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絕色(七)
紅葉望了他一眼, 柔若無骨的身子依偎著鐵手溫暖的胸膛,被他有力的臂膀扶坐在軟榻上。
她瀲灩的眸光一轉,倦慵的道:“麻煩了。”
鐵手道了句“冒犯”, 一伸手, 卷起她緋色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腕,瑩白的肌膚下隱見淡青的脈絡, 仿若玉刻一般, 指尖染了豔到刺目的蔻丹。
老大夫聽見自己的心中,有人輕歎了一聲, 他已近耄耋之年,自然不似年輕男子一般耽於美色,這一聲歎,隻是生而為人, 對“絕色之美”的驚歎。
他心中思忖了一番, 取出一方柔軟的錦帕,搭在紅葉纖細而不見骨的腕上, 探了下她的脈息, 另一手拈了胡子,皺眉將幾種醫案與症狀一一對應。
鐵手神態溫文,關切的問:“怎麽樣?”
此時,冷血也將染血的繃帶收好,換了一身深藍色的勁裝, 他本就膚如冷玉,氣勢就如同劍鋒一般甚至更為淬厲、銳利, 襯得整個人冷峻而挺拔。
他也問:“如何?”
老大夫取下錦帕, 用一種挑剔的目光, 看了一眼這野獸似的年輕人,又轉過頭,看了一眼溫和穩重的鐵手,問道:“二位可有萬貫身家,富可敵國?”
冷血:“……”
鐵手的臉色一變,他是一個忠厚人,但卻決不愚笨, 因此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了老大夫的意思。
紅葉這樣的美人,哪裏是兩個朝不保夕、居無定所的捕快所能私藏的呢?她的美要玉盤珍羞、要金縷玉衣來維持, 或許還有價值萬金的人參靈芝。
這樣的美麗,已經是一種奢侈,甚至是一種珍寶,古來名留青史的美人,又哪有一人真正出於農家?隻有絲綢才不會傷到她的肌膚,瓊漿才不會有損她的貝齒, 陋室與貧困會一點點磨滅她的容光。
老大夫一見二人的神色,不由得歎了口氣,說道:“二位一探就知,這女娃生有不足之症,因此手足冰冷脈息微弱,想必平日裏也是氣血兩虛,體弱多病,久坐久站、受熱受寒,都會引來一場大病。”
他一捋胡子,反問道:“老朽說的是也不是?”
冷血薄而鋒銳的唇動了動,想到初見之時,她的確受不住烈日炎炎, 所以才會被他救回宜州城。
他的雙拳緊握, 指尖刺破了手掌也不曾發覺。
紅葉本來身子無力,連話都不想說,懨懨的聽老大夫診斷,一見冷血指節捏的泛白,眸子中豔麗的血光一深,橫了他一眼,指尖兒點一點他手背。
她動人的語聲帶了一點薄嗔,道:“快鬆開。”
冷血薄唇緊抿,他已是二十歲的青年人了,此刻卻有些無措,像個犯了錯的少年似的,下意識的聽她的話,將手掌鬆開,被她牽過去吹了下掌心。
鐵手由衷的一笑,拍了下冷血的肩膀。
他早年是鏢師出身,在當捕快之前,也曾走南闖北,紅妝俠女不知見過幾多,可是他往日所見的美人加在一起, 也不及紅葉姑娘萬分之一的容姿。
他為冷血、為他被關心而高興,目光中帶著關切的暖意,對老大夫道:“老先生放心,我與師弟平日定會多加注意,隻是不知這症該吃什麽方子?”
老大夫寫下一張藥方,看了一眼冷血,選擇交給穩重一些的鐵手,道:“人參鹿茸、靈芝玉髓,什麽珍貴就吃什麽,隻是她身子太弱,得配個方子來溫和藥材的藥性, 以免虛不受補,害了紅顏性命。”
說罷,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鐵手,見他言談謙恭有禮、身形壯闊健碩,兼之習武之人特有的淵渟嶽峙的氣勢, 想來內功修為在當今江湖上鮮有人及。
鐵手正在看藥方,未免自己粗心遺失,他將藥材用量也一一記下,感知到老大夫的目光,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隨和的詢問:“老先生還有何見教?”
老大夫沉吟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斟酌之後方問:“不知二位.……與這位姑娘是什麽關係?老朽觀她仍是處子之身,想來婚事應還未定下罷?”
冷血直接被問的一僵,俊臉之上一片薄紅。
他心中十分忐忑,卻也十分高興,他是不在乎什麽“處子之身”的,隻是慶幸紅葉不曾嫁人,不會再有另一個男人, 可以名正言順的站在她的身邊。
鐵手也被問的一怔,有些窘迫的輕咳一聲,他麵對千軍萬馬也可以凜然不懼,可在感情之上,卻一向有些羞澀,拿的起放不下,甚至是有些被動。
他的手掌握住又鬆開,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師兄弟們都是男子,且還都是單身男人,實在甚少討論女子身體,忍不住道:“老先生問這個做什麽?”
老大夫吹胡子瞪眼,一指紅葉,道:“……想什麽呢?沒見這女娃兒神色懨懨的,就憑一口氣吊著麽?老朽是有個法子, 可也得顧及人姑娘的名聲!”
鐵手一向正直謙厚、胸襟磊落,其實並未想到什麽非分之處,不過對於他待人處事,一向能讓就讓可容便容,因而並也不反駁,隻詢問道:“有什麽法子可以用,您說就是, 紅葉姑娘可以自行決斷。”
這就是鐵手的溫柔之處了。
他願意認真的、尊重的對待一個女人,願意給她自己選擇的權利,而這在江湖之中,何其難得?
