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絕色(十二)
二人把手言談, 交換了一些情報,由於薛邵龍尚在禁足之中,不多時就有衙役敲門, 要他回話。
薛邵龍把門一開, 一看是個生臉孔,就知道是知府派來監視他的親信,不客氣的道:“幹什麽?!”
衙役行了個禮, 餘光往房裏看了一眼, 態度一點挑不出錯處來,笑道:“薛大人, 知府大人方才問下來了,衙門裏來的是什麽人,與您有什麽關係?”
薛邵龍一臉不耐煩,道:“怎麽著, 跟我姐夫敘個舊, 還得到他跟前兒報備一下不成?我爹都不這麽管我,你回去問問婁萬生他算是哪根蔥兒啊?!”
他在家中行三, 上頭還有兩個姐姐, 長姐入宮為妃生有一子二女, 二姐才成婚不久,嫁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捕快,這麽一說,根本無人知道真假。
衙役苦笑了一聲, 別說是他,就是婁知府也不敢跟皇帝的小舅子硬碰硬, 隻能道:“不敢, 不敢。”
薛邵龍陰陽怪氣, 道:“我看你敢的很,還扣下了小爺的筆墨,一個多月不曾傳書回去,我爹大發雷霆,這才讓我姐夫來看看小爺闖了什麽禍……”
他生的陰驁,狹長的眸子黑而沉,不笑的時候簡直像條毒蛇,駭人的很,幽幽的對衙役道:“等小爺的禁足解了,定要回去好好的告上你們一狀!!”
衙役頭皮發麻,自個兒尋了個由頭,退下了。
他一走,薛邵龍“啪”的把門一關,回頭正對上鐵手讚許的目光,不由輕咳一聲,道:“二哥要查宜州案,就不能讓這狗東西知道, 我這是權宜之計。”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婁知府在宜州任職了二十餘年,與世家勢力多有關聯,豈止是根基深厚,若他誠心阻撓查案,隻怕鐵手也要空手而歸。
鐵手也知曉其中關節,於是眉一揚,了然的對他一笑,心中很是有幾分感慨,暗道:“倒是比五年之前穩重了許多,看來這些年很是受了一番磨礪。”
薛邵龍一整衣冠,又道:“二哥,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要去暖香閣的話,我可得提前寫一封手書給你,若是沒有推薦信, 外地人是進不去那裏的。”
尤其是這些時日,由於奇貨可居,暖香閣的地位與日俱增,甚至招攬了許多有名的武林人士,其中不亞於鐵手者也有一二, 簡直不像是個青樓了。
鐵手在心中思忖了一番,搖了搖頭,道:“我要先去義莊驗屍,義莊的記錄一定有死者的身份,或許可以從中找出一些線索,待過兩日再去暖香閣。”
他是個捕快,捕快查案是講證據的,柳城的凶案固然與宜州相似,可也要親眼見過才行,還有暖香閣……要進一座銷金窟, 首先得有足夠的銀子。
薛邵龍不疑有他,道:“也好,正好今日已到時間了,再留的久些那狗屁知府又要疑神疑鬼,待過一兩日,我命人將推薦信與古籍一同送到客棧去。”
他被稱為“小神捕”,雖困在這兒,手下卻不是一個親信都沒有的,隻是自己出不去府衙,否則叫婁知府尋到了由頭, 還要連累他爹積累下的名聲。
鐵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古籍就不必了。”
未免引起知府的懷疑,他沒有繼續待下去,在給薛邵龍留下了客棧的地址之後, 就離開了府衙。
烈日炎炎,半空中沒有一絲雲彩,明亮的陽光直直的灑下來,曬的人止不住的眼暈,就連路上都沒有多少行人,偶爾有人也是打著蒲扇,撐著傘。
鐵手忽的轉了一個彎,往商鋪巷子裏去了。
紅葉有體寒之症,一向手足冰冷,而他與冷血內力深厚、不懼寒暑,幾乎一年四季都穿這一身衣裳,見了路上羅扇輕搖的女子,才想起正是盛夏。
誰知,一進巷子就是另一番天地,不同於敞亮的公門大道,路邊都支著涼蓬,還有小販在叫賣瓜果和脂粉,鋪子裏頭多是女眷,也有陪同的男人。
“方才、方才那紅衣裳的姑娘,你瞧見了沒?”
小販喘著氣,一臉癡迷的望向某一個方向,使勁兒吞了吞口水,對兩旁的同伴道:“咱們宜州城,何時竟出了這樣的絕色?還沒被萬歲選入宮中?!”
一旁的小工抓耳撓腮,急得不行:“什麽?你瞧見了?她身上可披著紗呢,光能看見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身邊還跟個黑麵神,那眼神,嚇了我一跳!”
鐵手的腳步一頓,對二人道:“是什麽姑娘?”
