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羽衣(六)
鴻鵠是凰鳥的化身, 本是祥瑞之兆。
可此刻,段譽麵色蒼白,一雙唇已經失去了血色, 她竟對二女現出一絲殺意。
段正淳心上一驚,先是想到段譽將來要繼承大理皇位, 有鴻鵠相護,不免無比欣慰, 又怕鴻鵠一怒之下傷了兩位佳人。
他對鴻鵠拱了一下手,說道:“鴻鵠姑娘息怒, 這二位並非歹人,而是在下的紅顏知己,一為甘寶寶, 一為秦紅棉。”
見段正淳對鴻鵠如此恭謹,秦紅棉咬著牙,一雙美目之中現出三分失意之色。
鴻鵠之安危關乎大理國運, 若是傷了她,段正淳心係大理,必會勃然大怒, 又怎麽會放棄王爺之位,和她們遠走高飛?
這與秦紅棉和甘寶寶的初衷並不符。
一時之間, 房中的氣氛有一些僵持。
這時, 段譽好似想起了什麽, 掙紮著坐起了身來, 他身中毒箭,箭矢的末端穿透皮肉傷了肺, 忍不住疼的急咳了幾聲。
鴻鵠一把了扶住他歪歪斜斜的身子。
誰成想, 段譽幾乎撕裂傷口, 急著坐起來扯開一截衣襟,竟是從中取出了一隻金色的羽毛,見它光潔不染,這才鬆了口氣,道:“還好還好,我還以為染了血……”
說完,他這才低下頭,發覺衣襟又被撕裂的傷口染紅了,忍不住痛的輕輕的嘶了一聲,強笑著對鴻鵠安慰道:“不疼。”
見愛子受傷如此之重,段正淳閉了閉眼,亦狠下心來,不肯回應秦紅棉希冀的目光,隻道:“你要殺人泄憤,我手無寸鐵、任你施為,可你絕不能傷了譽兒。”
一聽到這句話,秦紅棉的神色一厲。
刀白鳳空占了王妃之位,她幾次殺她不成,竟連她的兒子也殺不得,莫非這擺彝女子當真如此受天眷顧,有鴻鵠相助?
可她轉念一想,忽的又緩和了神色。
她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隻等四大惡人之中的雲中鶴和嶽老三到來,他二人纏住段正淳與鴻鵠,段譽還不是任她施為?
段正淳不明所以,心中才生出幾分奇怪來,就聽秦紅棉難得放軟了語聲,竟對他輕輕的笑了一下,柔聲喚道:“段郎。”
她性烈如火,此刻卻柔情繾綣的幽怨道:“分別了這十幾年,你就不想我麽?”
段正淳心上一痛,目中泛出柔情來。
若無旁人在場,他定然要和久別的情人一訴衷腸,可如今愛子受了情傷,身旁又立著大理國運化身的鴻鵠,身為父親和鎮南王,他的一舉一動皆不能失了分寸。
秦紅棉見他一雙手掌藏在袖中,緊握的露出青筋,顯然是在強行隱忍著什麽。
她輕輕一歎,神色幽幽的道:“你不想我,莫非也不想見一見我們的女兒?”
段正淳歎了口氣,見段譽臉色蒼白不由心生不忍,愛子有情人終成好兄妹,皆是他的過失,道:“我已見過木姑娘了。”
聽到這裏,鴻鵠的動作頓了一下,抬起清淩淩的眸子,道:“你還記得女兒?”
秦紅棉一怔,不知為何說不出話來。
鴻鵠淡淡的望了她一眼,這一眼如同冷水混著碎冰兜頭澆下,讓秦紅棉心中一個咯噔,脊背上細細密密的冒出了冷汗。
段正淳這幾個情人,皆是“愛情”大於一切,甚至於阮星竹,女兒剛死,就和情敵稱姐道妹和和睦睦,與情人柔情蜜意。
段正淳的女兒,也算是大理的郡主,鴻鵠本無意參與他人的家事,不過為了目前“大理國運”的身份,她會多看顧幾分。
而段譽一聽木婉清的名字,眸子頓時一亮,可神色很快又黯淡下來,他猶豫了一下,艱難的道:“婉妹……她怎麽樣了?”
