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眾生相（九）
容囂打算在歲末之日，向我求婚。
他寵我寵的無法無天，在昆吾門中，已經不算是什麽秘密。
我久在掌教殿側殿居住，偶爾也有聽到山下眾位弟子的風言風語，尤其明白，在若蓮師姐和馮招娣、趙得男這幾位當年跟我關係還可以的女孩子心目之中，我已經成為了搶走她們男神的狐狸精，臭不要臉。
若蓮師姐應該是恨我的吧，我覺得。
有幾次，我下山去領日用品的時候，在路上遇見過若蓮師姐。她神情高傲而冷然地從我身邊路過，絲毫不掩飾對我的厭惡和憎恨之情。
冰雪一般的美人兒身後總是不乏獻好之輩。我捧著滿手的丹藥回側殿，背後卻總是腥風陣陣。
幸好我五感靈敏，遠遠不是他們可以想象的。好幾次有人想從背後下手傷我，我都直接躲了過去。
我也不打算跟容囂告狀。
告狀麽，隻有弱者才會向強者告狀，不是嗎？
我跟容囂平起平坐，論地位，我堂堂魔族公主，又哪裏比他這個昆吾掌教差了？
況且不過是些小大小鬧，看看人類女孩子慍怒嫉妒的情緒，有時候著實挺有意思。
歲末之日，會是整個人世間最為熱鬧的一天。
這一天，所有的城池都會掛起紅色的燈籠，人們放鞭炮、燃放篝火、吃大餐……總歸，我能想到的人世間的一切盛況，都會在這一天出現。
容囂含笑告訴我，他會在那日為我準備一個驚喜。
我這段時日不知道怎麽了，食欲不振，精神總是有些懨懨的，無論什麽事情都提不起精神。容囂說要給我個驚喜，我心中雖然歡喜，卻總覺得困倦的慌，隻想往榻上躺著。
歲末之日，容囂會廣邀道門中人，在昆吾山上舉辦歲末之宴。
昆吾門規，可以男女嫁娶。不然，容囂他爹也不會把他生出來。所以，掌教預備成親，對於昆吾門或者說道門來說，並不是什麽罕見稀奇的事情。稀奇的是……隻有寥寥幾人見過我的真容。所以，許多人對我這個常年不露麵的未來掌教夫人都極為好奇。
容囂倒對我很有信心的模樣，含笑對我道：“淺淺到時，一定會成為最耀眼的女子。”
我應了一聲，心裏卻在想——我是不是已經完成了我天命的一大半？
我亂了容囂的道心。
即便容囂不說，可我還是明白。
他們修道，修道的至上境界，就是太上無情。
一般往屆掌門，都是已經快到達壽數大限，又自知突破無望之後，才會成親生子。
可容囂不一樣，他還那麽年輕。如果不是我的出現，擾亂了他原本清淨無塵的道心，說不準真有一天，他會飛升成仙。
“成仙有什麽好？”
我也問過容囂，容囂隻是含笑回答我：“淺淺不聞人間有句戲言，叫做隻羨鴛鴦不羨仙。隻要能跟你長相廝守，我寧願永不成仙。”
我默然。
這是命運的安排，無論是我還是他，都容不得有絲毫後悔。
最起碼，我不會在情濃之時，告訴容囂這背後的真相。
由於我先前的命令，葉沉雪率領的魔軍一直在西南十萬大山極為安分，許多時日以來都躲藏的極好，也沒有生事。容囂一來抓不到魔族犯事的消息，而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被葉沉雪的結界隱藏起來的魔軍蹤跡，屠魔之事便也不那麽緊湊。
或許……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吧？
隻要我一直命令葉沉雪不許妄動，最起碼，在道門找到魔族結界之前，魔道之戰都不會觸發。而我又亂了容囂的道心——我這個天魔女的使命，是不是已經完成了？
我忽然有些希冀歲末之日的到來。
我有些希望，或許將來，我真的可以和容囂擁有一個家。
我會成為他的妻子，我會學著去愛他，我會和他共同擁有一個家。
容囂在鳳凰城外看中了一座山，這座山是極佳的藏陰之地，蘊含豐富的天地靈氣，對於依靠天地靈氣修煉的道門中人來說，修煉起來可以事半功倍。
“淺淺，你無法修煉，多半是山中天地靈氣不夠。”
容囂帶我去看這座山，這座巨大而又美麗的洞府。他握著我的手，問我：“以後這裏會是我們的家。你來為這座洞府取個名字吧。”
我-靠在容囂的懷裏，微微一笑。
“山中無春秋，就叫它‘不知春’吧。”
歲末之日很快如約到來。
容囂一整個白天都在忙。入夜之後，他忽然傳音給我，叫我下山，到山門前。
我知曉他為我準備了驚喜，心裏又歡喜又雀躍。剛從榻上起身，胃裏忽然一陣翻滾，靠在銅盆上嘔吐了半晌，才覺得略微好受一些。
可能是受了風寒，我並不在意，收拾了一番，便徑直下了山。
遙遙地，我便看見容囂站在山門前的高台上，望著我來的方向。
看見我之後，他微微一笑，手指微動。
“咻……”
我的頭頂，忽然炸裂開無數說不清的、無比美麗的煙花來。
我怔怔地站在台下，看著站在高台上的容囂，一步一步地向容囂走去，不知為何，眼眶忽然濕潤了。
原來……這就是他為我準備的驚喜。
一場精美絕倫的焰火。
真美啊。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那麽美麗的圖景。
無論是極樂宮的紙醉金迷也好，是鳳凰城的浮梁笙簫也罷，都比不過我眼前的這一幕焰火漫天。
“淺淺，你願意嫁我為妻嗎？”
容囂溫柔地注視著我。
“我……”
我咽了一口口水。
一個聲音，卻薄涼無比地在我開口之前響起。
陰鬱，卻斬釘截鐵。
“不，她不會。”
容囂的臉上，一瞬間陰雲密布。
他臉色陰沉地看向發聲的方向。
我也隨著容囂的目光看過去，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瞬間渾身冰涼。
葉沉雪。
他一身玄黑長袍，站在不遠處，麵孔蒼白而清俊，一字一句，如同鋼針刺入我的心肺。
“淺淺，我魔族天魔公主，決計不可能嫁於道門昆吾掌教為妻！”
一瞬間，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