噢,我找一條毛巾,剛才的那條給你擦汗用了……”


  “毛巾就放在客廳的立櫃裏。”


  “噢,是嗎。看我連這個都沒記住,人老了就變得糊塗了。”說著話,他木然地將抽屜推上。


  “老管家先生,明天給我這裏雇個傭人。”麗音仿佛已經看出了老管家暗藏的動機,那柔柔的聲音之中帶著一股剛烈。


  老管家想打個電話,便來到了一家賣香煙的商店,剛走到電話旁,突然想起在神木車站的地方就有公用電話。如果在這裏打的話,那個香煙店兼藥店老板的夫人——昨天幫忙照顧麗音的金魚眼,可能會注意聽打電話的內容。


  想到這裏,老管家迅速離開了這家商店,向神木車站方向走去。清晨,道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老管家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被麗音發現的那一刻,自己慌亂的窘態和反常的怯弱,心裏很不是滋味,不由得咂了咂嘴。“你背後所做的事情會不會早已經被老店主發現,而他卻故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呢?”看山人男人吉的話圍繞在老管家的耳邊,從而使老管家更加擔心起來,他迫切地來到麗音這裏,想借照顧她為理由,尋找出老王子懷疑自己的證據。從各種行跡中他感覺到老王子極有可能背著家人給麗音留下了什麽別的遺囑,便動了搜查麗音家的念頭,可萬萬沒想到,偷雞不成反被雞啄了眼睛。然而,麗音竟然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讓他次日給找個傭人過去。


  不知不覺到了神木車站的公用電話旁,老管家向四周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確定沒有可疑的人後,才走了進去,從衣兜裏掏出一枚十元硬幣,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喂,喂,是魚吉嗎?一大早就打擾你,實在是很抱歉。我有急事找她,麻煩你請叫她來聽個電話。”


  魚吉以賣魚為生,離戴斯家很近,而且戴斯又經常去他的店裏買魚,老管家每次給戴斯打電話都是讓他去叫,每次魚吉都是很熱心地把戴斯叫來,今天也是如此。兩三分鍾的時間,電話裏就傳來快速擊打地板的木屐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你,現在在什麽地方?昨天說去爬山,我便準備好了洗澡水等著你,結果等了一晚上都沒見你回來,白白浪費了那麽多煤氣。”


  由於戴斯是在魚店裏接的電話,所以這裏的吵鬧聲和她的說話聲就一起傳到了老管家的耳朵裏。


  “煤氣……哎呀,你現在說這個幹什麽啊?重病!”


  “什麽?你患了重病?”戴斯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許多。


  “笨蛋!我沒說自己,是住在神木那兒的那個小妾患了重病。”他氣得大吼起來。


  “噢,原來是她得重病了……那就是說,你現在就在神木?”


  “沒錯,昨天一晚上都在這兒照顧她來著。”


  “昨天晚上,你在她那裏住的?”戴斯聲音中的語氣裏帶著一種不快的責問,“那麽,你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而且還是這麽一大早?”顯然她有些生氣。


  “你馬上到神木這邊來。”


  “什麽?讓我去你家店主的小妾那裏?不去。”


  “到了這裏你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讓你來照顧一下病人。”


  “我可不幹那種下賤的事情。”


  此時,老管家似乎已經看到那張怒氣衝天的臉,鼻孔也正在一張一合地動著的戴斯。


  “你知不知道讓你過來是照顧病人的?不,更確切地說是你以照顧病人的名義,來替我探聽一些事情、尋找一些東西。”


  “什麽?探聽事情、尋找東西……你在說什麽呢?”


  “等你來了就什麽都知道了。電話裏不能細說,見麵後我再把事情的前前後後都告訴你。現在你趕快回去裝扮成傭人的模樣,坐出租車到神木車站,我就在這兒等你。”


