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反目成仇
看完這些，孫梧的頭腦完全亂了，他冷靜下來，努力整理思緒，卻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發現的真相。
“我不是……養子？”他難以抑製自己的驚慌，轉而苦笑著自嘲道：“我是私生子？”
窗外已經露出微光，天快要亮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又熬了一個通宵，就像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一樣。
孫梧緩緩站起身，點燃一支香煙，在書桌前吞雲吐霧，思緒開始不著邊際地漫飛，飛到他剛才看到的世界裏。
他才知道自己的母親原來早已去世，也才知道她是被他叫了二十幾年的“媽”的人給逼死了。如今，那個讓他的母親又愛又恨的男人已經病倒，而那個讓他母親羨慕而又怨恨的女人也已經傷心欲絕，他是不是應該替他的母親感到高興？
孫梧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的一角，好讓自己看到外麵晨光微露的模樣。它象征著新生，看到它，孫梧的心情也略微有些好轉。
煙已經到底了，他把煙頭掐滅扔進了煙灰缸，然後在沙發上坐下。
麵前的玻璃桌上擺放著他們一家四口的照片，那是孫梧來到這個家的第二天去拍的，吳嚴很珍藏，一直把它放在書房，因為他最長時間待的地方就是書房，他想每天多看一會。
孫梧的食指劃過吳嚴的臉，二十年前，他還是俊秀的青年，那張麵龐差不多就是孫梧此刻的模樣。
“爸，你居然隱藏這麽深？不難受嗎？”孫梧苦笑著，替吳嚴歎息。
隨後，他的食指劃到秦路的身上，眼中的怒意瞬間竄生，“媽？你是我的媽？你這個女人居然騙了我二十多年！”
怒氣盛時，孫梧不可控製地把照片打翻在地上，玻璃鏡框已經碎了，裏麵的照片得以接觸到空氣。
在玻璃碎片下麵，露出的是兩張兒童純真的笑臉，那是吳語還有孫梧小時候的樣子。看到那樣小巧的吳語，孫梧不禁俯身下去撿起那張照片，看著上麵定格的笑臉，他突然有些動容。
“小語，你讓我怎麽辦？”
這個家裏，他唯一真正放心不下的就是吳語了，他們兄妹一場，這些年一直玩得很開心，他對這個妹妹是真心疼愛的。
“我不想傷害你，可是，我也不能讓我的母親白白死掉，她是被吳嚴還有秦路逼死的，我必須要為她報仇！”
隨後，手裏的照片被揉成一團，然後被孫梧毫不憐惜地丟進了垃圾桶。做完這些，他即刻轉身出了書房，連電腦都沒有關。
孫梧洗漱完了以後就換上了幹淨衣服，還把胡須剃了一下，改變了這幾天的邋遢憔悴樣。精心收拾一下，孫梧仿佛又恢複了以往的年輕活力，不再死氣沉沉，老氣橫秋。
等孫梧從房間出來以後，外麵的天已經亮透了，李媽也早早準備好了早餐，還把秦路的那份裝好的，打算馬上送過去。
看到孫梧這麽精練，李媽一時沒認出來，隨後就忍不住誇讚他氣色好了，人也變得精神了。
可是，孫梧給的反應很冷淡，在他的眼裏，現在這個家裏每一處，每個人都寄寓了他母親的恨意，他沒有理由給他們好臉色。
孫梧坐下吃飯，李媽覺得他不對勁，因為平日裏孫梧對他們這些下人，尤其是像她這種老人都是很好的，從來不會出現這種無視還有給臉色看的情況。
李媽擔心是孫梧這兩天忙工作累壞了，就忍不住提醒他一句道：“大少爺，你最近要多注意休息，公司的事情多也不要一下子都做完，身體重要啊！”
沒曾想，孫梧聽到這話就當場摔了碗筷，還衝李媽低吼道：“這個家什麽時候輪到下人訓斥主人了！”
李媽完全沒有想到孫梧會是這種反應，一時慌了神，趕緊賠罪道：“大少爺，我沒有要訓斥你的意思，我隻是擔心你累壞了身體啊！”
“還敢狡辯！”孫梧火氣更大，直接把餐盤摔在了地上，嚇得李媽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了。
吳語聽到動靜就匆忙下樓剛到樓梯口就看到這一幕，還以為是自己沒睡醒，眼花了呢。但是，李媽的哭訴卻告訴她這是多麽真實的現實。
來不及多想，吳語穿著拖鞋衝下樓，急忙把李媽扶起來。然後朝孫梧問道：“哥，你這是幹什麽呢！怎麽能讓李媽給你跪下！”
李媽已經被孫梧嚇得魂魄不全了，她拉著吳語的胳膊勸說道：“大小姐，不關大少爺的事，是我做錯了事，大少爺罵我是應該的。”
李媽雖然扶著吳語的胳膊，但是死活不肯站起來，就那麽跪著，身體還禁不住發抖。
“李媽，你起來，你起來呀！”吳語大叫著，雖然用了很大力氣，但是怎麽都拽不起來她，她的膝蓋好像被釘在地板上了一樣，一刻也不肯與它脫離。
最終，吳語放棄了繼續拉李媽起來，轉而衝孫梧大吼道：“大哥，你是瘋了嗎？我覺得你真的應該去看一下精神醫生了，你看你都變成什麽樣了！”
吳語把心裏的不滿全部發泄出來，她忍了這麽久沒有說，今天終於可以把它們全部傾倒出來了，不然，她非憋出病不可。
孫梧驚住了，他不敢相信吳語竟然會跟他說那樣的話。她一向敬重他這個大哥，如今說了這種話，這是不是說明他這個大哥在她眼裏已經沒有價值了？
那他還需要顧忌她的感受嗎？