小販指了一下方向,歎息道:“就是方才,巷子裏來了一個紅衣裳的美人兒,男人看一眼,就要忍不住麵紅耳赤呢,可惜名花有主,旁邊跟了個眼神涼嗖嗖的小白臉兒,白瞎了那美人兒的大好身段。”
他瞧的真真兒的,美人身上還披著紗呢,可那起伏的身段,絕對是難得一遇的極品,纖細而不見骨,豐盈卻不見肉,叫小白臉兒嚇走不少尾隨者。
鐵手心念一轉,向小販指的方向過去,果然在一處鋪子外看見了冷血,他抱臂立在一旁,冷玉似的膚色,唇薄而鋒利,宛如一頭年輕而警惕的狼。
一見了鐵手,他“嗖”的站直了,眸子裏有亮而親近的光,上前一步,有點不自在的叫:“二哥…”
鐵手與他對視了一眼,問道:“紅葉姑娘呢?”
紅葉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子,而非玩物,哪怕是為了安全,他也未打算一直將她拘在客棧之中,隻是昨夜他才為她溫養了經脈,心知這個美人,隻是看起來豔麗鮮活,實則內裏虛弱,身體千瘡百孔。
才過去了一夜, 她怎麽會有力氣到巷子遊玩?
冷血的臉有一點紅,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還是被烈日曬的,他的唇動了動,道:“她在挑選胭脂。”
紅葉睡了一夜,或許是鐵手的內力深厚,她的精神也好些了,換上了冷血所送的新羅裙,提議出來看一看,畢竟羅裙也要配香包脂粉、輕羅小扇。
“……四爺,我穿這件新衣裳,好不好看?”
她輕笑,眸子比星光還明亮,盛了一片豔麗的血色,紅唇香軟,每一口吐息都帶有一股涼絲絲的甜膩,宛如一支開到荼靡的花,道:“你說呀,這件衣裳配什麽脂粉,你喜歡什麽,我都穿給你看…”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拒絕她, 冷血也不行。
二人走進鋪子,卻沒嗅到一點脂粉香氣,反而四下裏開了幾把傘,那紅楓似的美人沒碰脂粉,手裏也拿了一把紙傘, 傘麵上繪有大片猩紅的楓葉。
“就是這一把,我喜歡紅楓,你要多少銀兩?”
她一抬傘,隔著一層輕薄的赤色紗幔,露出了一對盈盈的、帶著慵懶笑意的眸子,柔軟的發絲落在了肩膀與胸前, 黑白紅的對比分明的令人心驚。
難怪,紅葉這樣的美人,足以讓整個宜州城陷入因她的美貌而卷起的漩渦,若非罩了紗幔,恐怕這間脂粉鋪子, 早就被慕名而來的人踏平了門檻。
老板癡癡的看著她,分明看不見臉孔,也忍不住為她的身姿而癡迷,他的語氣都軟了下來,好像再高一個度,就會把這輕盈的美人驚走一樣,喃喃的道:“送給您了,能被美人選中,反而是福氣呢。”
可惜,老板的福氣似乎還不夠多,他隻多看了一眼,就有一個瘦削的身影擋在了少女麵前,周身散發出冰冷的寒意, 把一塊碎銀子放在了櫃台上。
“不必了,她要的東西,我會付賬。”
冷血一雙冷眼看過去,像瞧進人的骨髓裏,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就在這條街上,他已經解決了十幾個垂涎於美色、手段下作的家夥,此刻再對上同樣癡迷於紅葉容光的老板, 實在很難有好臉色。
說罷,他垂首看她,認真道:“不買胭脂麽?”
紅葉輕輕的搖了下頭,在他身上靠一靠,稍微恢複一下力氣,她出行時在身上蒙了紗幔,卻也無法完全阻隔陽光,若非昨夜飲了鐵手的血,恐怕.……
思及如此,她向一旁的鐵手一笑,道:“先前氣血不足,臉色總是蒼白如紙,需要用胭脂補一下顏色,如今有二爺為我溫養經脈, 自然就不需要了。”
的確不需要任何胭脂,她的肌膚瑩白,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敷上粉反而遮去了三分靈氣。
事實上,她出門的主要目的,除了聽一聽有關妖靈的風聲,就是為了要買一把傘,炙熱的陽光對鬼物的傷害極大,沒有傘,在白日簡直寸步難行。
老板自知理虧,收下了銀子,連忙對冷血賠了個笑,誇讚的道:“客官真是好福氣,我從業這麽多年,還沒見過這樣為夫君省錢的小娘子呢,尊夫人如此貌美,又溫柔體貼,想必出身於官宦之家罷?”
冷血的臉紅成了雞冠子,他握緊雙手,緊張的看了依偎在身前的紅葉一眼,說道:“不要多問。”
紅葉的一舉一動,高貴而又優雅,的確是大家閨秀的做派,她也對冷血說過,由於被惡人偷了一件寶物,她不放心的獨自來尋,這才與家仆失散。
她沒有開口反駁, 他實在忍不住在心中竊喜。
眼見冷血羞澀, 鐵手在心中輕輕的歎了口氣。
不知為何,二人被誤會成一對夫婦,他的心中竟有一些酸澀,臂膀上被紅葉咬下的傷處,又傳來一絲一縷難耐的痛意, 好像是在提醒他不可妄想。
……的確不應該妄想,那是他的小師弟、冷血的心上人,他若生出情意,怎麽對得住二人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