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絕色(十九)

  綠珠一說話, 身上的香氣又濃了些,鐵手有一瞬間甚至覺得,無論她說什麽, 他都會答應下來。


  不過, 好在他心誌堅定,又記起了紅葉身上幽幽的冷香,這才立刻回過神來, 暗中提高了警惕。


  “……這香氣, 似乎帶有一些致幻的作用。”


  鐵手心念一轉,暗中握了一下手掌, 指尖不輕的刺了下掌心,確認自己可以保持神智,這才作出饒有興致的樣子,揚眉問道:“樓上是什麽地方?”


  他提起一口氣, 雄渾的內力運轉一周, 身體沒有一點不對勁兒的地方,哪怕屏住了呼吸, 這奇特的香氣也無孔不入, 馥鬱又芬芳, 讓人防不勝防。


  綠珠不會武功,一點也沒發覺他的戒備,她眨了一下眼,如同一個嬌俏的小女孩子似的, 笑吟吟的對鐵手道:“二樓,可是貴客才能上去的地方, 若是在平時, 沒有一千兩金子,知府大人也上不得。”


  付的起一千兩金子,家境自然十分不差,平日裏人參靈芝的進補,人氣兒也足,是閣主最愛吃的補品之一,而另一種,就是鐵手這一類習武之人。


  鐵手揚了下眉,抱著肘嘿然一笑,道:“那還真是可惜,在下出門在外, 身上可沒有一千兩金子。”


  隻憑綠珠身上的香氣,他就斷定,暖香閣一定有不為人知的隱秘,尤其是二樓的異香,他是一定要查的,隻不過現在條件不允許,不宜打草驚蛇。


  誰知,綠珠動人的眼波一轉,一隻小手點了下朱唇,嗔笑道:“可惜什麽?那都說與外人聽的…”


  她的眸子清淩淩的,一瞬不瞬的注視著他,認真的、專注的神色如一隻小鹿,柔聲道:“奴身在風塵,最是欽慕您這樣的英偉男子,不能得到一夕歡好就罷了,莫非連請您上去飲一杯酒都不成麽?!”


  鐵手妥協了,他的視線落在綠珠身上,在少女狀似羞澀的咬唇之時,忽的揚眉一笑,將懷疑與警惕藏在心中, 道:“隻是喝一杯酒, 自然並無不可。”


  他一向豪邁坦蕩,不屑於用這種手段,從一個女人身上去查線索,不過就在拒絕之時,他又一次嗅到了,這少女的身上奇特的香氣,尤其她一開口說話之時,哪怕是鐵手,堅定的心誌也有所動搖。


  綠珠一聽,嬌俏的小臉兒上見了喜色,她對一旁的龜公比了一個手勢,這才一撩發絲,欲語還休的橫了鐵手一眼,柔聲道:“請跟奴到樓上來……”


  宜州如今死去的人,身上都有一種異香,盡管與閣中的暖香不同,卻也容易引人懷疑,至少有個號稱“小神捕”的家夥, 就暗中來過一次調查真相。


  一個人,若是進了一次暖香閣,出去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實在是太過明目張膽,必須要悄無聲息的、不知不覺的,將盤中獵物一點一點蠶食殆盡。


  她在前引路,鐵手不疾不徐的跟在後麵,他是一個能任大事的人,而能當大任之人,一舉一動理應是舉重若輕的,因此他一點也不心急,不畏懼。


  一上二樓,先見到幾個殊色的美人兒,衣著輕薄的令人麵紅耳赤,她們三兩成群,侍奉在幾個錦衣公子的左右,甚至有幾個隻披了一件薄紗,露出白羊似的身子,朱唇分張,用口渡給客人葡萄酒。


  “不好,又來了,就是這種詭異的香氣……”


  鐵手的視線平和,盡量不去看她們的身子,他嗅到一股奇特的香氣,與綠珠身上的一般無二,叫人忍不住的放鬆心神, 想要沉溺於這溫柔鄉之中。


  比起一樓的風雅,暖香閣的二樓,就是活生生的紙醉金迷,一眼看去不是美人的玉體,就是一擲千金的賭桌,紅珊瑚的串子、綠翡翠的手鐲就隨手丟在地上,上供的葡萄美酒,灑的比喝的還多些。


  在這裏,沒有什麽文人雅客,隻有最原始、最純粹的/肉/欲,無論是美色還是珍寶,一切都唾手可得,綴了珠子的紅紗幔垂下來,掩不住的奢華。


  “不對,和死者身上的不太一樣,而且……不知為何,嗅起來並不令人放鬆, 甚至還死氣沉沉。”


  鐵手的心沉了下來,縱觀二樓,他一個香爐也沒有看到,可一接近幾個錦衣公子,那奇特的香氣卻越來越清晰, 這奇特的香竟來自於那幾個女子!

  和綠珠一樣,她們本身就是二樓的香爐,由於衣著輕薄、一覽無餘,他看得清楚幾人沒佩任何香包,什麽暖香閣,“暖香”竟是從女子的體內而來!


  綠珠不知鐵手心中所想,一見他看到美人,並不避諱的看過全身,又四下裏看了一眼,似乎被二樓的奢華迷了眼, 不由得一笑, 道:“奴香不香呀?”