  他囑咐著她。老管家那句“探聽一些事情、尋找一些東西”的話,讓戴斯產生了興趣,立刻作出了表決:“好,我收拾一下立馬趕過去。”說完,掛斷電話急匆匆回了家。


  老管家放下電話,又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後才走了出來,轉身進了一家香煙店。本來出了麗音家,旁邊就有公用電話,而自己卻不打近的,非要跑到遠處來打,這樣的舉動如果被人發現肯定會起疑心,為了避免此事發生,專門買了一包香煙,轉移別人的注意力。從商店出來後,老管家又沿著這條路向住吉神社走去。路上的行人依然很少,商店的大門也依然都緊閉著,有些住在路邊但不經營任何買賣的人家,門口都灑上了一些水,然後便急匆匆地趕去上班了,老管家跟他們擦肩而過。昨天爬了一天山,晚上又沒有休息好,使得他的腳步變得沉重,身體疲憊不堪,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為自己所走的一步高棋興奮不已,那就是讓戴斯來照顧麗音的生活,臉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當蘇三姐妹知道麗音懷了孕後,就馬上聯合起來一起采取應付她的策略,急著把遺產快點分配完。而老管家利用麗音得病這個機會,將戴斯很巧妙地安排在她的身旁,無疑是獲得了一個意外的收獲,這樣一來,麗音的一舉一動都被老管家盡收眼底,無論出現任何變故都可以隨時應付。此時的老管家,就如同要去參加一個宴會,美滋滋的,高興得不得了。到了住吉神社,來到大殿前,他用力拍了拍手,恭恭敬敬地向神拜了拜。


  在老管家快要到達神木車站的時候,戴斯早已經等候在站台上了。隻見她身穿一件說舊不舊、說新不新的小褂,打著衣帶,手裏提著一個包裹,腳穿木屐,站在那裏張望著。打扮之前本是一個文靜的女子,打扮之後反而透著一種潑辣的勁頭,整體看上去,很像一個四十多歲、經常幹散工的堅強、剛毅的女人。


  戴斯看到正向自己走來的老管家,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這麽一會兒你又跑到什麽地方尋找快樂去了?”她氣呼呼地說。


  “去住吉神社朝拜了一下,沒在這兒等你,有點抱歉。走吧,那兒有家牛奶店,進去坐坐。”


  他指著香煙旁邊的一家店說。這是剛才他在買香煙的時候發現的。把戴斯的包裹拿過來,徑先走在了前麵。


  進去一看,牛奶店裏沒有一個顧客,隻有開得很大聲的收音機聲音,這是時間尚早的緣故。老管家和戴斯隨便選了一個位子麵對麵地坐了下來。


  “這麽早讓你跑過來,吃飯了嗎?”他向她討好地說。


  “噢,來的時候胡亂吃了幾口昨晚給你留的飯菜。”戴斯嘟著嘴,一臉的不高興,“到底怎麽回事啊?一大早就讓我跑過來,還說是照顧病人……”


  雖然她一臉的沮喪,但是眼睛裏卻充滿了好奇感,這一點已經被聰明的老管家看穿了。


  “麗音腹中的嬰兒有生命危險。”


  “什麽?腹中的嬰兒……”戴斯很是吃驚,那雙白眼瞪得極圓。


  “是的,她患的是妊娠腎,說不定大人和孩子都會死掉。”


  戴斯略微沉思了一下,又問道:

  “如果麗音那裏出了什麽事情,會不會給你帶來不利?”


  “不,目前這個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有關未出生的孩子的,我估計老店主已經有了打算,但是麗音對我卻隻字不提。這件事情正是我最擔心的。”


  “不是有一份遺書專門寫她的嘛,怎麽可能另外還給她留下什麽?”戴斯顯得很反感。


  “我認為這是極有可能的。帶她去問候本家的那天,她們說孩子來曆不明,就算生下來也不會和矢島家有任何關係,都勸她打掉,可是她根本不聽,非要生下來。妊娠反應很厲害,得了妊娠腎,醫生已經說了弄不好母子都會喪命,但是即便是這樣,她打算把孩子生下的決心依然沒有改變,由此,我推斷老店主很有可能給孩子安排好了什麽。”


  “所以,你讓我借照顧她來監視她?”


  “將接近她的手法和麵對她的態度進行一下改變,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出證據。”


  他對昨晚的暗中搜查感到很失敗,很不甘心,放低聲音悄悄地說:


  “你裝扮成女傭人,照顧麗音,這樣不就可以查到一些東西了嗎?”


  “你作為一個大管家,沒有得到任何一樣東西,而人家那當小妾的卻可以得到遺產!”戴斯的眼裏冒出了憤怒的火苗,“好,我們走吧!”


