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絕色(八)
桌上有幾碟清粥小菜, 倒也可口,不過紅葉隻看了一眼,就懨懨的別過了頭, 伏在軟榻上小憩。
她身子冰冷, 錦被遮住了瑩白的肌膚、豐盈的肢體,翠羽似的眉似蹙非蹙,在鮮明的黑與白對比之下, 唇上一抹豔色, 就能令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冷血與鐵手對視一眼, 悄無聲息的走出房間。
他像是一柄無鞘的劍, 無一處不鋒利,也像一頭年輕的狼,無一處不悍勇,可正是這個冷峻的年輕人,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對待一個柔弱的女人。
更何況, 紅葉還是世上罕見的絕色美人,是他過往朝不保夕、居無定所的生活之中, 所觸及不到的軟玉溫香, 冷血捫心自問, 他們真的有可能嗎?
他站定,麵上是如劍一般堅決、一般鋒銳的神情,認真的想了一想,將最後一絲柔情也藏在冷峻的臉容之下, 問道:“二哥,你身上還有多少銀兩?”
鐵手苦笑了一聲, 他一向開朗從容, 這時卻不由得心亂如麻, 那雙一直帶有深情笑意的眸子,此刻也多了一抹無奈,道:“不過百兩,我身上一向是沒有多少富餘的,這一次來宜州, 已是次破例了。”
他出手剛強,內裏卻十分仁慈,平日見到被衝上岸的魚兒,都要將它放回水中,若見到孤苦無依的老幼婦孺更是要慷慨解囊, 一向如此熱心快腸。
更何況,紅葉這樣絕色的美人,不止要用玉液珍饈去養,還要地火溫泉、要價值萬金的人參靈芝才能一點一點補足她先天之缺, 不至於紅顏薄命。
冷血在身上摸了摸,也翻出一些碎銀子,點了個數,比鐵手還要少許多,不由煩悶的抿起薄唇。
他是“鐵打的冷血”,是最不在乎受傷、也最不在乎吃苦的那一個,耐力驚人,能在一切常人難以生存的惡劣環境下生存, 自然不會在意吃穿用度。
事實上,哪怕他與鐵手,甚至是師兄弟四人的俸祿加在一起, 恐怕也不夠紅葉平日的藥方所需。
“不要多想,一切等解決了宜州案再做定奪。”
鐵手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肩,安撫的一拍,他的眼睛暖得就像一盆爐火,帶著令人安定的力量,對冷血道:“.……神侯府庫房之中也有不少名貴藥材,稍後就傳信回去,將紅葉姑娘送去神侯府調養罷。”
冷血點了下頭,道:“恐怕又要麻煩世叔了。”
諸葛正我是當朝太傅,習有內功“半斷錦”,不僅能給自己療傷,也能給別人療傷,內功深厚尤在鐵手之上,且他是個年近古稀的老者,哪怕溫養經脈之時與她肌膚相貼, 也不會有損於女子的聲譽。
他與鐵手二人深知,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宜州令人費解的夢中死人案,這裏並不安全,甚至處處都十分詭異, 整個城帶有一種死氣沉沉的麻木。
冷血入城之後就發現,由於不定時的死人,宜州的百姓已經瀕臨崩潰,尤其是青壯男子,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會不會是自己, 變得有些神經質。
“世叔隻怕會說,神侯府好事將近。”
鐵手展眉一笑,他笑起來的時候,一雙虎目裏有亮堂的、讓人覺得無事不可成的光,看了一眼身後緊閉的房門,有意放輕了語聲,道:“明日我去城中調查一下飛虎紋身,你在客棧保護紅葉姑娘。”
“摧花書生”費不平,功夫與冷血相當,隻是他太沉迷於美色,不敢拚,所以才會被不要命的冷血追到窮途末路,然而,他悄無聲息的死在了宜州。
哪怕是冷血,也不敢說能在此全身而退,更何況紅葉不會武功,他一旦離開,就會湧上無數垂涎於美色的宵小之徒, 想要將這個美人兒據為己有。
他皺眉,在心中思忖了一下,對鐵手道:“府衙之人恐怕不可信,我問過城外村民,宜州案已持續了幾個月,官府卻遲遲不肯上報, 恐怕會有問題。”
鐵手嘿然一笑,反而抱著肘,說道:“我有一位好友在府衙供職,旁的人或許會說謊,但他的話絕對可以相信,這個人寧可自己死了, 也不會說謊。”
宜州,是小神捕‘薛紹龍’的地盤,他出身於書香之家,卻不喜筆墨紙硯,偏愛行走江湖去行俠仗義,其父妥協之下,令其在公門裏頭謀了個官職。
鐵手早年是鏢師出身,與他有過幾麵之緣,薛紹龍一向熱心快腸、俠肝義膽,而鐵手生性溫柔敦厚,豪邁坦蕩,因此二人一見如故,結為了好友。
冷血一個字也不懷疑,立刻就相信了,他塑像般的臉容不變,忽的道:“可以注意一下暖香閣。”
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比性命還重要的事,但為了逛窯子寧願丟掉性命,可就不常見了,一個人這麽做不罕見,可若一群人這麽做,就不太對勁了。
說來奇怪,冷血在女子麵前,頭也大舌也大的說不出話來,一討論案件,他的思維卻反而清晰了起來,語聲有力,有與鐵手相似的魄力和決斷力。
二人一番商議之下,各有所獲,決定先傳書回神侯府,在援手到來之前輪流行動,一人去城中調查案件,另一人就守在客棧,以免紅葉遇上危險。
而此時,房中的紅葉也解除了4870的屏蔽。
她看似閉了眼小憩,實則心中疑惑,在意識之中追問4870,懷疑好感度是不是出了BUG:“冷血的好感度已近滿值,為什麽組隊任務還沒完成?”
