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千葉紅
李飛揚一向跟袁尚書很熟,袁尚書跟戶部同僚嚴大人關係很好,也是李飛揚要去拜師的那個人。這會兒,袁尚書得了怡芳院傳出的準信後,快馬加鞭地把皇上的獎賞依次發了下去。因評選時有了季崇離的親臨,為李飛揚及時地解了一回難,使他險險地躲過了一個劫數,又讓花賽評選的答辨,沒有按以往的規則進行,李盈盈更是巴不得無人過問那盆玉白,以及其它得獎的花卉是如何培育出來的。梅妃拉著李盈盈的纖纖小手,寒暄了幾句,便帶著一幹子侍女和隨從出了園區。
季崇離和李飛揚站在園區外一輛馬車的車轅前,目送著梅妃的馬車遠遠地離去,一個眼底閃出一絲冷光來,另一個眼底有說不清的恨意,讓他倆身後的隱衛也跟著打了一個冷顫。此事仍未了結,梅妃娘娘離開時,眼神裏的曖昧一直糾纏著李飛揚,竟未得片刻消停。李盈盈站在他倆的旁邊,得了花魁第一名的喜悅,頓時如同遭了霜打,連夏天的熱氣,也跟秋天的涼風一般了。
“三弟,姐先回府了。”李盈盈按捺著心頭的火氣,上前說道。李飛揚微一點頭,嗯了一聲,身子又轉過去。季崇離卻是一聲不響,就入了車內。
李盈盈心知兩人跟她一樣氣惱著,不便多說什麽,就帶著數名佳麗和才子一起回了親王府翠馨院,再暗地裏派人去轉告王爺今天發生的事,李鬆柏聽到後,大為吃驚,忙叫人在王府外等候李飛揚回來,好進一步商議對策。王府大院裏一片忙碌,人心浮躁不安,無人關注那個失蹤了幾天的燕純夕,李盈盈正值風頭正盛的時候,也抽不開身來管這件事。送走那些才子佳人後,她還要去尚品閣一趟,預訂拍賣花魁的事宜。
唯一惦記著燕純夕的是美美,美美已經餓了一整天了,從早上開始就在園中不停地尋找燕純夕的下落。好不容易在西大院聞到了燕純夕身上的氣味,知道了主人真的從洛公子居所處失蹤了,美美萬般地焦急起來。黑暗角落裏,那雙閃閃發亮的朣仁,遠看著洛其寧來回奔走的背影,聳了聳鼻子,覺得好委屈。嗚嗚,主人!為什麽感應不到你去了哪裏呢?!
在朝升國皇陵的後園,太乙真人從怡芳院出來,隨著皇家的送花車直接到了這裏。這日,他端坐石幾前,苦思冥想著棋盤內的棋局,手拈一枚黑子,欲放於盤中。對弈的人是朝升國的大祭司烏哲,烏哲是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道士,穿一身青袍對襟外褂,神情淡漠,不喜與人交往。一局棋未完,太乙真人告別道:“徒兒,這局先放著吧!你好生看護皇陵,這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恐怕為師來不及返回來參加,因花神福澤的征兆已初顯,為了天下蒼生的安泰祥和,為師不得不去尋蹤覽影,以防不測之事發生。”
烏哲的眼裏浮起一絲清明,一手挽起鑲金銀扣的寬袖,喝了口香茶說道:“師傅請放心!”他的話原本不多,作為太乙真人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傳人,一向了解師傅的行事作風。慈慧庵的靜心師太曾在寺外求教於真人,也隻算得上是太乙真人的掛名弟子。
“為師的預測從未出過錯,那花一定還在怡芳院.……”太乙真人嘴裏喃喃地說著,拂塵一拍,起身離開了皇陵後園。
但凡花賽得獎的花魁,都要放在祭祀台前十日,再送往尚品閣去進行拍賣。
玉白和李玉蓮二小姐那盆得了第三名的青鸞花,從湖心亭轉送到皇陵後園中,原先專門守護在這裏的大花匠接了差事,陳方和彭力便自行回了王府裏。李盈盈累了多日,又掛念著玉白的存活,終於想起小花奴的事來。
“那燕純夕真是去了西大院後就沒有回來?”
“大小姐,事情確實是這樣的。他去的是紅池國二皇子下榻的院落,好像是四侯爺家的洛公子讓人叫去的。”陳方低沉地說著,他不喜大小姐的心思還放在燕純夕身上,在燕純夕離開王府花區後,他把藥粉撒在一盆參加決賽的花盆裏,可是沒想到那盆花居然還是得了第四名,活生生的氣得他胃痛了兩天,現下人不見了,差點喜於行色,燕純夕永遠不出現是最好不過了。
喜兒在一邊立著,看陳大花匠一臉的壞笑,又急於藏起來,不由得有些懷疑。燕純夕的失蹤,跟陳方有關嗎?李盈盈擰了下眉,同時也想著關於洛公子的事,按說,洛公子和她訂了親後,就是她未來的夫婿,總不能懷疑一個為人素來清廉的男人背地裏作了什麽壞事吧!等那陳方退下後,喜兒拉著她說道:“小姐,你要當心那個人,我看他總有些不對勁!”