  說著,她拿起包裹,氣呼呼地站起來。結果,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麵裝有牛奶的杯子歪倒了,裏麵的牛奶順勢流了出來,接著流到了老管家的膝蓋上。老管家慌忙從懷裏掏出紙來趕快擦拭。


  “咦?你用的是什麽?那紙……”戴斯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指著老管家手裏的東西問。他拿出來的正是昨晚從麗音屋的立櫃中偷出來的婦女用紙。


  “你,你昨晚和她……”戴斯臉色變得有些走了形,聲音尖刻。


  “笨蛋!她現在是個大肚子的重病患者。”


  說完,他把臉湊過去,向戴斯說了麗音怎麽嘔吐,他怎麽去找毛巾,又怎麽發現的這種紙等整個過程。


  “現在這東西在她那兒已經派不上用場了,我看這紙的質量極好,想想我能夠用得著,就順便裝上了點……”


  老管家故意煽動著戴斯的情,欲,,並把手中的紙拿到她麵前。


  “我可不用,上麵都沾有她嘔吐的髒東西了……”戴斯張著大嘴,一邊躲避一邊淫笑著,“你說她是藝伎出身,為人老成。這種人是很會哄老店主開心的,看來,還真沒準兒得到了不少好處。”


  “所以說啊,你留心觀察當好我的眼線,真沒準兒就有一份遺產到我手了,那時候,就買一棟房子……”


  “什麽?買房子……”戴斯的那雙白眼裏閃出了光芒。


  “對啊,買一棟新房子,那樣我們不就更方便做什麽事了嗎?”老管家依然挑逗著她,“我現在先過去,你呢,先在這裏待個把小時,然後再過去,記住,一定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到那兒以後你就說是旅館的傭人,是我通過你認識的一個人介紹而來的,你必須得裝得像那麽回事才行。”


  老管家一邊說戴斯一邊點頭,然後又把麗音家的具體方位告訴了她,完了之後走出了牛奶店。


  老管家算了算時間,快速地往麗音家趕,當走到門口時,他停了下來。


  發現地上灑了水,而且還被打掃得幹幹淨淨,自己出來的時候還沒有呢。推開門走進去,“嘩嘩”的流水聲音從廚房裏傳來,屋子裏還飄著一股醬湯的味道。老管家猜想一定是麗音起來幹活了,可是還有病、有孕在身……他趕忙走進去。


  “你去什麽地方了?”


  原來是香煙店兼藥店的那個金魚眼,她用圍裙擦著手,腦袋從廚房裏探出來。


  “噢,是香煙店的老板娘啊,早上好。一大早您就過來,真是給您添麻煩了。”


  他連忙向她打招呼。這位老板娘什麽也沒有感覺出來,隻是在那裏埋怨:

  “不管怎麽樣男人還是不行。我很擔心就過來看看,還真在我的預料之內,你把她一個人留在屋子裏,自己跑出去買什麽香煙,還散散步。”


  或許是因為老管家沒有到自己的小店去買香煙而有些氣憤,所以說出話來沒有客氣。


  “行了,早飯我都做好了,有稀飯、醬湯、小菜。”說著話,她一樣一樣的把飯菜端到了麗音枕邊。


  老管家認為金魚眼很不給自己留有一點情麵,但這又有什麽辦法呢,隻好一句話不說地進了麗音的房間。此時,麗音已經起來並梳洗幹淨了,整潔的頭發沒有紮就那樣披著,人在被子上坐著。


  “早上好,我回來晚了。剛才是出去給你找傭人了,在公用電話查到了保姆工會的電話號碼,然後又一個一個地往人家那裏打電話,所以耽誤了回來的時間。”他編造一個謊言解釋著。


  “這樣啊,那找到了嗎?”麗音沒有吃飯,隻是擔心地問。


  “不,那裏的人說暫時還沒有空餘的人,四五天以後才可以。”


  “什麽?那就是說今天不能找到了?”香煙店的金魚眼插了一句話。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他也聽話沒有湊近,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餘楚躲在自己的房間裏趴在窗戶上往外看的時候,看到他還站在原處,臉上露出的表情,微笑,遠遠地望著餘楚,他略顯冰冷的臉一點也配不上那種溫暖的笑容,餘楚心裏想著並感到她好像發現自己偷看他一樣慌忙把腦袋藏在窗簾後麵,過了一會兒再去看,人已經走了。


