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絕色(二十四)
昏暗的小巷子裏, 青瓦紅傘之下不見天日,活色生香的美人兒褪下了偽裝, 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真甜……”
紅葉的肌膚瑩白, 紅唇香軟, 眸子裏盛了一片瀲灩的水光,將高大雄壯的鐵手壓在牆上,齒尖一點一點刺入頸側, 不住吞下溫熱的、香甜的血液。
她想:人類真美味。
“二哥——?!”
追命一開始還不明所以, 見她去吻鐵手,還以為是情人之間的親昵, 抱了肘對鐵手擠眉弄眼,不過很快,他就嗅到了血液的甜腥,發覺哪裏不對。
這個陰森森的美人兒, 吸血食人, 吞咽的水聲令人毛骨悚然,豔無憂稱她為“紅葉大人”, 莫非她也練了化血魔功,需要用鮮血來保持青春美貌嗎?
“噓……不是這樣, 等回到客棧再和你解釋。”
鐵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垂下眼,眸子裏比燈火還溫暖、比夜色還深情的縱容之意,一隻手掌抬起來, 輕輕的、安撫的理了下她柔軟的青絲。
他在感情之事上顧慮較多,一向拿得起、放不下, 哪怕她真是食人的妖鬼, 他也付出一腔深情。
不多時, 紅葉鬆了口,柔若無骨的身子仍伏在他的胸膛上,漫不經心的抬起濃麗的眉,飛起豔色的雙頰,舌尖碰了一下傷處,卷走最後一點血絲。
“唔……”
鐵手的耳尖一片緋紅,被一口咬在頸子上,他半點都不覺得疼,可被柔軟的舌尖碰了一下,卻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 幾乎壓不下喉中的低吟。
紅葉怔了一下,鮮血如同上好的絲綢一樣,不僅平息了胃中的躁動, 也讓她的理智一點點回歸。
她咬了下朱唇,眸子裏盈起一片水霧,還以為鐵手疼的受不住了,不由伸出一隻柔軟的手,撫了下對方的傷處, 有一點自責的道:“對不住, 二爺。”
鐵手溫和一笑,頸上傳來一絲刺痛,他扶住了身上無力的紅葉,從一雙溫厚的手掌之中,不住的向她傳去渾厚的內力, 化作一股令人舒適的熱流。
他的語聲寧定又溫和,十分讓人安心,不疾不徐的道:“沒關係,不過是幾口血罷了,甚至不算是受了傷, 而且我也不覺得疼,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紅葉也實言相告,輕輕的道:“似乎好多了。”
她的話不假,飲下了幾口血,體內的妖氣也生出了一些,還是餓,卻不會如方才一樣失去理智。
鐵手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溫柔的注視著她,眸子裏有一種極為疼惜的神色,不過一想到冷血,他又克製守禮了起來, 將一腔情意又一次藏在心中。
他的肩膀很寬,胸膛很暖,好似能扛下一切風雨,柔聲問:“紅葉姑娘,這宜州城中可有你熟識的大夫麽?我方才沒摸到你的脈息, 著實嚇了一跳。”
紅葉婉拒了這個提議,她撫了下青絲,道:“不必了,一個死人, 又哪裏來的什麽呼吸、脈搏呢?”
她的語氣很輕,一點也不自怨自艾,好似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尤其是在說“死人”這個詞之時。
鐵手麵露不忍之色,才要說點什麽,紅葉忽的閉上了眼眸,她就像一片飄零的紅楓似的,輕輕的落在他的身上,好似一不留神,就會被寒風吹走。
“回客棧吧,我知道你有許多話要審問我。”
紅葉輕輕一笑,嬌豔的麵龐之上,血色一點一點的褪去,呼吸也幾不可聞,比屍體還冰冷的手搭在鐵手的胸口,冷意幾乎透過了衣裳,傳到心髒。
她美貌之下的一絲陰森,也發展到了十分, 幽幽的道:“哎, 本來不想這麽快告訴你的, 大捕頭。”
回到客棧之後,追命又開了一間房,他一見到冷血,又是一陣血氣上衝,豪興鬥發的取下酒葫蘆喝了一大口酒, 哈哈大笑, 拍他肩膀道:“四師弟!”
他們師兄弟四人,一直奔波在外,一向是聚少離多,更別提三人聚在一起,是為了同一樁案子。
“三師兄?你不在汴京,怎麽到了宜州城來。”
冷血也很高興,他冷峻、堅忍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笑容,像是懸崖上才開的小花一樣,讓人驚覺他其實還十分年輕,說道:“真好,我們又見麵了。”
追命的眼底有了一些笑意,也道:“真好,你身上有沒有金瘡藥?給鐵二哥上一些,他叫這紅衣裳的美人兒給咬了一口, 你看,傷口現在還滲血呢。”
“紅葉?”