李盈盈歎了口氣,說道:“如今燕純夕失蹤了,那盆玉白花,還有院中得了獎的幾盆花急需要人養護,我是不得不留這人下來啊!”喜兒想了想小姐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就讓陳師傅臨時頂了養花的事,等那醜小子回來,再換人吧!
洛其寧從冰窖裏取了千葉紅的枝葉,順帶著還扯了它的一些根須來研製解藥。這幾天,他對花賽得獎的花魁都失了興趣,更不提跟那些出園的王公貴族們走過場,一個人埋頭躲在別院裏苦幹著。自從二皇子阿啟昏迷不醒之後,那種毒素漫延至全身,呈青灰色,比起蟒蛇的毒都要厲害幾倍,看起來相當的恐怖。他急著研製解藥,抽不出時間去找燕純夕,尋人的消息也沒有傳回來來,不由得有些歎氣,身旁的仆人也跟著著急起來。
“公子,請保重身體!小人已經去玉刹閣托人找那個小花奴了,他們行事緊湊,說不定這兩天就會有消息傳來。”身邊的那個仆人稟告道。
洛其寧看了仆人一眼,不思言語。又扭頭看條桌上放的一個小瓶子,小瓶裏蓋著千葉紅的幾條長長的根須,他若有所思地打開瓶蓋。在冰窖裏摘取花葉的時候,這些根須本不需要切取下來,可不知當時是如何想的,他竟然也取了一些來。隻是這些根須,應該是比花葉更毒的東西,又能對製作解藥起什麽作用呢?他放在桌上有兩天了。
“你去冰窖裏再看一下那盆花的長勢,我不希望在解藥未成之前它就死了。”洛其寧說道。他身邊的仆人是從四侯爺府中帶來的親信,也是從小跟在他身邊最親近的一個仆人。此人叫馮雲,整整侍候了十幾年,年紀約四十有餘。因馮雲長期呆在他身邊,也學會了一些醫術,繼而成了他的好幫手。當下,馮雲就去冰窖裏查看千葉紅的情況。這盆花從紅池國那邊的炎熱地帶運來,應該是喜好溫度高的地壤和氣候,其毒性太強烈,放於冰窖裏的一個高大木桶裏半遮半掩的保存著,在低溫的地方冷凍了幾天後,又被洛其寧扯了些花葉和根須下來,說不好快死掉了?那個冰窖因放了這盆花,鐵門上也貼上了一張封條。這會兒已是黃昏,馮雲的腳下邁得更輕快起來,他一路思索著,繞過西大院內的長廊,往偏門處的冰窖走去。
冰窖裏,蒙在花盆上的白色輕紗忽然在黑暗中飄浮下來。一個全身大紅外裹著白紗的女子,從花葉間走了下來。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原地,聞著冰窖裏飄來飄去的酒香,木然的表情上有了些動容。因前兩日花葉和根須被人扯掉了一些,身上殘留下來的一些淤血在皮膚下麵顯露出來,不過,這女子似沒有痛的感覺,眼裏含著幾分濃濃的仇恨。誰在她閉關修煉的時候趁虛而入,從斷崖下被挖了出來,放進大花盆裏,又帶到這個陌生的國度來。
這裏原本儲藏著許多的大酒桶,酒桶裏裝的是阿啟最喜歡的紅酒。這些紅酒從紅池國長途運來,存放了很長的時間。隻為了二皇子每次來怡芳院參加花賽時方便飲用。
神秘的女子披著白紗,從頭到腳地裹著身子,白紗下麵的容顔嬌美動人,大紅衣衫下的身子又妖嬈萬分。隻見她動作利索地從一個大酒桶裏拿出一瓶紅酒來,一飲而盡。甘醇的美酒,讓她的臉上一片酡紅,眼神變得迷離起來。這個女子就是幾百年修成的千葉紅花精,她的全身上下無一不是毒物,一雙纖手十片指甲是血紅色的尖利,觸及到皮膚上,能讓對方瞬間中毒而亡。但解除毒素的良藥,卻是千葉紅自身的根須。花葉上的毒素還是世間無數巨毒的克星。既然,千葉紅已經修成了花精,自然是能化身為人。可誰又能想到,她正是太乙真人追尋的,和四國眾多殺手們想要找出來的四花之一。