  心突突地跳著,仿佛做了壞事一樣,但餘楚根本沒有想到這是自己討厭甚至憎惡他的開端,一天過去,如同上帝翻過了一頁,又一個新的篇章開始了。


  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餘楚,並頭抵著頭竊竊私語,餘楚懷著一種不安的心情走進教室的時候,那些本來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人哄地一下就散開了,依然是那種令人不舒服的眼光,餘楚拉住一個女同學剛想問她出什麽事了,她就像躲瘟疫一樣一下就跳開了,手還不停地拍著被餘楚抓過的胳膊,仿佛上麵殘留著有害的細菌病毒。


  “還要等四五天,那我就……”麗音感到很失望。


  “是啊,我也覺得那樣不行,就詢問了一下我熟悉的一家旅館老板,請他們給幫個忙。因為這家旅館和我們商店有業務上的來往,他聽後立馬就答應給派一個女傭過來,這女傭四十多歲,半年前由於身體出了點狀況,回家休養了一段時間,現在已經康複了,打算再出來幹點雜活兒,我想了想覺得還行,咱們目前的情況也不能要求什麽更好的了,隻好就答應讓她過來了,旅館老板告訴我那個人在市內有自己的房子,可以每天來回跑上班,也可在這裏住,都挺方便的。”


  他一連串說了下來。麗音聽後想了想說:

  “行吧,我今天就想有個傭人過來,容不得挑剔什麽,隻要她今天能來就行。但是,什麽時候才能到呢?”


  “我央求過那邊了,說要照顧的是一個沒有任何依靠的人,而且還得了重病,請那個女傭盡快趕過來,沒準兒再等一會兒就到了。”


  “噢,這麽早就能過來……”麗音有點不大放心。


  “不愧是大商店的大管家啊,麵子就是大,否則怎麽能如此順利就辦成呢。”


  香煙店的金魚眼誇讚著老管家,似乎佩服得五體投地。完全沒有了剛才那種說話的口氣。


  “不管怎樣,你現在的情況不能沒人照顧,等孩子生下來以後也不可以沒人幫忙。如果你對那個女傭還滿意的話,就一直雇傭下去。”


  “這樣不好,我總得聽聽人家會有什麽意見,我隻是說這邊急需要一個幫手,暫時請她過來幫下忙……”


  老管家故意賣著關子。香煙店的金魚眼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又說:

  “我想問句不該問的話,王族家對麗音到底有什麽打算?”


  這個問題正是一個最棘手的大難題,一時之間老管家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本家的人目前都處在遺產分配當中,麗音這裏嘛,店主生前也特意留有一份遺書給她,所以總得分她一些吧。不過,這還要等分散在各處的山林、土地都有了一個完整地統一,並且全部計算清楚了才可以考慮麗音的事。如果她們三姐妹各自的遺產還沒有準確地定位,這邊的事就加進去,那總歸是不好的。我覺得,最後那個結果是不會有問題的。”老管家好像已經看透了金魚眼心裏正在琢磨著什麽,故意大言不慚地說給她聽。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像麗音這樣厚道的婦道人家,從沒跟人發生過爭吵,更別說不顧臉麵,這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全心全意對她好的人,可沒想到店主一撒手,離開人世了,她真是命苦啊!”


  金魚眼看似非常關心麗音,又看似故意對即將獲得遺產的麗音獻殷勤。昨天晚上那麽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想必就摻雜著這個原因。


  此時,麗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默默地聽著他們兩個對話,但那雙眼睛並沒有看著他們,而是望向院子裏開著白花的花木,呆呆地。她臉色蒼白,身體有些癱軟,握著筷子,一動不動,就像一個冷漠的女人。


  “勞駕……”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那個傭人來了吧,真是挺早的。”


  金魚眼的眼睛裏閃出了光,老管家故意舒展了一下筋骨如同早上剛剛睜開眼睛。


  “大概是吧。”他冷冷地說。


  金魚眼在前,戴斯跟在後麵,走了進來,她掃了一下老管家,又把頭轉向了在被子上坐著的麗音。


  “我是王族商店的人介紹來的,我叫戴斯,以前沒有照看病人的經驗,雖然開始會有點不大習慣,但是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說著話,她走到了正在吃飯的麗音麵前。