鴻鵠頓了一下,道:“她受了情傷,惶惶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不肯留在府中,若非我方才遇上,就要撞上段延慶了。”
段譽和段正淳一驚,同時為木婉清擦了一把冷汗,段譽更是擔憂的道:“惡貫滿盈段延慶,他竟這麽快就到了大理!”
四大惡人在江湖上也有些名聲,段正淳的功夫不錯,可是也不能同時對抗四大惡人,更何況他還要顧及刀白鳳和段譽。
段正淳轉念一想,似是明白了什麽,不由苦笑了一聲,說道:“四大惡人齊入大理,寶寶,紅棉,你就這麽恨我麽?”
一聽這話,甘寶寶一雙杏眼濕潤了一些,仍是賭氣不肯說話,秦紅棉卻冷笑了一聲,又怒又氣道:“段郎就這麽想我?”
她看了一眼段譽,道:“我雖是一個凶巴巴的女人,卻也不會對自己的愛人下手,那是萬劫穀主鍾萬仇請來的幫手。”
言下之意,秦紅棉的本意隻是想殺了刀白鳳帶走段譽,並不打算傷了段正淳。
段正淳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麽,隻聽鴻鵠語聲淡淡:“後宅不平,何以平天下,難怪王爺無緣大理皇位了。”
“在下慚愧,鴻鵠姑娘說的極是。”
段正淳尷尬的苦笑了幾聲,他平素愛民如子,對手下家臣親如兄弟,武功文采都是一流,唯獨風流成性,是改不了了。
就在此時,窗外忽的傳來一聲長嘯。
緊接著,一陣響動傳來,一個身材極高、卻又極瘦,生的似是一根竹杆的男子破窗而入,哈哈大笑道:“雲中鶴來了!”
說罷,先是瞧見秦紅棉和甘寶寶,一雙渾濁的眼中精光大作,瞬時露出/淫/邪之色,被秦紅棉一聲冷哼這才收斂幾分。
甘寶寶是四大惡人此行的盟友,萬劫穀穀主鍾萬仇的夫人,秦紅棉一手修羅刀亦是功夫不俗,對她們二人雲中鶴隻能想想,這兩個女子可不是他能對付的了的。
“鴻鵠姑娘,勞煩看顧一下譽兒。”
段正淳神情嚴肅,早就聽說雲中鶴是一個無恥下作的淫賊,立時一個閃身,用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段譽和他身旁的鴻鵠。
雲中鶴嘿嘿一笑,盡管有所收斂,一雙眼睛還是忍不住往甘寶寶身上瞄,提議道:“幽穀客,鍾夫人,若是對段正淳這廝下不了手,我雲中鶴可以幫你一把。”
他功夫不及段正淳,此刻有恃無恐自然是因為鍾萬仇和南海鱷神馬上就趕到。
“雲中鶴,把你的眼睛放規矩點。”
秦紅棉手持一把修羅刀,毫不客氣的冷笑一聲,道:“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就憑你,也能在鎮南王府帶走段譽不成?”
她與甘寶寶匯合不久,還不知雲中鶴對木婉清的覬覦,不然早就一刀殺了他。
雲中鶴的輕功最好,自然先其他人一步到達,他不應答,隻是往段正淳和身旁的床榻上看,道:“段世子,還跑不跑?”
他摸了摸胡須,笑道:“常人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就連逃亡路上都有兩個美貌小娘皮陪伴,此刻怎麽不——!”
段譽心中有氣,心知這廝若是瞧見了鴻鵠,必定心生覬覦,早已說出什麽下作的話來,叫鴻鵠姐姐心生不快如何是好?
