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進城之後,路小滿找了家幹淨的客店。騾子被小二拉去後院喂食了,她叫了間上房,讓人準備些吃食,再燒壺水,一並送上來。
沒過多久便入夜了,店裏吃飯的客人陸續離開,店小二關了一半的大門,趴坐在前台手撐著下巴昏昏欲睡。此時誰也沒注意到,二樓客房的一扇窗戶被無聲地推開,一道黑色的苗條身影悄然躍了出去。
路小滿換了身夜行衣,用黑紗遮麵,避開路上幾個少有的行人,來到已被燒毀的林家老宅處。她將這片廢墟裏裏外外仔細察看了一番,果不其然在燒得一片焦黑的外院牆根處發現了少許微微發黃的白色粉末。
這火燒的十分邪門,堪堪蔓延到林宅外牆邊上便止住了,周圍一圈的房屋絲毫未被波及,定是有人動了什麽手腳。而在此之前,路小滿閑來無事時就曾經製出過一種可以防火滅火的藥粉。
她用鞋尖碾了一點那粉末,心中已經有了定數,隨後又去後院的祠堂裏轉了一圈。祠堂房屋雖已被燒毀得徹底,但從一些殘存的房梁木柱和地磚上還是可以依稀看出,這裏曾有過激烈打鬥的痕跡。
既然這縱火一事上明顯有著林平之的手筆,那麽在這場打鬥中他應該也不是落於下風的那一方,最後收尾時還有時間故意布下疑陣,混淆視聽,這麽看來他離開得也十分從容。
至此路小滿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心,不禁想著自己長久以來關於“社會險惡”的教育果然挺有效果,至少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傻白甜小少爺如今已變成會耍一些小心機小手段的腹黑男了,這不得不說是她任務生涯的一大進步。
既已知曉了林平之的蹤跡,下一步他的行動便也不難猜想。至於那十分邪性的辟邪劍譜,她一點也不擔心早已見識過種種武學寶典的林平之還會受之誘惑,想當初麵對北冥神功那隻稍微不太像正派的武功時他都心生抵觸,更不要說辟邪劍法這殘缺不全、又殘人肢體的邪性武功了,他定然不會看得上眼。
但她轉念一想,她與林平之雖不把這劍譜當回事,但辟邪劍法在江湖上卻是個炙手可熱的物什,若一現世必將掀起數不盡的腥風血雨。不知現在走腹黑掛的林平之又打算利用它來做些什麽呢?路小滿心中十分期待。
她心情輕鬆地準備打道回府,結果剛一踏出宅門,迎麵便射來一把寒光凜凜的短刀。
路小滿身形微閃,向右橫移了半丈,那偷襲之人見這一招落空,立即將短刀收了回去。原來那刀柄處的圓環上竟係著一根薄如毛發的鋼絲,因此才能夠收放自如。
“哪裏來的小娘皮,竟也想與爺爺分一杯羹麽?”
“閣下又是何人,為何一言不出便暗箭傷人?”
任誰大半夜的被個來曆不明的家夥偷襲都不會覺得開心,路小滿皺著眉頭,冷冷嗤道,
“藏頭露尾,無膽鼠輩。”
“哼,小娘皮嘴巴倒挺厲害。”
那人從陰影處走了出來,黑衣黑褲,身材矮小,赫然是之前茶館內的那個男人,
“爺爺勸你這黃毛丫頭還是別來摻和得好,那《辟邪劍譜》本就與我教至寶《葵花寶典》同出一源,如今重現江湖,也合該被我教中人所得。”
原來此人竟出自魔教,怪不得先前看他對魔教好似頗有維護。路小滿不欲節外生枝,也不想和這莫名其妙的男人多做糾纏。她眼珠一轉,足尖發力忽地向上躍起,扭身將扣在手裏的一支銀針彈射出去,同時口中嬌聲喝道:
“看我的毒針!”
