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眾生相（八）
一見鍾情，嗬……
那晚，容囂獨自在正殿飲酒。
他興許喝的是梅子酒，因為他的唇舌之間，滿滿的，都是梅子的清香。
我正在側殿打瞌睡，忽然聞到一股酒氣。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一雙長臂撈入了一個溫潤的懷抱裏。
罕見的溫度，如火一般的溫度，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出現。
他喝醉了酒，玉白的臉容上染上一抹緋紅，抱著我，口齒不清地喊我的名字。
“淺淺……”
起初我還有些不知所措，可後來發現，被他抱著還挺舒服的，就沒有掙紮。
男女之事，根本不在我的腦海裏。
魔需要計較那麽多嗎？不，我們隻追求欲-望和快-感。此刻我被容囂抱在懷裏，覺得很舒服，那就是真的隻覺得舒服而已，沒有別的想法。
他說，他對我一見鍾情。
呃……
反正我是肯定不會告訴容囂，他對我的特殊，來源於命中注定的劫難。
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吻和意亂情迷。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渾身酸痛不已。
發生了什麽，我很清楚，並且享受於他帶給我的歡愉。可我剛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眸。
容囂醒的比我更早，他的眼眸漆黑，眼睛裏卻像是跳動著火焰，啞著嗓子對我說：“我會對你負責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忽然間，好像一下子就化作一灘春水，癱倒在他的懷抱裏，天昏地暗，天旋地轉。
我的心為什麽砰砰直跳啊？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
我漸漸覺得，成婚，嫁給這個男人，是一件極其令人向往的事情。
可另一件事，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之中。
我跟容囂滾過床單之後，許多事情，容囂便不再避著我。
譬如說，我時常能在他的案頭，看見對於修道士大軍的安排。也能從容囂手下遞來的情報中，得知西南方魔族大軍蠢蠢欲動的消息。
是，魔道之戰，到了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道門斥候也已經探得，魔族此番進攻人世間的首領正是自魔教公主失蹤之後，便獨掌大權的葉沉雪。
我瞞著容囂，溜出山外，在鳳凰城內，見了葉沉雪一次。
鳳凰城內，有一座百尺高樓，樓上有蓮池，種滿蘭因迷覺，隨風搖曳。
“你來了。”樓上有玄衣清臒的男人，憑欄淺斟，神色淡淡，麵容清俊，望著我輕輕一笑：“你喜歡在高樓上眺望，如今我為你起高樓，望上去怎麽樣？”
“倒還可以。”我孤身一人，緩步到窗前，憑欄遠眺，鳳凰城繁華之景盡收眼中。
原本我身為魔族公主，對於人世間的一切，我是不會關心的。
可在容囂身邊久了，竟也漸漸覺得，世間繁華，有其可愛之處。
“你不該來的。”我淡淡開口：“天下大亂，紛爭由我而起。我是天魔女，毀掉這一切，原本是我的命運，而不是你的。”
“黃粱酒醇，且飲一杯。”葉沉雪神色從容，為我斟了杯酒，語氣柔和：“我帶你飛起看看罷，想必你也未曾好好看過高處的鳳凰城。”
“葉沉雪。”我輕輕喚他一聲，不去接他手中白玉酒杯，縱使黃粱酒香馥鬱，縱使再見如夢如鏡花：“為何要違逆我的命令？”
我下令，短時間內不許魔軍攻入人世間。
隻是在我離開魔界前往昆吾之前，葉沉雪身為大護法，就已經將魔軍整頓完畢。
“淺淺。”葉沉雪久久地望著我，一向不苟言笑的麵容上罕見露出一絲苦笑：“你是無心之人嗎？”
我微微歪了頭，有些不解。
葉沉雪注視著我脖子上的斑斑吻痕，眼神黯淡：“你竟然在我麵前……絲毫不加以掩飾。”
我還是不解地看著葉沉雪：“我需要在你麵前掩飾什麽？”
葉沉雪閉了閉眼睛，又是一聲苦笑：“殿下，我有些時候會後悔。我不應該放你走。什麽狗屁命運……你是去亂道門的，卻把自己也搭了進去。你跟那個道門掌教……”
“是。”這一點，我承認的坦然：“他想和我成親。”
葉沉雪有些疲憊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神色有些陰鬱地看著我：“殿下，您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有些詫異地微微笑著看著他：“我從未有一天忘記過自己的身份。”
葉沉雪的聲音忽然淩厲了起來：“那麽，您身為天魔女，如何能同道門掌教相愛？”
葉沉雪的眼眸中，是沉沉無法掩飾的痛色。
真奇怪啊，他在痛苦些什麽呢？
我嫁給容囂，和我亂了他的道門，衝突嗎？
我不再理會葉沉雪，起身離開了登仙樓。
臨走前，丟下冷冰冰的一句話。
“魔族大軍，不得有任何異動。除非昆吾山崩，到時候，才可以進攻人世間。”
葉沉雪垂著眸子，低聲問我：“殿下，您愛昆吾掌教嗎？”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避免思考這個問題。
可不知道為什麽，葉沉雪的這句話，竟然如同夢魘一般，反複地在我的耳邊出現，帶著質問的聲調，問我：“你愛他嗎？”
我不知道。
我愛容囂嗎？
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什麽是愛呢？
我愛吃肉包子，吃不到的時候，會抓心撓肝地難受，會一直想吃。可真正發現吃不到的時候，卻也能夠接受。
這是愛嗎？
我想跟容囂耳鬢廝磨，我喜歡看著他的俊臉沉醉。即便不看他的臉，躺在他的懷裏，聞著他身上跟別人不一樣的氣息的時候，我會覺得很開心，心裏會一直咕嘟咕嘟地往上冒幸福的小泡泡……如果容囂有事下山數日不歸，我有很想念他，想念他的時候呢，也是那種抓心撓肝的感覺。
那麽……這是愛嗎？
我真的不知道。在我作為魔而活著的時候，從來沒有過誰教我，什麽是愛。
我需要的，隻是作為魔族至高無上的天魔，享受眾魔敬仰。並為了我的宗族，奉獻出我的一切。
這就是我的命運。
而命運，永遠是高於一切情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