  這香氣,可是閣主大人賜予的寶物,男子聞了就會立刻拜倒在石榴裙下,一旦與男子交合,就會一點點竊取他們的生氣,供給閣主恢複傷勢,就不必為了恢複傷勢大量進食, 引起官府和仇家注意。


  通常而言,她們這些得到妖血之人,是不會離開二樓的,不過為了得到更多的青春,定時到一樓甚至外頭去獵食, 已經成了某種不可言說的默契。


  供給閣主的生氣越多,就能得到更多青春,而那些生氣陽氣耗盡的男子們, 自然就隻有一死了。


  鐵手不急不囂、不動聲色,仿佛也被這香氣吸引了一樣,目光溫柔,道:“不知姑娘用的是什麽脂粉,在下回益州之時, 也給家中的夫人捎上一盒。”


  他有一身錚錚鐵骨,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也絕不會讓出半分底線,可在這種詭異的境況下,哪怕是鐵手,也不得不偽裝一下,麻痹對方的警惕。


  綠珠羞紅了臉,抿著唇笑了一下,道:“閣裏不用什麽脂粉, 這是奴的體香, 您要不要再聞一下?”


  她心道:果然是家有悍婦,難怪一個取向正常的漢子,竟然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母老虎莫非如斯恐怖, 讓江湖人對返魂香也有了幾分抵抗力?


  鐵手隻覺得十分尷尬, 麵上也有一些漲紅了。


  他一生之中,從未見過如此大膽、如此放浪的女子,若是不看那張吹彈可破的俏臉兒,實在不像是十幾歲的少女, 倒像是個三四十歲的風月老手。


  這時,一個嫵媚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有個女子輕柔的語聲響在耳畔,似是離他們不遠似的,笑吟吟的道:“綠珠兒,快過來讓姐姐瞧瞧,你又帶了什麽樣的男子上來, 若是英偉, 姐姐可分得半杯羹?”


  “——是什麽人?”


  此言一出,鐵手心中霎時一驚,他的內力遠高於常人,除了有著野獸一般直覺的冷血,四大名捕之中就數她的五感十分敏銳,五十步之內,除非是諸葛正我這樣的絕世高手, 否則一定會被他發現。


  可這個說話的女人,到底是何時到來,他竟然一點都沒有發覺, 如此高明的隱匿功夫絕非常人。


  他冷靜的回身去看,先見到一片珠簾,一個碧色長發的男子,側臥在一張華麗的軟榻上,陽光穿過竹簾的縫隙, 在他身旁投下一小片斑駁的陰影。


  他病懨懨的,似是身有某種不治之症,每一次的呼吸都十分費力, 不時咳出一些青色的血霧來。


  一個赤色衣裳的美人兒,正侍奉在他左右,一隻纖纖玉手伸過來,捏著一塊柔軟的“點心”,喂進他的口中, 又遞去一方白帕,接著他咳出的血霧。


  方才開口的就是這赤色衣裳的美人兒,一見了她,綠珠的笑意消失了一半,她撫了下發絲,眼珠子裏的小刀直直的刺過去,皮笑肉不笑,卻又不得不在鐵手麵前保持天真少女的形象:“豔姐姐。”


  豔無憂起了身,一舉一動頗有風情,她的容光十分豔麗,也穿一身猩紅如楓葉似的衣裳,道:“綠珠妹妹, 帶了男人上來, 為何不先來見過閣主呀?”


  這句話是在對綠珠說, 可眼睛卻是在看鐵手。


  她嫋嫋娜娜的走過來,一顰一笑,根本遮不住眼角眉梢的春意,而與此同時,一股人即將老死之時的沉沉暮氣也蔓延了過來, 環繞在鐵手的四周。


  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就像是一具屍體一樣。


  鐵手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死的壓力,不過豔無憂似乎沒有動手的打算,她的目光放肆的、毫不遮掩的在他的身上流連,那絕不是一個女人,在看一個男人的目光, 而是一個獵手在看她的獵物!

  鐵手全身的肌肉,甚至每一寸、每一分都繃緊了起來, 道:“這位公子, 莫非就是暖香閣的閣主?”


  他一向沉著持平,少與人爭鋒相對,每次出手也多是被迫,此刻卻似是被毒蛇盯上了頸項,而閃爍著寒光的獠牙就近在咫尺, 險些一掌劈將出去。


  這話一出口,碧色發絲的男子輕咳一聲,向豔無憂看了一眼, 氣若遊絲似的, 無力的道:“回來。”


  這男子自然就是返魂香,它看了鐵手一眼,心下了然,為何嗅到了一股十分熱烈的生氣,原來是一個元陽未失的江湖人, 他的生氣令它垂涎欲滴。


  若是吃了他,它的妖靈至少在三個月之內,不會麵臨潰散的危險,可這個人的身上,竟有一絲鬼女紅葉的氣味,這位美豔的鬼女,可不是太好惹。


  豔無憂舔了一下唇,神色有一點意猶未盡,不過聽到了返魂香的話,卻對他溫馴的一笑,像一隻被主人訓斥的小貓兒似的, 乖乖回到了他的身旁。


  “這暖香閣,的確是在下的產業,可惜我身子不成,不能陪客人聊個盡興, 隻能請無憂作陪了。”


  返魂香的人形,是一個溫文俊秀的男子,一舉一動頗有魏晉名士風流之感,可實質上,妖鬼貪婪和大膽的本性, 在這隻妖靈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鐵手的陽氣太誘人了,它想吃了他,甚至忍不住想喚醒鎮墓獸,現在就動手!可這絕不是一個好的主意,紅葉不好應付,可鬼女也不一定看得上這個男人,若是它們沒有衝突,不如給它吃了了事。


  一想到這裏,它看了豔無憂一眼,隨即有十來個年輕的少女圍過來,抬著他的軟榻,到一處雅間去了, 留下盛妝的豔無憂對綠珠意味深長的一笑。


  “綠珠妹妹,你還是去一樓吧,這位客人可是被閣主交給我了,姐姐最愛這樣的英偉男人了。”


  顯而易見,閣主看得出來,綠珠沒有拿下這個陽氣充沛的江湖人,而她豔無憂,對付男子一向是無往不利的, 也不知這人能換來幾年的青春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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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明天大概就有追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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