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崩塌
白如歆這一劍,似乎成為了一個破開偽裝的節點。
被她斬斷的風鈴從屋頂上直墜下來,還未落到半空,便爆成了一蓬烏紅的血花。
黏膩的漿液滾滾而出,所到之處,那些光鮮的建築就好像被腐蝕的牆皮一般,一寸寸地融化剝落。
不僅如此,隨著鮮血的潰流,天空中滿鋪的陰雲漸漸團聚起來,形成了一個詭異的漩渦。
眼前的天幕好似顯現出了它的真實,淺灰的薄膜之下,包覆著一頂由肉,或者說肉的碎塊拚接而成的穹隆。
密集而巨大的血管,因為埋布在肉牆的表麵而扭曲的蠕動著。其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一簇簇白色的絲線。
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那聚集的陰雲越來越少,血管中絲線的顏色卻迅速由白轉黑。
……
從斬斷風鈴到熟悉的小鎮完全消失,所用的時間不過須臾。
修士們驚訝的發現,那些垂下天幕的血管,像人體的神經一般逐漸纖細透明。
血管交錯的節點,堆積著數個不斷脹縮的鼓包。而先前白如歆斬斷的風鈴,便正是其中之一。
每條血管的盡頭,都連接著一根怪物的脊椎。無數的黑絲蜿蜒縱橫,就好像是木偶身上遠程操控的吊線。
眼前的情形實在詭異,叫眾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唯有白如歆覺得自己功勞甚大,有些得意的出言說道:
“哼,我早就覺得這鎮上的場景十分蹊蹺,你們看,這一劍下去,它終於現了原形!”
“閉嘴!”
陸明修陰沉著臉,終於忍無可忍的低斥了一聲。
這女人雖有幾分小聰明,但卻根本看不清形勢。之前亂插嘴捅破鍾樓的秘密也就罷了,如今情況緊急,還在那兒大放厥詞。
他和那些怪物有過交手,知道它們的實力參差不齊。盡管多數隻是外表猙獰,但也有不少個體深不可測。
先前幻境未破,眾人還能憑借各種建築遮掩躲藏。此刻空門大開,他一眼就望見了那些從四麵八方包圍上來的身影。
而打從白如歆貿然拔劍開始,殷尋就已經預感到了危險。所以趁著修士們驚訝之際,她已經悄悄退到了人群的邊緣。
照理說,按照此時的情況,越往外越可能成為炮灰。
殷尋反其道而行之,不僅是因為另有打算,還因為隨著幻象消失,她不出所料地發現了那個暴露在人類和怪物之間的無措少年。
相較於衝入幻境的時候,單從外表來看,此刻的刑驍明顯更加狼狽。
那身考究的白衣已經化為襤褸,灰黑交錯之下,遍布著星星點點的血汙。
他的脊背微微弓起,極為警惕地注視著人群,即便是身後怪物猙獰,也不願輕易地靠近半分。
可是,盡管每一寸皮膚都有著燒灼的痕跡和深深淺淺的傷口,少年的眼睛卻一掃之前的死氣,迸發出無比奪目的亮光。
殷尋知道,那是一種強烈的求生欲望,就好像一頭衝出地獄的猛獸,縱使孤立無援,也要做最後的抗爭。
“罷了,就當是我欠他的吧!”
殷尋在心裏歎了口氣,默默掐了個傳音的法決。
在怪物們發動進攻的瞬間,她催動靈力縱身一躍,直直落在了少年的身旁。
與此同時,一道嬌喝在月兒和魏安腦中炸開:
“別動手!快跑!”
兩人愣了一瞬,這才發現之前在他們身後的殷尋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另一邊,刑驍被少女的突然逼近嚇了一跳,差點直接動手傷人。他微微匍匐著身子,喉嚨中發出嘶啞的低吼,神情滿是戒備。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重生歸來,這還是殷尋第一次近距離地打量刑驍。
若非記憶深刻,她很難將眼前敏感脆弱的困獸與那個紅衣桀驁的強大修士聯係在一起。
她知道因為之前遭受的虐待,刑驍對人類的抵觸很重。單憑自己散發的善意,最多能暫時不受攻擊。而要想再進一步,就必須拿出更值得信任的憑據。
所以在其伸手拉住少年的同時,一根熟悉的神識金線也隨之探出,在刑驍的肩頭輕輕繞了幾圈。
手掌陌生的觸感叫少年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身體的肌肉瞬間繃緊。
但他很快發現,這個人類的觸碰並未帶來惡心,反倒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先前殷尋以神識金線勘破妄心,故意留下了些許自己的氣息。因為此咒破解的關鍵,就在於通過外界的引導,來對抗吞噬意誌的幻境。
所以少女特有的神識在刑驍的潛意識裏,必然是一種友善無害的形象。
――這本是她為以後狹路相逢留的後手,沒想到卻提前派上了用場。
“跟我來!”
趁著少年迷茫的當口,殷尋催動寶靴,拉著他迅速遠離了人群。
待陸明修反應過來,這倆人已經衝出老遠,幾乎淹沒在了熙熙攘攘的怪物堆裏。
“這丫頭不要命了?”
他皺緊眉頭,正準備動身去追,哪知卻被慌忙後退的人群牽絆住了,一時間掙脫不開。
“該死!”
先前的舊賬還未算清,如今又眼睜睜的目送對方消失,陸明修心中的鬱悶達到了頂點。
他低咒一聲,猛地將擠向身前的女人一把推開,完全忽視了白如歆臉上羞憤錯愕的表情。
……
另一邊,殷尋拉著刑驍左躲右閃,居然並未受到太多怪物的攻擊。
但即便如此,偶爾飛來的流光風刃還是讓兩人身上掛了不少小彩。
無奈之下,她隻得召出一件防禦法器,將自己和少年護在其中,輾轉騰挪之際,又不斷地用金剛符錄修補著漸漸勢微的結界。
自始自終,少女都堅持被動挨打,從未出手攻擊過任何怪物。
――若非有神魂契約保證,狄洛都要以為她是被哪個聖母給奪舍了。
……
“喂,咱就算打不過,也好歹還一下手啊!這樣光靠走位,哪裏能撐多久?”
早在進入幻境之前,蟲子就答應過殷尋不得妄動,所以即便它此刻心裏憋屈,也隻能小聲地撅嘴抱怨:
“不願躲進殼裏,又不肯出手反擊,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它一邊咕噥,一邊曲起前腿,將所藏符錄貼在了法器的裂紋之上。
隻見一道金光閃過,那原本灰暗的結界微微一抖,再次變得凝實起來。
“別怪我沒提醒你,這金剛符錄可不多了!現如今自身難保,還逞強帶著個累贅――上輩子咋沒見你這麽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