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落誰家
昱日,湖心亭上的鍾聲又一次響起,這是預告著園區裏的人們,決賽的時候到了。玉台西側,李飛揚含笑地坐在那張琴台邊,撫手弄琴。一身灰色道袍的太乙真人手持一杯小巧溫熱的茶盎,細細地品茗著朝露泡開後的清茶,又捋須微笑地聽著悅耳的琴聲說道:“李世子真是好功夫!琴聲如茶中的鮮美,入味三分,便使得人心醉了。”坐於他旁側的一人笑道:“李兄向來灑脫,好不容易被這些仙花困在這裏,讓為兄有機會飽嚐一回鮮露香風醇茶,琴中還似有相邀美人之意,想必.……李兄也該有一個佳緣了。”
琴聲一停,李飛揚忍住笑意說道:“季,又開我玩笑了!不出師,不成名,本公子誓不言婚論嫁。”季崇離無所謂地笑了笑,不理會他的申辨,繼續端起一杯茶來一口吞了下去。太乙真人低下頭,聞了聞杯中的香茗,右手兩指輕扣幾上,神情有些恍惚。季崇離見此情形,說道:“真人德高望重,今天不妨憑著天機預測事先示下運道,此次花賽誰能奪冠?”太乙真人猛抬頭,雙目間閃出一道精光,不緊不慢地說道:“誰能奪冠,貧道倒不在乎!隻不過,剛才突然有一些先機之氣一閃而過,還看不太明白。季皇需耐心等待!”
“哦,什麽樣的先機?”李飛揚坐上前來說道。他身後的石欄邊,三個大師級的評委忙圍上來,急於傾聽其中的細節。
大圓亭中本有四張花藤椅,坐了三個大人物後,空出來一張藤椅無人去坐,恒國的逍遙子,白巾弱冠著藍色長衫,一把鐵扇拈在手邊;越琪國的閑居人,盯著玉台上紅綢飄飛的花盆,神思縹緲不定,顯然壓抑著心裏熱切關注著的太乙真人的話;紅池國的雪末君,一張狐皮橫披在肩,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藤椅上坐著的三個大人物,嘴邊洋溢起一絲迷人的微笑。紅池國離朝升國最遠,且路途險惡,他腰上挎著的長劍閃著嗜血的光芒,天下若要太平無事,太乙真人的話不可不聽。
“你們看這盆花,有些古怪!”太乙真人指著雪末君身前玉台上的一盆花說道。“此花似被一股仙氣環繞,它本是一盆不甚突出的鮮花,最多排名前十名,可有了這股子靈氣波動,此花變得鮮美異常,令人矚目。即使排名第三,也說得過去。我隻是想不明白,此花是怎麽得來的靈氣,看來跟我說的先機有些關連。先機的異常表現乃是星辰的排列,由星辰排列的變化牽連到諸事萬物之變。今晨醜時,星宿就明顯的有了些變化,隻等寅時一過,即能看到其變化出來的一些端侃。”
“大師有話請說,我等洗耳恭聽!”李飛揚說。
“如我沒有預測錯的話,那麽,花神福澤已經有意降臨世間了!”太乙真人淡淡地說道。
季崇離和李飛揚的臉色不約而同地變了,旁邊的人均是詫異,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但大家都保持沉默,誰也不知誰的心裏是怎麽想的,花神福澤本是皇家的事,同時,也是老百姓的事情,流傳的故事版本千變萬化,眾說紛紜。特別是對於皇家的權利,往往是富貴險中求,戰亂是不可避免的,由戰亂帶來的疫情大小不一,其根斬不斷,理還亂。深知皇室中失蹤花卉事情的人,卻不能直言,大師的話已是對各大國國君的警示了。凡事禍福相依,若花神福澤真要降臨世間,那麽災禍疫亂也可能先行一步,李飛揚想著自己手上的情報還不完善,真要合了這份預測,那麽,找到四盆花卉來解救眾生當是事不遲宜了。
玉台上拴著紅綢帶的花越來越多,在大約放進一百多盆後,花盆和小竹桶才沒有再送上來。
亭下的幾個人如同藏身在一片花海之中,李飛揚連忙叫人把多餘的植物搬走,再搖桶幾下,由著四個聲名顯赫的大師評出前三名來。精挑細選下,最後有十盆花的竹簽數量幾乎相同,其中一盆就是燕純夕的玉白花。
這時,李飛揚提出,讓季崇離帶來的紫湘花作為最後十盆花決賽的參照物,令侍從把每盆花放於紫湘花的旁邊半個時辰,看到底是哪盆花讓紫湘花盛放,並且開花的時間越長越好。在場的人,除太乙真人讚同外,其他三國的大花匠師傅也表示這方法有趣又可行。
紫湘是霧中之花,可隨時開放,隨時閉合。人人瞧著都心有喜感,此花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高雅的氣質稍遜一點,就其外觀和形態,以及它的獨到之處,排上第二名是沒有問題的。至於二皇子帶來的那盆千葉紅,眾人說詞不一,早在燕純夕提醒的時候就搬走了。阿啟的中毒暫時不提,千葉紅再長得妖嬈動人,也隻能排在決賽名次之外。因大賽的規則之一就是毒花不能上榜。
美美趁著陳方衝它瞪眼時,一溜煙地跑出了小屋。主人不在,它要為主人爭取拿到花魁第一名。那盆玉白放在賽台的中央,勝過了無數盆的花,今天是最後一天評比,千萬不能錯過時機。美美並不知這次的名次對燕純夕來說,一點意思都沒有。它隻知道那是主人養的花,就一定要拿到第一。
李盈盈送了兩盆花給梅妃娘後,梅娘娘大為的高興,今天,梅娘娘特地來了怡芳院。
“梅妃娘妃駕到!”一個嗓子拉長的音喊道。李盈盈開心地看著花區門外走來的一行人。走在前麵是容光煥發的梅娘娘,後麵跟著一個小太監,十二個彩衣侍女。梅娘娘一身的嫣紅色長裙,外披四季褶紋青紗,腰束金色流蘇,通體的華貴氣派。李盈盈事先得知梅妃娘娘要來花區鑒賞,早已等候多時。
“參見梅妃娘娘!”李盈盈麵帶桃花般的微笑,跪下說道。陳師傅也哆嗦著叩首,身後的侍女們更是忙不及迭地跪下去。
“瑤樂郡主快平身!本宮早想到王府裏來瞧瞧這花樣,今天來得有些晚了。”
“娘娘萬福!有娘娘來此,花兒們也跟著沾光添彩!”