  “夫人,您現在的身體感覺怎麽樣?有沒有比昨天好點?來,我給您再盛一碗吧?”她看到麗音碗中的稀飯快沒有了,端起盆,準備給她添飯。


  “想必你對我的情況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我並不是什麽夫人,所以你就稱呼我‘病人’吧。”


  麗音那硬生生的語氣,弄得戴斯沒有辦法對答。


  “您本來就是臥病在床的病人了,如果我再整天那樣喊的話,會不吉利的。您自立門戶地過著自己的生活,而且馬上又要生孩子了,怎麽能說不是夫人呢?所以就讓我這樣稱呼您吧,‘夫人’二字叫起來也順口,還請您諒解。”


  她的這番話不僅沒有泄漏出半點天機,而且還頭頭是道,讓人不得不聽從。


  “對照顧病人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懂,還請您多多指教。聽說您昨天就在這裏悉心照顧夫人,待人很親切……”她故意討好著。


  “你,今年多大了?”香煙店的金魚眼問。


  “噢,四十多歲了。”戴斯回答得比較含糊。


  “聽大管家說你在旅館做事,是什麽旅館?”她似乎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啊,在京都嵐山的烹調旅館,身體狀況總是不太好,一天到晚努力地招待客人,還總是出現差錯……”


  戴斯故意用放蕩的口氣說話,從而讓她們確信自己是旅館的女傭人。


  “像你這樣的女傭人,在照顧病人方麵,肯定會麵麵俱到。” 香煙店的金魚眼低著頭誇讚著,“何況,又是王族家的大管家給推薦過來的,絕對不會有錯的。”說著,向老管家看了一眼。


  “噢,原來您就是王族商店的大管家呀!不知道是您,恕我失禮!多虧了您給我介紹這份工作,實在感謝。我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還希望您多加關照。”


  金魚眼給她使了一個眼色,她才仿佛從夢中驚醒一般向老管家客氣地說著,而且是那麽的鄭重其事。老管家則好像有點不耐煩,皺了下眉毛,如同陌生人一樣看了看她。說:


  “你就是那個叫戴斯的,對吧……你曾經在旅館做事,所要幹的也就是那些固定的工作,現在不同了,是照料病人,必須要加倍細心,保證病人有個良好的飲食起居,從而生個健康的孩子。”老管家表麵上是說給戴斯聽,實際上是在討好麗音。


  “是,您說的我都記住了。正是為了能夠讓夫人的病快點好起來,有個健康的寶寶出世,所以才會讓我來幫忙照料。”她和他配合得天衣無縫。說完,又轉向香煙店的金魚眼,“那麽,你快點教我應該怎麽做吧,先從廚房開始學起。”說著,她打開帶來的那個包裹,取出圍裙以最快的速度圍在身上。


  “你的手腳可真夠麻利的啊!好,現在我就教你如何做。”


  香煙店的金魚眼就像收了一個徒弟似的,笑得合不上嘴了,站起身帶她走進廚房。


  老管家見她們走後,便問正在吃飯的麗音:

  “你覺得如何?這個女傭人……”


  麗音沒有說話,眼睛又望向了院子,看不出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她那張蒼白的臉上依然沒有顯露出任何表情,隻有兩隻手在機械地動來動去。整個人都像疆硬住了,死一般的沉靜,看到她這個樣子,老管家不好再重複一遍,調整了一下自己那皺紋交錯的臉,說:


  “看上去你對她好像不太滿意,主要是時間太倉促了,保姆工會那裏又沒有多餘的人員。此人在年齡段上比較合適,在人情世故上也很會說話辦事,況且是經過熟人介紹的,對她的底細也算清楚,隻能說是不錯了。再者說,王族家的那三位小姐,剛看完了山林,在遺產分配問題上又爭來奪去的,我也沒有時間過來照看你,隻好委屈你暫時忍一忍。”


  “本家那裏有那麽多而且複雜的事情等著你去辦,現在還要為了我的事而操勞,實在不敢當。”


  說完,她把視線轉移到了老管家的臉上,直盯著他,但對戴斯的看法隻字未提。


  “你不要這樣說,這些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老管家慌忙將自己的視線轉走,“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嗎?我得去商店了。請允許我先走一步。如果有什麽狀況的話,就讓那個女傭打店裏的電話,我告訴她電話號碼。”