4870有點心虛,委婉的道:“…本來妖力隻剩下一半,世界意識的排斥也應該減半,不過你這具鬼女的身軀,可能、也許、大概、應該在上一個任務者的手上吃過人,所以排斥也就稍微翻了個倍。”
任務者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問:“幾倍?”
4870腆著臉,小聲:“十倍。”
任務者:“……”
4870對了對小貓爪,道:“一個也是刷,四個也是刷,也、也不差什麽吧?真的,刷滿四個氣運之子再不能組隊,你可以把我當成毛血旺涮鍋裏!”
她不想計較這個了,開始關注另一個問題,到底是哪一個‘吃’,如果是真的食人,上一個任務者恐怕早就進監獄了, 若是另一個她又有點不自在。
4870直豎尾巴,叫道:“你想什麽呢?!當然是字麵意義上的吃呀,因為妖氣裏有一絲血腥氣,可能隻是咬了一口就被世界意識踢出來了,再說,就算是另一個,這也是妖氣凝結的另一具身體了呀。”
任務者:“……”
理智上知道,但是作為吸血鬼,她始終對人類的繁衍方式無法接受,吸血鬼的繁衍,大多是通過初擁,或者分化出精血,用生命來培養出下一代。
體/液/交換是一種很麻煩, 並且沒有必要的事。
不多時,她聽到了鐵手的腳步聲,於是又一次斷開了與係統的鏈接,裝作才醒來的樣子,睜開水光瀲灩的眸子,有些慵懶的向他看過去:“二爺?”
上揚的、誘人的尾音,由於才清醒帶上了一點啞意,繾綣的令人想入非非,仿佛一片輕柔的羽毛在心上一撩, 又像有一隻蝴蝶停落在他的胸膛上。
鐵手在心中喟歎了一聲,道:“他在藥鋪,應該要等一會兒才會回來,我讓小二準備了飯食,紅葉姑娘過來用一些吧,不然稍後服藥恐怕會傷胃。”
他思慮周到,飯食自然並非來自客棧,而是城中最出名的酒樓明月樓,那張藥方本交給小二,想讓他跑個腿,可冷血不放心,這才親自去走一趟。
“不必了,我吃不下。”
紅葉提不起興致來,身上也沒有力氣,按照一貫的規矩,所有人都默認美人隻喝露水,光靠日精月華就能活, 方才冷血還命小二上了清粥小菜呢。
鐵手會點什麽菜?想來也知道,估計也都是什麽名字詩意, 結果端上來是一盤綠葉子菜的素食。
鐵手受了一個冷臉,並不放在心中,隻是溫和的一笑了之,他的個性一向都是十分正直的、十分溫厚的,心腸比婦人還軟,從不因為小事而動怒。
“抱歉,這可不能依你,病人就要遵從醫囑。”
他知曉紅葉身上沒有力氣,估計不好下床,不過二人男女有別,實在不好上前來扶,於是打開手中的食盒,一樣一樣菜色取出來,想端到軟榻旁。
一股久違的、芬芳的氣息,在一瞬間充斥在任務者的鼻中,那是烏雞、是海參,是肉類的香氣!
她的視線落在桌案上,落在菜肴上,也落在鐵手寬闊的脊背上,眸子盈盈的望著他,柔軟的手扶在軟榻上,似乎不忍他來回奔波似的道:“二爺…”
鐵手回頭,有一點疑惑的道:“怎麽了?”
紅葉咬了下豔色的紅唇,向他伸出一隻手,那隻柔軟的、雪白的、冰冷的手,每一寸肌膚的起伏都令人想要親吻和膜拜,道:“扶我起身,可以麽?”
她應是有些難為情的,不想麻煩陌生男子,若是冷血在此,會比他合適的多,是他思慮不周了。
這麽一想,鐵手的目光中帶上了一絲歉意,舉止行動更加克製守禮,他的一雙手溫熱有力,擊在敵人身上硬的可以斷金碎石,扶著紅葉的動作,卻小心的如同托著一隻楓葉一樣脆弱的、美麗的蝶.
紅葉有一點不自在,哪怕隔著一層衣裳,鐵手的熱度也清晰的傳達了過來,他是習武之人,又是壯年男子, 身上的火氣自然令這具身軀無比垂涎。
餓,想把他吞下去,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剩下。
她這麽想著,身子坐在桌案旁,夾了一筷子燉的軟爛的雞肉,輕輕的放入口中,想要稍加緩解。
誰知一入口,一股腐臭的味道傳入肚腸,就好像吞下了一大口腐肉,又像是咬了一口橡膠,惡心的她立刻放下了筷子, 忍不住扶著鐵手吐了出來。
鐵手一把扶住了她,眼見她一直幹嘔,幾乎站不住似的軟在他懷中,他簡直嚇了一跳,不知道飯食出了什麽問題,急切又擔憂的道:“紅葉姑娘?!”
他英偉的臉上帶著關懷的神色,紅葉蹙眉,強打起精神找了個借口,虛弱的道:“……太膩了,我吃不慣,我平日隻喝些花露, 用一點素齋,是不吃這些東西的。”
不是吃不慣,是她才想起來鬼女的設定,自吃下第一口腐肉之後,無論她吃什麽,都隻能感受到這種味道,若非任務者是吸血鬼,將鮮血的味道刻在基因, 恐怕吸血之時也是這種令人作嘔的腐臭。
心態崩了,難得不用吃素的世界,她卻不得不自己選擇喝花露水,難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