若是換做其他男人,遇上這樣一個美人,恐怕早就將她視作囊中之物, 一切都由自己為她決定。
老大夫高看了他一眼,這才道:“這不足之症,多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由於經脈羸弱,氣血運行不暢,所以才手足冰冷,皮肉裏也常有痛症,若要緩解也不難,老朽這裏就有兩個法子可以用。”
紅葉這才抬起眸子,輕輕道:“是什麽法子?”
這具身體由一縷妖氣凝成,她的身體虛弱,是因為妖氣不足,手足冰冷則是鬼女的特性,的確與人類的不足之症有一點相似, 除卻血肉無藥可醫。
她隻是有一點好奇,脈象隻是係統的模擬,老大夫到底從中看出了什麽, 又會有什麽法子治她?
老大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人之身軀,講究陰陽平衡,所以天地才將人分出男女之別,互補而生,女子屬陰,這位姑娘許是先天不足,缺了一口陽氣, 所以體內的陰氣尤其重,簡直不似人身。”
紅葉瀲灩的眸光一轉,有一點訝異,不愧是杏林留名的仁醫,盡管受限於人鬼之別,卻還是看出了問題所在, 她這具身體…的確都是鬼物的陰氣。
“陰陽失衡,自然手足冰冷,依老朽多年行醫經驗來看,唯有以火氣補足才能緩解,這第一個法子,就是以地火養身,浸在溫泉、湯池之中藥浴。”
老大夫分析的有理有據,說完了,這才對鐵手一橫眼,道:“宜州地處西北,哪裏來的溫泉熱湯?”
鐵手歎了一口氣,心知這個法子無用,至少短時間之內是用不上了,問道:“那另一個法子呢?”
“這第二個法子,就是老夫問你二人到底與這位姑娘是什麽關係的原因了,經脈羸弱,就要拓寬經脈, 而先天不足之人無法修習內功,自行完成。”
老大夫看了一眼鐵手,又看了一眼冷血,不疾不徐的道:“需要一個內功深厚之人, 以渾厚的內力來替她溫養和疏通經脈,二位都是江湖人,應該明白老朽的意思,溫養經脈,可是要肌膚相貼的…”
紅葉:“……”這波大意了,沒有閃。
左思右想,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拒絕,畢竟在冷血與鐵手的眼中,她還是一個“人”,若是直言自己咬他一口就行, 恐怕會引起冷血與鐵手的懷疑。
在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暴露鬼物的身份,否則任務再有一百年也無法完成,而且說來奇怪,冷血的好感度已近滿值,鐵手也有半數,可世界意識的壓迫仍是無處不在, 莫非組隊任務這都不算完成?
她憂思重重,不由蹙起了彎而黑的眉,而這時冷血與鐵手, 也在一瞬間就明白了老大夫的意思。
老大夫所言不錯,冷血與鐵手二人的師兄,四大名捕之一的無情,正是因為先天體弱,內氣走岔而無法練成武功, 不過他暗器與輕功卻極為出色。
若是隻論內功,在四大名捕之中,當屬鐵手第一,他的內功已達登峰造極的境界,且是幾個師兄弟之中,內力最為深厚的一人,冷血則擅長劍法。
“這……”
鐵手有些尷尬,他並不覺得自己豔福不淺,也並不慶幸與她親近,他深知這是何等的無奈,甚至有一些愧對於冷血, 他的心中一定比誰都要難受。
事實上,冷血心中的確有一點失落,不過更多的還是高興,比起那一點微妙的酸澀,他更為在意紅葉的身體, 隻是不知她是否願意讓二師兄幫忙。
他認真的看著這個養在閨閣的美人,不確定她是否能夠接受另一個男人的觸碰,聽說許多貴女,被男子隔著衣裳碰一下,都要為了貞潔自盡。
這個拙於言詞的年輕人,皺著眉,絞盡腦汁的試圖說服她:“紅葉,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二哥…”
紅葉用一隻手指點在他唇上,輕輕一笑,嬌豔的麵龐上浮起一抹紅暈,語聲輕柔,尾音繾綣:“我聽你的,我說過的,你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她多情的、動人眸子望向鐵手,仿佛他是世上最可信、最正直的男人,輕輕地道:“鐵手二爺公務繁忙,閑暇還要為紅葉費心,我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待身子好一些了,再正式向二爺道謝, 好麽?”
鐵手的臉上有一點熱,他正色,目光中帶著一絲歉意,道:“不必了,這並不是什麽麻煩的事,事實上,若是鐵手有冒犯之處, 還請紅葉姑娘直言。”
不僅不麻煩,甚至十分令人豔羨,倘若他願意將這個機會讓出去,恐怕天底下的男人,哪怕是傾家蕩產也要去爭搶這個機會, 想要和她如此親近。
老大夫見此,在心中歎了口氣,這不知名的英偉男子現下如此坦蕩,可軟玉溫香一入懷,又能抵抗到幾時呢, 世上果真有人能拒絕這樣的絕色嗎?
他不信。
人無完人,尤其是在一個美人麵前的男人。
“自古以來完美者多遭天妒,不是紅顏薄命就是慧極必傷,一生命途多舛,流離失所,這女娃兒生的絕色,恐怕江湖又要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老大夫拿上藥箱,收了診金,一帶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