吳語不知道孫梧在想些什麽，但是她爸說話就說明他再聽她講，她希望孫梧能變回原來的樣子，變回那個沒有遇見樊諾，一心一意對她這個妹妹好的大哥。
她想勸他變回來，於是繼續說道：“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這樣逼迫自己了？我隻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公司什麽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沒有公司一樣可以好好活下去，隻要我們努力就好啊！”
“哼哼。”孫梧冷笑，疾步跨到吳語的麵前，盯著她的眼睛說道：“你以為我想這樣嗎？你以為我願意逼迫自己嗎？都是吳嚴一直希望我能出息，都是秦路一直希望我能氣候，我變成今天這樣，都是他們一手造成的，都是他們逼的！”
“大哥？”吳語驚恐地瞪著孫梧，滿眼的不可置信，“你怎麽能直呼爸媽的姓名？”
孫梧的臉再次扭曲，一臉恨意道：“爸媽？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這句話在吳語聽來的意思不過是孫梧在說明他是領養的，這一點吳語也是不久以前才知道的，之前的二十幾年裏麵，她一直把孫梧認做自己的親哥哥，因為在接孫梧回來的那天，秦路告訴她“是哥哥要回來了”。
她當時還好奇地追問這個哥哥是哪裏出來的，秦路告訴她這個孩子也是她生的，不過之前不小心走失了，今天才找回來。
那時候的吳語揚著小腦袋，稚嫩的童音露出她最純潔的本心，她說：“媽媽，哥哥好可憐啊，我要把我的零食和玩具都給他。”
那一瞬，秦路的笑也不是隨便就能偽裝出來的。她一樣露出真實的本心，她是不排斥這個即將到來的孩子的。
思緒，被孫梧突然的怒吼拉回現實，吳語再次注視著他的時候，他的臉已經近在咫尺。
“我告訴你，我是吳嚴的私生子！”孫梧歇斯底裏地大叫著，根本不顧吳語的驚愕。
“私生子？你不是……”
“領養的嗎？”孫梧冷笑著，“我也以為我是領養的，我還一直想著怎麽能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怎麽讓他們滿意我的表現，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不是的！”吳語不相信地搖頭，拚盡全力地推開了孫梧，她很無措，雖然不相信，卻不知道怎麽說服自己。
她驚慌地四下亂看，看到李媽還坐在地上，猶如抓住了最後的稻草，吳語撲過去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問道：“李媽，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大哥他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告訴我啊！”
李媽也已經慌了神，孫梧剛才說的事情是吳家頂級的機密，隻有她這種吳家的老人才知道，一般年輕的新人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可是就在剛才，孫梧直接說了出來，而現在，吳語還在逼問她事情的真相。
李媽承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她捂著胸口，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眼神也變得虛無，吳語察覺到了李媽的變化，在她暈倒的瞬間扶住她。
“李媽？李媽！”吳語大叫著，因為驚嚇，聲音很顫抖。
孫梧就在旁邊冷眼看著吳語，卻並不打算幫忙。
最後，吳語艱難地把李媽扶起來，緩步朝外麵走，而李媽幾乎是被她拖著出去的。經過孫梧身邊的時候，吳語看了他一眼，恨意滿滿。
“大哥，我希望你能分得清好壞，李媽她沒有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就這樣看著她不管嗎？”
孫梧淡淡瞥了一眼李媽，她的嘴唇很幹裂，毫無血色。
最後一絲理智讓孫梧從吳語手裏接過李媽，抱著她上了車。吳語緊隨其後，坐上了孫梧的車，在後車座照看著李媽。
孫梧送李媽到了吳嚴住的醫院，不過是在普通病房。
吳語一直在照顧李媽，孫梧則忙著掛號排隊，第一次這樣被人頤氣指使，他覺得很窩火，但是又必須忍受著，他已經下定決心以後要過沒有吳氏集團的日子了。
醫生很高傲地看著孫梧，隨後又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淡淡地說道：“沒有空床鋪了，等著一周以後就可以了。”
“一周以後？”孫梧的怒火又開始燃燒了，他一把揪住醫生的衣領，衝著他吼道：“你沒看到人都快不行了嗎？還要等到一周以後！”
醫生也不是省油的燈，估計對孫梧這種隨便發火的病患家屬也是見怪不怪了，所以還是一臉淡定地回道：“病人可以先搶救，但是病床沒有就是沒有，隻能等到一周以後。”
