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歷盡百事兩相依(2)
「柳妃這樣真不聰明,她掌管後宮,應該做得大度公平,令大家心服口服。如今這般,妃嬪心裡也都憤憤不平,生怕哪天這樣的事落到自己頭上。」怡昭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
「那月貴人領罰了?」我輕輕搖搖頭,本來皓月就恨我,如此一來恐怕更是心中難平。
「月貴人有什麼辦法,只能領罰。陳常在被罰了半月俸祿。」怡昭容說到這裡有些興奮,與她素日的淡然不同,畢竟還是年輕。
她眼睛眨一眨:「本來這樣就算完了,不想陳常在正要走,和妃娘娘來了。」
我心突然一跳,想到皓月彷彿與和妃交好。上次麗妃生辰宴上,也獨她一人與和妃言笑晏晏。那麼,我不由緊了緊拳頭,那個在背後指示皓月的人會不會就是和妃呢?只是,她一向與世無爭淡然溫和,馮家與凌家也無黨爭,她沒有理由啊。
「和妃?」我故作驚訝:「她身子漸重,平日並不輕易出來啊。」
怡昭容點點頭:「御醫建議和妃娘娘每日適當散散步,有助於生產。當時和妃一來便問出了什麼事,怎麼跪的跪哭的哭的。她雖不插手後宮事務,但畢竟有孕在身,連柳妃娘娘也十分客氣呢。」
「難道和妃幫了月貴人?」我輕輕皺眉:「她不像是愛往是非里去的人。」
「可不是,所以大家也都十分驚訝。和妃問了什麼事,也沒說誰對誰錯,只說月貴人跪在那裡搞得好好的風景都看不了,陳常在哭哭啼啼實在令人煩悶,建議柳妃小事化了,畢竟她掌後宮大權應該大度。柳妃面子上過不去,又不能惹和妃不悅,便放過了月貴人。」怡昭容一口氣說完,末了感慨一句:「臣妾也覺得和妃那番話不像她平日作風,明顯是幫月貴人給柳妃難看的。」
「和妃一向善良,為月貴人求情也是正常。這件事柳妃處罰得確實過了。和妃若是生下皇子四妃里定有她一個,柳妃自不願傷了和氣。只怕月貴人之後日子難過。」我淡淡道。
「畢竟月貴人從前是娘娘的家生丫鬟,柳妃此舉娘娘不生氣?」怡昭容試探問道。
我朝她笑了笑,但眼中沒半點暖意:「本宮早就不記得她曾是貼身丫鬟了,又幹嘛要生氣呢?」
怡昭容一驚,小心覷了我的神色,聲音中有點緊張:「若是臣妾說錯話了,還請娘娘不要介意。」
我搖搖頭:「都是些舊事,不知者無過的。」說罷看看天色:「我記得皇上今夜是翻了你的牌子,不早了,趕緊回去準備吧。」停了停又道:「本宮知道你不愛打聽,但柳妃那邊還得多幫本宮留意著,和妃與月貴人也一樣。」
怡昭容起身福一福笑道:「打聽這些瑣事,只當長日無聊的一種調劑吧。」
我扶她起來:「做旁觀者最好,千萬不要把自己牽扯進去。」我看了看被乳母領進來的玲瓏,又囑咐一句:「好好帶玲瓏,沒準哪天,她就變成了你的孩子呢。」
怡昭容聽了我的話一震,幾乎不可抑制地吃驚地看了我一眼,見我只是微笑,又將頭低下去,但是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臣妾謹遵娘娘教誨,一定會照顧好公主,將她視如己出。」
又過了月余,我的身子調理回大半,雖仍要日日飲下苦藥,但一想到是為了腹中的胎兒,便覺得甘之如飴。這期間,我找了個由頭將黃總管調回後宮,又彷彿無意跟沈羲遙說起對黃總管的安排。他在太後身邊服侍得最久也最得太后歡心,不如讓他分擔一點張德海的差事,不想沈羲遙竟主動提出讓他掌管宮女太監的調配。張德海那邊我即給了一個「教訓」,自然也會給他甜頭。比如,給他在宮外的親侄子,也是他過繼的「兒子」,一個肥差。
與此同時,前方戰事也進入緊張之際。
這一日,月上柳梢時我正坐在西窗下喝安胎藥。那葯盛在一隻血玉琥珀碗中,黑漆漆得令人難以下咽。
「娘娘,您就一口氣喝了吧。」蕙菊笑著捧上一盞茉香甜蔗糖:「這是最甜的,您一喝就把它吃了,保管忘記那苦味。」
我皺起一張臉看著蕙菊:「你是不知道這葯有多苦。」
蕙菊吐吐舌頭:「聞著就苦呢。」
「那你還讓我一口氣喝完。」
「要是一點點喝才難受呢。」蕙菊像哄孩子般:「您眼睛一閉,鼻子一捏,喝下去就好了。」
我苦笑一聲,將那碗推給她:「那你喝喝給我看看。」
蕙菊「撲哧」一笑躲開道:「奴婢又無孕,才不喝呢。娘娘快喝吧,煎了好幾個時辰呢。」
「是啊,」我嘆一口氣:「就是因為煎了好幾個時辰,所以苦味全出來了。」我看一眼那黑糊糊的葯,無奈再嘆一口氣。