  說完,老管家慢慢地站起身,走出了臥室,他沒有跟正在廚房裏忙碌的兩個女人打招呼,就直接離開了麗音的家。


  坐上從神木開往阿倍野的電車後,那種疲倦的睡意襲擊著老管家,深深地打了一個嗬欠,他兩眼巡視著車裏的情況。


  上午十點剛過,車上的乘客鬆鬆散散的沒有幾個,那些空著的座位顯得有些破舊不堪,但是落上去的那層灰塵卻清晰可見。老管家轉過頭去,望向窗外,讓迎麵吹來的風將一臉的困乏吹走,他發出一聲歎息,因為終於把戴斯安排到了麗音的身邊,所以放心了。但是剛才麗音對戴斯那不易接近的冷漠和不發表任何看法的態度,不禁使他又擔心起來。不過,回過頭來又一想,戴斯聰明機靈,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可以隨機應變,在麗音家裏也不成問題了。總的來說,麗音身邊有戴斯在,那就是老管家達到最終目的最堅實的基礎。麗音懷孕已經成了大事,現在又突然得了重病,老管家心中生出一種預感——有一件什麽事情正在無形當中醞釀著,早晚有一天會從麗音身上爆發出來。


  老管家從阿倍野橋下了車,走進地鐵,換上開往梅田的地鐵列車。車廂裏的乘客也是寥寥無幾,同電車上一樣稀少。當快要到達本町的時候,裏麵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從外表看很像是做纖維生意的人。本町站到了,老管家下了車,邁著平日裏匆忙的步伐,眼睛看著前方,穿過人與車之間的縫隙,朝王族商店奔去。


  走進商店,老管家先瞥了一眼賬房裏麵。


  賬房裏的一切都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店主的座位前是管家,管家的座位前是算賬的店員,一層層地擴展開來,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扇形。店員們一手持發票,一手“劈裏啪啦”地打著算盤,個個都在緊張忙碌著。處在中間的那個位置,有時候坐著的是老管家,有時候坐著的是良吉。現在,當然是良吉,他正在看管著賬房裏麵的各種大小事情。


  店裏,客人以及從外地來的商品批發商,正在和店員們你一句我一句高聲談論著物品的價錢,一派生龍活虎的景象。老管家沒有破壞這個氣氛,輕輕地從他們身後穿過去,來到了賬房。良吉一看來人是老管家,便生氣地指責說:

  “老管家先生,你來得也太晚了點吧?從昨天晚上開始,家裏人就認為你肯定會來的,現在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你。”


  “因為,昨晚遇到了點別的事情。”他簡單地應付了一句,隨後問:

  “三位小姐呢,她們現在在哪兒?”


  “寺廟裏來人了,所以現在她們都在客廳裏呢。”


  “寺廟……”老管家顯然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是啊,今天是我嶽母的忌日,我剛才拜過了。”


  “哎呀,我都糊塗死了……”


  每個月的二十日,是蘇她們的母親去世的紀念日,每當到了這一天,家裏都會請寺廟裏的住持過來念經,時間安排在上午,分家出去的姨母芳子也會過來祭拜一下。老管家一心想著如何很好的處理麗音那邊的情況,竟把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忘了個精光。他咂了下舌頭,立刻衝出賬房,沿著走廊急匆匆地趕過去。客廳裏傳來寺廟的住持和姨母芳子的談話,看樣子,經文已經念完了。


  “我是老管家,來得真是太晚了……”他站在玻璃門外向裏麵打著招呼。


  “進來吧。”


  聽聲音是芳子在說話。老管家推開門,走了進來。經文果然念完了,坐在芳子對麵,也就是佛壇前麵的住持已經脫去了袈裟,此時正在喝茶。老管家朝著住持跪了下去。


  “您一大早特意趕過來給夫人念經,而我卻這麽晚才到,真是失禮得很。”


  他為自己的遲到表示了歉意。住持那光禿禿的腦袋泛著光亮。


  “哪裏哪裏,大管家每次都如此客氣,店裏有你在,簡直什麽都不用人擔心啊!”他對老管家每天辛勤的勞作深表讚揚。


  “不敢當,承蒙住持您的大力誇獎,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我老管家隻要還能夠走得動路,就一定會盡心盡力為商店做好每一件事。”說完,他端正了一下姿勢。


  “你有這樣的想法,已故的老店主及其夫人,也都會安心成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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