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張無忌將懷中之人輕輕放置在床鋪上，站起身時一個踉蹌，又捂嘴輕咳了兩聲。
之後他便靜靜地坐在床沿邊，路小滿感覺有一股灼灼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但他隻是看著，並沒有其他動作。她微動了動手指，不確定是不是要現在跟他攤牌。
沒過一會兒，小昭回來了，楊不悔似乎也跟在她身後，外間傳來兩人說話的聲音，張無忌放下床邊的簾子，起身走了出去。
“無忌哥哥，小昭說你傷口又裂開了，我來看看你。”楊不悔邊說邊伸頭伸腦地探向裏間，嘴巴裏還不忘問道，“聽說那位峨眉派的姐姐又回來了？你把她藏到哪裏去了？”
張無忌接過小昭手裏的衣服，聞言也不惱，隻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她中了毒，在裏麵修養，你若想見她，隻管進去便是。”
小昭在一旁幫腔：
“不悔小姐可以順帶替那位姑娘換一下衣裳嗎？小昭得先幫公子重新包紮傷口。”
楊不悔本來有些遲疑，她這些年來被楊逍嬌慣，雖說不至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但也從來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心裏自然是有點不情願。但她轉念一想：無忌哥哥這般看重那女人，我何不先去探探她的虛實？
這麽想著，她便又點點頭，從張無忌手中搶過衣裳，徑直走進去了。
小昭鬆了一口氣，連忙手腳麻利地拿出金瘡藥和繃帶，咬著唇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著張無忌。
“公子……”
張無忌沉默片刻，還是自己解開了衣帶。
兩人安靜地換藥、包紮傷口，一時之間無人說話。待小昭為他纏好了新的繃帶，正在打結時，張無忌冷不丁地出聲道：
“小昭，我將乾坤大挪移心法抄給你一份，你自行下山去吧。”
小昭渾身一顫，一下子跪了下來：
“公、公子，小昭若是有哪裏做錯了，你打我罵我都行，千萬不要趕小昭走……”
說話之間，已然淚盈於睫。
張無忌忽而歎了一口氣，垂眸道：“你先起來。”
然而小昭隻是哀哀哭泣，他隻好又道：“小昭，你沒有哪裏做得不好，是我配不上你。更何況你來明教，本就是為了這乾坤大挪移心法，如今我將它給你，你便可以拿著回去複命，不必再扮丫鬟伺候人了。你模樣端正，本也應該是好人家的女兒，為什麽非得自降身價，跟著我這麽個粗人呢？”
他這番話說下來也顯得情真意切十足，小昭一愣，心裏不知該感動還是該難過。
“公子待我好，我便也待公子好，沒有什麽配不配的。在小昭心中，旁人再好又哪能及得上公子半分？”
她擦幹淨臉上的淚痕，露出一個如出水芙蓉一般，柔弱中帶著堅強的微笑。
“小昭不求名分，隻願能長伴公子身邊。若是，若是將來公子找到了相守終生的姑娘，那時小昭再離開也不遲……”
張無忌沒說話，小昭則似是終於吐露出心聲，含羞帶怯地站了起來，接著楊不悔也從裏間出來了。
不知發生了什麽，她麵帶紅暈，眼含春水，整個人看起來嬌憨異常。
張無忌眉頭微微一皺，這時又有人來稟告，說是五行旗的兄弟們在山腳下發現了身受重傷的殷梨亭。
“怎麽回事？”
他謔地站起身，大踏步向外走去，小昭連忙亦步亦趨地跟上，楊不悔愣了一下，看看裏屋的方向，又看看張無忌的背影，跺跺腳還是追了出去。
“等等我，無忌哥哥！”
待外麵三人都離開後，路小滿立刻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她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金絲煙羅裙，樣式與初入倚天世界時，她穿的那套十分相似，一旁散落著幾件染血的峨眉弟子服飾，空氣中傳來淡淡血腥。
路小滿快速掃過一遍房間內的擺設，抬步便往外走，結果剛一出門，就對上正抱著雙臂，靠在院中樹下的韋一笑。
“你做甚麽？”路小滿有些意外。
“我倒想問問你要做甚麽。”
他一副“早就在這等著你呢”的表情。
“我們教主可不是好糊弄的，不管你這丫頭裝暈混進明教來有什麽企圖，我勸你還是盡早打消念頭，聽話一點，或許還能保住你的小命。”
他的態度雖然有些咄咄逼人，但言語中卻暗藏關心，就差沒直接說“你不要做危險的事”了。路小滿自然聽了出來，不由得抿唇一笑：
“我怎麽就一定是有不好的企圖了？你這人會不會講話？”
韋一笑哼笑了一聲，似是已經認準了什麽，也不想再跟她多爭。
“小丫頭心眼忒多，但這世上誰也不是傻子，教主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厲害得多了，不是武當派那姓宋的傻小子可以比擬的。”
路小滿忍不住發笑：“突然提宋青書做甚麽？”
“看他傻了吧唧圍著你打轉的樣子，怪蠢的。”韋一笑淡淡道，“總之你這段時間就先乖乖待在教主身邊，不要輕舉妄動，現在殷六俠又出了事，我估計他很快會去一趟武當。”
“你倒是神機妙算。好罷，我也可以什麽都不做，隻不過，還得請韋蝠王幫我一個小忙。”
路小滿轉了轉眼睛，又笑盈盈地朝他招手，“隔牆有耳，你靠近一點。”
“你當我是什麽？”韋一笑語氣不滿，但還是不耐煩地走上前來，“先說好，有損我明教利益之事我韋一笑是打死也不會做的。”
路小滿卻沒理會這句，隻是忽然問道：“你的寒毒最近還發作麽？”
他神色微愣，下意識回答：“有你給的藥，這幾天已是好得多了。”
“那便好。”路小滿彎起嘴角，低聲向他交代了幾句話，韋一笑狐疑地瞧她幾眼，不解問道：
“你找他做甚麽？不對，你如何識得此人？”
路小滿橫了他一眼，“廢話真多。”
韋一笑給她氣得夠嗆，正要說話時，院子外麵傳來幾道輕微的腳步聲。兩人皆是耳聰目明之輩，自然有所察覺，路小滿與他對視一眼，韋一笑便立即旋身飛走了。
她又在原地靜靜等待片刻，聽到那腳步聲更接近了，這才提起裙擺走回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