「每次你都是這樣喝的?」沈羲遙的聲音突然響起,我與蕙菊都嚇了一跳。
「臣妾參見皇上。」我正要行禮,他已經將我扶起。
「趕緊喝了。」他故意虎起臉。
我搖搖頭,撒嬌道:「太苦了。」
沈羲遙點點我的鼻子,朝蕙菊道:「你去備些吃食來。」
我看著他:「皇上還沒用膳?」又看看天色:「已經這樣晚了。」
沈羲遙面上難得有輕鬆之色,他點點頭:「前頭事太多,不過好在都是好消息。」
這是他第一次與我說起戰事,畢竟是羲赫領兵,那是我與他都不願觸碰的禁地。
我做出歡喜的表情:「那真是太好了。」卻不能多問。
沈羲遙牽過我的手,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我見他抿了抿唇,喉結動了動,但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只拿過那碗葯在手中摩挲,好半晌才笑道:「看到這碗,朕想起一樁事來。」
「什麼?」我問道。
「當年朕希望你能儘早有孕,專門吩咐了太醫院調製助孕的湯藥。又難為情怕你知道便囑咐了他們不許說。」他看著那血玉碗道:「那份藥材有些特別,必須得用紅珊瑚製成的碗裝。朕素來不喜歡珊瑚,宮裡便很少,因此還讓他們趕製了一批。如今看到這血玉碗,與那紅珊瑚碗倒有幾分相似。」他將湯藥遞給我:「那葯雖然不知有沒有效,但希望這安胎藥無論多苦你都喝下去,為了咱們的孩子,忍一忍吧。」
我被他的話震住,那個紅珊瑚鑲銀碗我並非沒有印象,還曾以為它是防止有孕的藥物,後來因為誤會沈羲遙毒殺了父親,也曾認為那是慢性毒藥,心裡不是沒有怨懟。如今聽他說出真相,除了震撼也有自責,怪自己不信任他。若是,若是當年的我能對他給我的真情有信心,是否後來也會不一樣?
沈羲遙的眼神溫柔得彷彿春水般包裹著我,我定定接過碗一飲而盡,甚至沒有感覺到苦澀。
「皇上??」我的眼睛卻微微濕潤,不知該說什麼,卻在張口間,被他喂進一塊蜜餞,滿口都是香甜。
蕙菊打了帘子走進來,正巧看見,忙要退下。沈羲遙笑著喚住她:「可是準備好了?」
蕙菊連連點頭:「回皇上,小廚房做了四樣菜,另有一份香米紫薯粥,現在要傳嗎?」
「傳吧,朕有些餓了。」沈羲遙拉住我的手:「薇兒若是有胃口,也陪朕再用些?」
我含笑應了,蕙菊忙將吃食端進來,又為我們布菜。
如此一室和諧溫馨,令人沉醉。
外面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張德海的聲音充滿了激動與興奮。
「皇上,大捷,大捷啊!」
「快說!」沈羲遙擱下筷子,一臉興奮。
張德海帶著室外暖暖的微風,一進來便叩拜道:「皇上,前線來報,裕王在滄州打敗回鶻大軍,更虜獲了回鶻世子狄修齊,如今已安排兵馬將其押解回京。」
沈羲遙滿面驚喜,站起身連道了三個「好」字,之後一晚上都難掩笑容,想來心中十分滿意。
我卻暗暗為羲赫擔憂,刀劍無眼,他立了大功,可這大功的背後卻一定有頗多兇險危難。更何況此時他虜獲了回鶻世子,必會引起回鶻的激烈對抗,戰事也會進入一個緊張而關鍵的狀態的。
更換寢衣之時,我獨自跪在屏風后對著窗外一輪明月祈禱,望他小心珍重,平安歸來。
心中有了牽挂難免會憂思多慮,連著幾日膳食用的都不好。又不知為何,前期孕中的反應並不強烈,但在那日聽到消息后反而嚴重起來。終日里都覺得噁心反胃,吃進去的東西大半都會再嘔出來,一點葷腥氣息都聞不了,終日里十分難過,連帶著人也消瘦不少。沈羲遙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可這是懷孕之人會有的反應,沒有他法,所以御醫開了安神健體的方子,又仔細囑咐了飲食上的禁忌。
蕙菊格外小心,每樣食材一定親自檢驗,在吃食上玉梅也想盡花樣,根據御醫的囑咐,膳食以清淡為主,水果只選新鮮的,魚蝦能助孩子聰慧,她便將魚肉剁得細細的,加入其他調味料掩去氣味,我便也能吃上一些。
御醫說我神思過慮,夜裡多夢,囑咐每晚睡前飲一盞鮮牛乳,放蘋果在床頭,這些都有安神的功效。
一日晚膳后,沈羲遙在坤寧宮東殿批閱奏摺,我坐在一邊的貴妃榻上縫製一件小襖。兩人之間雖無對話,但也不覺得尷尬無趣,反而有一種淡淡的溫馨和諧。
張德海輕手輕腳走進來,行了禮,小心看一眼我,又看看沈羲遙,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