酒香實在誘人,千葉紅喝了許多瓶紅酒後,一頭又紮回到了花枝裏,依著長長的枝杆昏睡過去。馮雲走到冰窖處時,卻沒有瞧見剛才發生的一切。冰窖的門一開,裏邊一片芳香沁人,奇花的香味和紅酒的酒香交雜在一起,向他襲來。蒙著鼻子和嘴巴,也能聞到了。他見那盆花的長勢依舊強健,每朵花葉上似又長出了新的花瓣,幾條綠色枝蔓一直垂向盆底,大桶高約齊到了花盆的頂部,上麵的白紗蓋了下去,十分的旖旎和詭異。入口處,吹進來的微風輕輕蕩漾起來,好似花盆裏的東西活靈活現的,一霎時,馮雲撇開那陣有毒的香風,退到門口,吐出剛才吸入的少量毒氣,急急地關上冰窖的鐵門,又轉身回去稟報了。
洛其寧聽了馮雲稟報的事情,叫他草草地收拾好行李,隻待炎莫行來了,就準備回侯爺府去。因為魔教的事,涉及麵太廣,炎莫行曾請他去過赤炎山莊作客,那個地方不是誰都能進去的。洛其寧對魔教的事了解的不多,大多數是聽炎莫行告訴他的。
“公子,二皇子阿啟已經醒過來了,隻是毒好像還未完全根治。”身邊的侍衛前來說道。
“我知道了。”洛其寧把目光又投向了桌上的小瓶子,自從阿啟服用了一些根須化成的水,病情得到了好轉,這是他意想不到的,也是出於死馬當活醫,誤打誤撞而成的。如果師傅在,一定會狠狠地罵他一頓。
千葉紅的根須量少,讓阿啟身上的毒未能完全解開,洛其寧本著試驗的目的,也不敢下更多的量。他覺察到了此花的根須有解毒作用,叫人安慰阿啟說稍後再試一下。阿啟躺在床上,兩眼睜開,氣色很差,平常的凶悍勁被毒素欺負得沒了影,原本他是興趣盎然地來怡芳院參賽,眼下卻隻能望著花魁第一名與之錯過,又失了一大半功力來壓製體內的毒性發作,人也昏迷了許多天,這次出行,可算得上是得不償失,吃了大虧。
“這花,是從哪裏弄來的?”洛其寧問道。師父常說是藥三分毒,千葉紅的來源並不算是最要緊的事,大千世界,奇花異草的功效,誰又能預測呢?總有一天能搞清楚它的毒性和作用,找出解毒的方法來。隻是這一問,出於洛其寧的疑惑不解。燕純夕曾見過的那盆毒花,又是在什麽地方見到的呢?難道這些同源不同類的毒花是遍地生長的嗎?特別毒的毒物,像眼鏡蛇和毒蠍子之類萬毒之王,都是罕見而稀少的。他了解到的一些毒花毒草,也是稀少的生長著。
“千葉紅是我一個朋友相送,這個人常常行走在沙漠的邊緣,在紅池國呆的時間一年中隻有兩月,但此花送到府上,卻是中途托人送來的,一直以白紗蓋麵,又特囑咐不要輕易去揭開白紗。當時,我也有些疑惑。你看到那層白紗,實際上是名貴的天蠶絲製作的。而且,這層白紗經過了專門的泡製,能隔絕強光和風沙,使千葉花得以生長的茂盛。”阿啟軟弱無力地說,他修長的手指上,指尖透著泛白的光,臉色也白得像張紙。
“洛小神醫又救了本殿下一次,此番回國後,本殿下會徹查此事,想那個朋友不會戕害於我,此事定有內情。千葉紅就交給你代為保管,如再製成了解藥,我會另派人來取用。”
“好的。二殿下一路上多加小心,在下就不相送了。如果病情有惡變反複,請盡快告於我。”洛其寧說。跟皇族的打交道,對他來說,是可有可不有的事,尤其是對著這個紅池國鼎鼎有名的紅魔皇子,他心下也懷疑過阿啟跟魔教有了牽連,連日來觀察他的氣色,診脈的時候又發現他的經脈有些混亂,似正在修煉一種很猛的功夫,心脈上也有些損傷,一層灰蒙蒙的氣浮在額前,大概也跟魔教功夫有關。洛其寧其實不願意自己因救人而身陷江湖恩怨之中,被殺人如麻的魔教盯上。他曾想過規勸二皇子幾句話,可看著阿啟那雙冷厲的眼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此人極盡霸道和張狂,等他病好了,還不知會作出什麽樣的事來。
第二天,阿啟起程回國。與此同時,洛其寧也隻等炎莫行來會晤後,就離開怡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