那男人聞言頓時大驚失色,連忙就地一滾躲了過去,他剛穩住身形便將短刀橫於胸前護住要害,隨即如臨大敵地朝那姑娘所在地望去。這一望,哪裏還能看見她的身影,他心中又猛地一跳,還以為路小滿變換了方位想要偷偷暗算他,正當他來不及多慮準備再往地上滾一道時,眼角餘光忽然瞧見遠方屋頂上一個快速移動的黑色背影。
月光下隻見那人身形飄逸,姿態優雅,幾個起落間便消失不見了。
路小滿回到客店,換了一身衣服躺在床上後終於忍不住笑了。剛剛她發出去的根本不是什麽毒針,隻是聽聞那人來自魔教,想必對魔教教主東方不敗的武器繡花針印象深刻,陰影頗深,她便故意嚇他一嚇,順道脫身,也算是還了將將被暗算之仇。
這邊路小滿戲耍了一番魔教小怪,那邊林平之的生活也是過得多姿多彩。
話說那日他受了一番刺激,一時頭腦發熱便收拾了些行李連夜出走了,剛上路時還信誓旦旦地指天發誓這回定要幹出一番大事,讓路小滿對他刮目相看。幾天過去,待他稍微冷靜下來後心裏也十分沒底,但木已成舟,既然出來了難道還能再折返回去不成?林平之想了想,還是先去福州祖宅將祖先遺物取出來再說吧。
這些年他跟著路小滿也雜七雜八地學了不少東西,因此剛一入中原,他便將自己的外貌稍作變動,十分低調地抵達了目的地。林平之本以為這一路上順風順水,取個遺物也沒什麽難度,哪想到他才剛剛在放置祖先靈位的房梁上找到記載著《辟邪劍譜》的袈.裟,還沒來得及細看,便被幾個不知身份的蒙麵人破窗偷襲。
林平之一開始以為他們是餘滄海派來專門埋伏在附近的殺手,但過招之間卻又覺得路數不像是青城派的,他便留了個心眼,隻將那幾人堪堪打退,並未下狠手。然後為了以防萬一,他更是直接一把火將祖宅給燒了個精光,嘴裏胡亂念叨著“祖先莫怪、阿彌陀佛”,還不忘在外牆邊緣撒一圈路小滿自製的“防火粉”。
他這一招破釜沉舟之舉倒是成功迷惑了眾人的視線,隨後林平之又開始追蹤那夜襲擊他的幾人,結果這一追,便直接追到了華山腳下。
這下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沒想到堂堂華山派掌門,號稱“君子劍”的嶽不群竟也覬覦著他家的辟邪劍法,當初對著他還一副慈愛關懷的嘴臉,行為舉止卻和餘滄海、木高峰等人也無甚差別。
林平之再一次受到打擊,覺得這些“武林正派”的做法實在令人齒寒,隻有想到路小滿時,心中才泛起陣陣溫暖和感激之情。
“這世上還是師傅待我最好,我當她是唯一,便也癡望她當我也是唯一,這樣是否太過貪心了些?”
他默默想著,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袈.裟緩緩展開。
上一秒,他還沉浸在傷春悲秋的氛圍中,下一秒,視線裏就印入了“欲練神功,引刀自宮”八個大字。
林平之:“??!?!??”
他將那片袈/裟翻來覆去看了個遍,又湊近了檢查有沒有夾層,又拿遠些透過火光仔細觀察,折騰半晌……沒有錯,還是那八個字!
林平之心中頓時湧現出一股巨大的荒謬之感,到頭來,被武林中人爭相搶奪的、間接導致他全家死於非命的就是這麽個玩意兒?!荒誕過後,又是一股濃濃的悲哀之情,此功欲練成竟需得自殘身體,在他心中首先便落了下乘,與其說是祖先留下來的武林寶典,他更願意相信這是專程用來坑害仇人的,這麽想著,他對這帶來血腥災禍的不祥之物又多增幾分嫌惡。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林平之將袈.裟丟在一邊,喃喃自語道,
“幸虧當初我遇見了師傅……”
此時此刻,他對路小滿的感激之情更甚剛才十倍。
甚麽“祖先遺物”是指望不上了,現在他的敵人除了餘滄海木高峰二人外,又多了一個嶽不群。再加上數年前曾在劉正風的金盆洗手大典上,以寒冰真氣將路小滿打傷的左冷禪,林平之也早已將此人記在了複仇名單上。
這麽一合計,他們還真是樹敵多多,敵眾我寡,不可力抗,看來隻得智取了。
林平之蹙眉思索了會兒,擱在桌上的手指無意間觸到了那袈.裟冰涼的緞麵,他收回手,輕輕揉搓了一下指腹,忽而心生一計。
路小滿離開福州後便向著嵩山趕去,她特意換了匹腳程快的駿馬,一路風塵仆仆,兩耳不聞窗外事,因此很是錯過了一些消息。直到這日在路邊的一所茶寮稍作歇息時,她才從旁人口中得知了一樁大事:
——《辟邪劍譜》再現嵩山,引得多方武林人士出手爭奪,據說還有許多魔教中人聞訊而來。蓋因此番變故,五嶽劍派盟主之選也將提前舉行,具體時間便定在三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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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妹:mmp,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