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吹雪(二十二)
原來, 在幾十年以前,瀚海國附近的毒龍島上,生有一種絕世珍饈, 名為美人鮑, 鮮美無比, 乃是上貢大明朝的珍寶。
由於美人鮑產於深海, 因而采鮑的趕海人必須穿著鐵鞋, 在海底行走, 其中閉氣功夫最厲害的,下水可達一兩個時辰。
當時的毒龍島主太過貪婪,命趕海人不分晝夜的采鮑, 趕海人不甘受苦,奮起反抗,將毒龍島主用計捉住之後, 將其雙腳套上鐵鞋, 澆上滾燙的鐵水扔進海中。
“所以, 鐵鞋大盜的真實身份就是毒龍島的島主, 為了報複那些趕海人,所以才在大難不死之後,屠戮了整個漁村。”
陸小鳳坐在椅子上, 悠悠的道:“而那尊玉佛, 就是瀚海國即位的玉璽,鐵鞋采集美人鮑是為了銀子, 要這玉璽, 想必除了報仇之外, 也是為了瀚海的財富。”
那漁村中的一名趕海人, 就是當年將魍魎寶珠獻給瀚海國王的漁民, 他獻出寶珠,本是為了祈求減少美人鮑的采集,誰知國王從此被魍魎纏身,無暇再理政事。
毒龍島主越來越變本加厲,漁民不得已而反抗,卻又被複仇的鐵鞋屠戮全村。
“鐵鞋犯下如此惡行,按律當斬。”
作為繡花大盜,金九齡對鐵鞋大盜沒有半分物傷其類之感,對他而言,天底下的盜賊所做下的案子,全都是一眼就能夠看穿的蠢事,又怎麽配與他相提並論呢?
更何況,“六扇門名捕”這個身份,也是金九齡所沉迷的享受之一,逮捕鐵鞋能夠為他的履曆增光添彩,何樂而不為呢?
他漆黑的眸子看向陸小鳳,篤定的一笑,道:“陸小鳳,想必你已經有法子找到鐵鞋了,不然也不會笑的這麽從容。”
“法子是有了,不過卻不是我想的。”
陸小鳳合上了卷宗,對金九齡神秘的一笑,道:“你在審問關泰的時候,我去了一趟花兄的房間,剛好,花伯父和阿櫻有一個計劃,能夠引出鐵鞋大盜真身。”
阿櫻。
金九齡的動作頓了一頓,心中暗恨陸小鳳竟叫的如此親昵,麵上卻不動聲色,從容的一笑,問道:“哦?是什麽計劃。”
他話一出口,就發現陸小鳳衝著關泰所在的密室揚了揚眉毛,心念一轉,又想到花五哥的謹慎,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說……請君入甕,引蛇出洞?”
金九齡搖了搖頭,道:“關泰不會配合的,他這個人,心理上已經扭曲,早就不算是一個正常人了,比起讓鐵鞋伏法,他可能更想看到你和花滿樓遭遇不測。”
陸小鳳哈哈一笑,得意的對金九齡眨了眨眼,悠悠的道:“金兄,同為遊戲花叢的浪子,你知道當身邊陪伴著美人時,有的時候就是要承受這種甜蜜的煩惱。”
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瓶,對金九齡晃了一晃,道:“沒想到花堡主提前準備的東西,現在居然還能派上用場。”
“若是莊薑姑娘這樣的美人,煩惱也就不算煩惱了,恐怕全天下的男人,都要爭著享受這樣的待遇,並且引以為榮。”
金九齡淡淡的奉承了一句,看到那隻瓷瓶,心中有了猜測,道:“那是什麽?”
“糯米粉,金兄聽說過人皮麵具麽?”
陸小鳳把瓷瓶在手中拋了拋,漫不經心的道:“糯米粉合水可以拓印下人的麵孔,這是製作人皮麵具的第一個步驟。”
金九齡皺了下眉,道:“這種人皮麵具的製作方法,至少已經失傳十年了。”
“我有一個朋友,叫做司空摘星,他這個人做的麵具,任誰也分不出真假。”
陸小鳳摸了摸小胡子:“可惜他是一個小偷,最不喜歡見到官府的人,尤其是六扇門的捕快,恐怕無法引薦給你了。”
金九齡麵不改色,道:“那還真是可惜,陸小鳳的朋友,一定會非常有趣。”
說罷,他再一次打開密室,被關在鎖鏈和鐐銬之中的關泰抬起頭,正好看到迎麵而來的陸小鳳,麵色不由扭曲了起來。
他一瞬不瞬的盯著陸小鳳的手,好像視線能化作刀鋒,就會在一瞬間斬斷這隻擁抱過美人的手臂,冷聲道:“陸小鳳。”
“你要知道,比起你,咱們兩個之間更想動手打對方一拳的人可應該是我。”
陸小鳳並指如飛,快速的點下了關泰大俠的穴道,趁著他無法動彈,把糯米粉糊在了他的臉上,下手一點都不客氣,似笑非笑的道:“所以朋友,話別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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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廂房內的賓客還在熟睡,忽的聽到回廊上有小廝奔波,幾個水色衣裳的侍女端著銅盆和毛巾,正在竊竊私語。
一官員推開門,揉了兩下因宿醉而痛的厲害的太陽穴,喚來侍女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怎麽大清早的這麽慌亂?”