果然,雲中鶴跟段正淳攻了幾招,果然瞧見了冷淡的鴻鵠,一雙三角眼裏滿是驚豔之色,險些忘記身在何方,竟然中了段正淳一指,踉踉蹌蹌的後退了三大步。
“好,好啊!好一個絕色的大美人!”
雲中鶴喜形於色,想不到鎮南王府裏還藏著這麽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此刻他心中早已對鴻鵠勢在必得,下定了決心。
見段正淳神色警惕,而段譽也是十分氣憤的樣子,他哈哈大笑,更是要激怒他二人,無狀道:“段正淳啊段正淳,你這個鎮南王過得可真是神仙日子,能和這樣的美人春宵一度,你怕不是死也值了!”
鴻鵠抬起一隻手,那隻素白如玉的手掌上,隱約泛起了淡金色的光,一隻黃金羽毛的紋路在她光潔的肌膚下若隱若現。
段正淳一麵注意秦紅棉和甘寶寶,以防她們對段譽動手,一麵冷聲:“住口!”
雲中鶴目光陰冷,他的眼睛就像是毒舌吐出的信子,恨不得黏在神色淡漠的鴻鵠臉上,道:“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
段正淳麵沉如水,道:“雲中鶴,你再多說一個字就是與我大理皇室為敵!”
他話音剛落,窗外又傳來了一陣簌簌的風聲,兩個中年男子齊齊破窗而入,其中一個生著一把大胡子,正是甘寶寶如今的夫君,萬劫穀的穀主鍾萬仇,而另一個人,自然就是四大惡人第三的南海鱷神。
嶽老三左右兩手,分別提著鱷尾鞭及一把鱷嘴剪,對段正淳大叫道:“大理皇室算個什麽!我不高興,通通都殺光!”
說到這裏,他忽的看到段譽,有點棘手叫了一聲:“小徒弟……不對,小師父!”
段譽先前中了毒,拔出箭矢之時又失血過多,哪怕有莽牯朱蛤解毒,身體也撐不住太久,此時隻虛弱一笑:“小徒弟。”
嶽老三眼睛一瞪,顯然對這個稱呼不是十分情願,他先是看了一眼鴻鵠,發覺段譽身邊的美麗女子又換了一個,也不覺得驚訝,隻道:“這個小妞也是小師娘?”
段譽:“!!!!!”
段譽一口氣嗆在嗓子裏,被嶽老三的說法嚇了一跳,下意識看了一眼鴻鵠,生怕她覺得冒犯:“不不不,這一個不是!”
鴻鵠的眸光清冷如冰,眾生在她眼中卑微而平等,隻有段譽知道,鴻鵠看起來不近人情,其實相處時有著生疏的溫柔。
段譽有一點頭疼的揉了一下眉心。
他先前為了救人謊稱木婉清是他的妻子,讓嶽老三不對她下手,結果他見了木婉清就叫小師娘,怎麽見了鴻鵠姐姐也…
嶽老三半信半疑的皺了下眉,他這一次聽了老大的命令,一定要帶段譽走,小師父身邊這小妞一臉冷淡有恃無恐的,估計身上的功夫不錯,等下恐怕要打起來。
為了確保自己等一下不會被迫“手下留情”,嶽老三又問了一遍,他很認真的道:“這個還不是?那我可以打她不?不要等一下我們都打起來了,她又是了。”
段譽:“…………”這個很難說。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下意識看了一眼沒有任何異色的鴻鵠,婉妹……是他的親妹子,他們注定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想到這裏,段譽的心中忽的升起一種不知名的渴望,讓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胡思亂想,不知自己此刻臉色慘白、精神不濟,體內北冥神功吸取的內力趁亂作祟,再強撐下去恐怕會留下病根。
鴻鵠見此,毫不猶豫的在段譽的頸側一拍,讓他不得不閉上眼,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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