孫梧完全不能忍受自己被這樣輕視，一記重拳打在醫生的臉上，他鼻梁上的眼鏡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敢打我！”醫生無畏地指著孫梧，隨後招呼保安過來把孫梧帶出去，說他擾亂秩序。孫梧把上來的保安一個個打了一頓，他自己也受了傷。
吳語終於看不下去了，朝醫生大叫道：“趕緊先救人，李媽她快不行了！”
醫生也不是不明事理，隨即叫護士把李媽推進了手術室，吳語看著李媽進去之後又趕緊去查看孫梧的傷勢，他卻不領情地推開她，然後一個人走出去了。
他的背影說不出的落寞，看著讓吳語心疼，可是，孫梧他的倔脾氣也讓吳語隻能在心裏疼而已，他完全不給她表達的時間。
趁著李媽手術的時間，吳語給李媽的兒子打了電話。她現在還不敢告訴秦路這件事，因為秦路跟李媽的感情太深，如果讓秦路知道李媽突然發病需要搶救，估計她也就當場暈倒了。
電話那邊，李媽的兒子情緒很激動，倒不是在擔心李媽的好壞，他好像更關心吳語打算賠償他多少醫藥費還有營養費，這讓吳語很惱火，把他臭罵了一頓之後掛斷了電話。
在手術室門口等了兩個多小時，手術室的門還沒有開。吳語越來越著急，她真的害怕李媽出事，她要是真的有什麽不測，那都是她吳語的錯，都是她逼著李媽才讓她急出了毛病。
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路，最後，吳語坐在椅子上，身體越來越冷，她覺得這樣活下去很沒有意思。看著自己愛的人一個個受傷，這種感覺是一種身心的折磨。
就在吳語哭笑不得的時候，莫率慢慢靠近了，他一步步走得很輕，生怕打擾到她，又惹她生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變得這麽患得患失，大概是因為太在乎，所以不敢輕易靠近，就算靠近了，也不敢離得太近，一旦超出了對方的警戒線，就是死刑。
最後，莫率在吳語的麵前站定，看到有一雙腳出現在視線裏，吳語好奇地抬頭，目光爬上他的腿，他的腰，最後是他的胸口，然後是他的臉。
“莫率？”吳語輕問著，語氣有些不確定，或者說是有些失落，她看見的臉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你來了。”
“嗯。”莫率在她身邊坐下，心裏很不舒服，因為吳語沒有叫他“率哥”，而是連名帶姓地叫他“莫率”，那種生疏的距離感讓他有種說不出難受。
兩個人就這樣坐著，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或許是經曆過這麽多以後，沒有真心的話了，也就沒必要多說了。
最後，還是莫率先開了口。
“語兒，吳叔叔的病情還好嗎？”
吳語苦笑著，搖搖頭，“沒有，還在昏迷。”
“你不要太擔心，一定會沒事的。”沒事說著，但是心裏卻非常煎熬，這種話在這種時候說，是個人都不會相信他是真心的。
但是，吳語還是願意相信他的善良。她不想再讓自己的腦子想一些複雜的東西了，她想變回簡單的自己，也想重回簡單的生活，隻是這一切都早已經不可能了。
“謝謝你。”吳語輕聲說著，再然後就還是可怕的安靜，相坐無言。
吳語不想多講話，也不想回答莫率的話，如果可以，她現在隻想好好睡一覺，最好一睡不醒，那就再也不用管現實怎麽怎麽樣了。
莫率想找一些話題跟吳語聊，可是，他感受得到她的抵觸，她不想看見他，不想理會他，跟他多說一個字都是為難。
“語兒。”莫率還是決定表明自己的來意，“我今天來是想跟你道歉。對不起，我隱瞞了你這麽久。”
“嗯。”吳語回應著，沒精打采的樣子讓莫率心寒，她連原諒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莫率不敢奢求她的原諒，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然後說道：“我不會強求你嫁給我的，我也不會讓我爸逼迫你，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會一直等著你，直到你真的答應把自己交給我。”
吳語低著頭，眼眶不由得酸澀起來，但是她不允許自己再哭，深吸一口氣，把所有的不快咽下去。
“謝謝你對我這麽好。”吳語小聲說著，“我也在努力說服我自己，希望不會讓你失望。”
沒人理解莫率此刻心裏的難受，他對吳語這麽用心，對她隱藏身世隻是希望他們可以真正開始，而不是和家族利益掛鉤。可是，他的真心卻一次次被棄置一旁。
在真相暴露以後，他一直在跟吳語解釋、道歉，可是沒有用，在吳語的心裏，被騙了就是被騙了，道歉什麽的都沒有用。
兩個人各懷心事，各有情緒，就那樣坐著，誰也不說話，冷冷清清，一如外麵的天氣。
手術室的燈突然滅了，很快，門打開了，吳語衝上前抓住醫生，緊張急切地問道：“醫生，李媽她沒事吧？”
醫生摘下口罩，臉上緩緩出現微笑，“經過我們的搶救，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最好可以留院治療兩個月，防止術後出現並發症。”
“嗯，好的，謝謝你，醫生，謝謝。”吳語激動地握住醫生的手，然後就等著李媽被推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