“昨夜壽宴之後,堡中進了賊人,老爺受了驚,今日才發覺丟了一件寶物。”
侍女行了一禮,怯生生的道:“奴婢等人是守夜的侍女,受了傳召去問話,可是走動的聲響太大,吵到了大人休息?”
在桃花堡,多少也要給花如令幾分麵子,因此官員被吵醒之後雖然不悅,卻也沒有發作之意,隻是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他打了個哈欠,幾個侍女就送上了銅盆和毛巾,官員剛要回房,忽的注意到了一側的人影,奇道:“宋神醫起這麽早?”
這人一身青灰色長衫,頭上戴著同色綸巾,下頜上留了三縷長須,細長的眼笑起來很是和善,正是臨近廂房的宋問草。
“張大人,在下是行醫之人,習慣了夜裏有病人上門,一貫睡得淺,聽著有動靜就起來看看,說不定能幫上什麽忙。”
宋問草手撫長須,溫和的神情看不出半分昨夜的陰冷之色,舉止作態完全就是一位心係世人的杏林神醫,笑道:“時辰還早,大人繼續休息罷,花堡主受了驚,在下有個安神的方子,剛巧能用的上。”
張大人對他拱了一拱手,很是欽佩的感歎道:“不愧是宋神醫,醫者仁心啊。”
宋問草頗為自謙的一笑,眼見張大人捶著腰回到房中,他臉上的笑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關泰所居的廂房,將眉心蹙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
昨夜,他和孔雀王妃並無動作,那侍女口中的賊人應該就是被威脅的關泰,如今花如令丟了一件寶物,難道真是玉佛?
就在這時,一聲如泣如訴的笛聲傳入了宋問草的耳膜,一個緋色衣裳的少女藏在陰影之中,對他用了一個隱蔽的眼色。
這笛聲正是孔雀王妃的短笛,也是宋問草與她聯絡的信號,他避開了行色匆匆的侍女,這才在隱蔽之處見到孔雀王妃。
“父親,花家失竊了,看花如令的緊張程度,莫非是關泰那老匹夫得手了?”
孔雀王妃一身緋色的紗裙,大眼明亮的望著宋問草,奇道:“花家的密室是朱停所建,就是父親也幾次吃了暗虧,不敢輕舉妄動,關泰這老家夥哪來的本事?”
“關泰和烏滿天二人,與花如令的交情非同小可,可不是為父能比得上的……”
宋問草的視線陰冷起來,意味不明的眯了眯狹長的眼,他威脅關泰去偷玉佛,隻為了將花如令嚇上一嚇,將他逼迫到走投無路,沒有想到關泰竟然真的得了手。
“玉佛之事非同小可,花如令應該不會將機關分布告訴關泰,否則,這貪生怕死的老匹夫早就跪地求饒告訴父親了。”
孔雀王妃明媚的眼波一轉,有些不確定的道:“父親,你說這會不會是花如令所設下的圈套,故意引你我露出馬腳?”
關泰身為五大掌門人之一,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俠,莫非他先前故作屈服之意,隻是為了麻痹父親,實則和花如令裏應外合,就是為了設下圈套引他們上鉤?
宋問草從容一笑,目光幽深的看向了桃花堡的某一處,說道:“怕什麽,左右關泰也不知道為父的真實身份,況且有魍魎之匣在手,為父一試便知玉佛真假。”
說到這裏,他的神情陰冷起來,仿佛一條欲擇人而噬的毒蛇,幽幽的道:“若真拿到玉佛,今日,就是花家的祭日。”
孔雀王妃的麵頰緋紅,似是想到了宋問草成功之後的盛況,嬌笑著道:“父親已經籌謀了十餘年,女兒祝願父親今日能得償所願,殺了花如令,為伯父報仇。”
她杏子似的眼一轉,仿佛又想到了什麽一樣,嬌美的麵龐猙獰了起來,不依不饒的道:“還有昨日壽宴上,為花如令獻舞的那個女人,父親你一定要殺了她!”
孔雀王妃一向自負於容貌,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不計其數,孔雀王子也是其中之一,何曾被這樣全方位的碾壓過?
天底下的女人,比她漂亮的沒有這樣輕盈的舞姿,比她身姿婀娜的,又沒有這樣嬌豔的麵龐,唯有昨日壽宴上驚鴻一舞的女子,才能讓她這種美人感受到絕望。
誰知,一向對她寵愛有加的宋問草沉吟了片刻,竟然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道:“暫且不行,為父留著她另有用處。”
孔雀王妃怔了怔,倒是沒有想到父親會看上一個年齡與女兒相仿的女子,隻能恨恨的咬了咬牙,道:“父親不殺她,卻也不能讓她好過,這樣的美人多在世上活一天,女兒就覺芒刺在背,痛苦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