冷血怔了一下,已下意識摸出一隻小瓶,看向不遠處的鐵手,發覺他氣息平穩,不像是和人動過手的樣子,倒是脖子上被咬了個印子,十分曖昧。
鐵手是個捕快,捕快身上有許多傷疤,似乎是一件很尋常的事,他也從不在意,這時卻忍不住對鏡看了一下,發覺傷的不淺,應該會留下一道疤。
他撕下一條白布,在頸子上纏了一圈,不願意讓讓人看見這記號,婉拒的道:“不必了,這點傷不算什麽,不必浪費小師弟的傷藥, 過一晚就好了。”
冷血與他,已經不知多少次並肩戰鬥,自然知道這點傷不算什麽,他走近了一點,目光落在房中一道綽約的影子上, 沉默了一下, 問:“她怎麽了?”
“……”
追命一看他碧色的眸子,就知道,冷血準和鐵手一樣,將這陰森森的美人當成了心上人,他長籲短歎,道:“說來話長,你坐這兒,我跟你慢慢說。”
說罷,二人把手言談,互相交換了一些情報。
不多時,冷血沉默了下來,他薄而鋒銳的唇緊緊的抿了起來,碧色的眸子裏一片寂靜,有點固執的道:“她先天不足, 不會武功, 這一點二哥知道。”
他的心中一團亂麻,感覺受到了欺騙,又有一點難以言喻的悶,好似心上壓了一塊大石,可在心中又忍不住相信紅葉, 相信這幾日相處時的判斷。
“你是沒看見,血霜妃在她手下走不出一個回合,我有一雙神腿, 也要在她的身法下甘拜下風。”
追命拍了下冷血的肩膀,揚了揚眉,自腰上解一個小葫蘆,拔掉葫蘆的軟塞,仰起脖子喝了好幾口酒, 這才哈了一聲, 痛快的問他:“要喝一口不?”
冷血的聲音很悶,抱著長劍道:“我不喝酒。”
追命笑著搖了搖頭,他望著冷血,也望著他背後的鐵手,道:“你不要太緊張,繃得太緊了弦也易斷, 總歸不過一個事實, 她站在咱們這邊不是麽?”
冷血飛快的點了一下頭,眼睛又亮了起來。
這時,紅葉也把吞下的血液轉化為妖氣,身上有了一些力氣,不再病懨懨的,似乎風一吹就會消散一樣,她倚在一隻軟枕上,道:“二爺,進來吧。”
鐵手與冷血坐下來,追命左右看了一眼,房中隻有兩個小凳,於是丟了個墊子在地上,毫不在意形象的往上一坐,一雙修長、有力的長腿盤起來。
紅葉垂下了眼簾,她的睫毛濃密而長,遮去了眸子裏濃稠的血色,一起身,嫋嫋娜娜的走到了窗邊,掀開一條小縫兒,道:“你要問的,都在這裏。”
她是個美人兒,每一寸肌膚都瑩潤有光,如羊脂美玉一般,這時落上了一縷日光,忽的有一聲開水潑在皮肉上的刺耳聲響, 一下子吸引幾人注意。
眾目睽睽之下,一縷嫣紅的、腥甜的霧氣從女子的手上逸散,與此同時,紅葉的臉色忽的十分蒼白,指尖兒的肌膚半透明,好似一陣風就能吹散。
冷血的反應比腦子更快,他一步上前,飛快合上了窗棱, 捉住她的手腕看了一眼, 道:“疼不疼?”
他在心疼,濃而黑的劍眉蹙了起來,堅忍的臉龐十分嚴肅,又有一點懊惱,一點也不想她受傷。
“不疼的,這具身體早就失去了對痛的感知。”
紅葉的神色柔和了起來,她看向冷血,似是想摸一下他的臉龐, 卻又輕輕的收回了手,道:“沒有疼痛,不知冷熱, 除卻人的熱血,也不需要進食。”
她幽幽的笑了一下,在一片陰影之中,這笑豔麗又危險, 道:“二爺, 還記得我問過你什麽話麽?”
鐵手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麽,他看向紅葉,目光很溫柔,也很悲傷,悲傷的似乎下一個瞬間就要落淚, 說話的語聲輕柔的不可思議, 對她道:“記得。”
在書鋪子裏,陰森森的美人問他:若是世上真的有狐狸美人、豔麗女鬼呢?二爺可會斬妖除魔?
紅葉掩唇一笑,她一點也不需要悲傷,也不需要憐憫,道:“如今,也該告訴你了,我就是地獄裏爬上來的女鬼,要食你的血肉, 也是為了活下去。”
鐵手與冷血三人,一時之間心亂如麻,不知應如何應對她,他們都是曆經風雨的捕快,對神鬼之說一向不信,如今被打破了觀念,實在要緩一下。
冷血摸了下衣襟,有點恍然,又有一點難過的抿了下唇, 他皺眉, 又道:“難怪你不喜歡吃花糕。”
怪不得,她一見到他的傷處,就忍不住湊過去吻了一下,原來並非對他生情,而是餓的受不住。
這麽一想,平日裏的疑點都有了解釋,紅葉見不了日光,對神鬼之說十分了解,言談之時有點奇怪的用詞, 還有她身上陰森森、病懨懨的氣質……
“我與四爺在城外相遇,正是受不住日光,差一點魂飛魄散之時……四爺,是你救了我的命。”
紅葉一瞬不瞬的望向他,道:“我是個死人,可也想活下去,也是知恩圖報的,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我說任何,至少這一點,紅葉絕沒有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