“就你這小嘴甜!”梅娘娘喜色一片,拉過李盈盈來又道,“聽說有幾盆花兒拴上了紅綢帶,快帶本宮去看看!”
李盈盈忙扭轉身,吩咐著花區裏的侍女們前麵開路,再叫隨從打掃花區前後的小路,她心裏有些鬱悶的是燕純夕不見了,本來今天正是需要他在場的時候,萬一有人問住了她,還得燕純夕為她糊弄過去,一想到小花奴失蹤的事,又不能在梅妃麵前表露出來,大小姐一絲怒氣強壓在了肚子裏。
一群人往湖心亭的玉台走去,水上通道的長廊裏,吟詩繪畫的人三三兩兩的站立著,一片熱鬧非凡的情境。一陣清越的琴聲從遠處傳來,周圍驀地安靜下來,喧嘩不在,湖裏的魚兒翻起波浪和咀嚼水草的聲音都能聽見了。李盈盈見梅娘娘聽了心下愉悅的樣子,忙道:“娘娘,這可是難得一見的伏羲式九宵環佩琴,彈出來的曲子是清角,那彈琴的人正是我家兄弟李飛揚。”九宵環佩是琴中之王,清角又是神曲。琴瑟在禦,莫不靜好。梅妃當然知道李盈盈說的人是誰,這次在皇上那裏找的借口,說是瑤樂郡主贈花相邀,特請皇上恩準她到怡芳院去看花賽,私下裏卻為的是標榜自己有仁意賢德之心,同時又能見到出名的世間三公子。
“世子好雅興!本宮雖來得晚了一點,倒是沒有錯過。”梅娘娘一步走進湖心亭,裏麵的一幹子人又是行禮作鞠一番。本來的清雅之地,一時間變得有些擁擠,李飛揚和四個資深評委全都退後三尺,李盈盈見李飛揚臉上有些不悅,大家都屏聲靜氣,趕緊走到梅娘娘的下首說道:“娘娘,這玉台上的三盆花是最後決賽的花卉。娘娘不妨仔細看看,這三盆花有什麽特別之處,多多提點。”
梅妃左右環顧了一下,評委們在她身上竊竊私語起來,李飛揚暗道季崇離把紫湘花扔在這兒交給他來處理,真是太明智了。若知梅妃要來攪和,他也甩手不管。現在,還是先把人打發走了為妙,免得留下後患,他上前屈輯一下,說道:“梅娘娘,玉台上的紫湘花是恒國國君帶來的奇花,有了這盆花,這次花魁第一名的選拔就容易多了!”
“哦?此話怎講?”梅妃看著五官俊朗又舉止從容的李飛揚,笑問道。這世間三公子當真是妙人啊!心裏邊忽起了一片漣漪。朝升國的皇帝李雲天也算得上是一個相貌英俊的男人,可跟李飛揚比起來,就少了那份出塵的氣質。
“此花的神奇在於能以花色花。如果放置一旁的花姿很美,就能讓紫湘開放得鮮豔而持久。反之,紫湘就會不理不睬,緊縮著花朵,以霧遮葉。”
“還有這等奇事!本宮真是開眼了!”梅妃驚訝地說著,一邊用嫵媚動人的眼睛瞅著李飛揚的一舉一動。李飛揚一抬頭,心裏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上來。身後站著的太乙真人揚了一下拂塵,靠前一步說道:“娘娘聰慧過人,自是有福之人。今日得見奇花,自是應該的事。貧道就為娘娘擺弄一下它旁邊的這盆花,看是否能讓紫湘開得長久。”太乙真人說完,側過身子,把燕純夕的那盆玉白抬到了紫湘花的跟前,即刻有一圈星星點點的花霧散開來,一刻鍾後那些花霧漸漸都消散了,枝條間的數朵紫湘花爭相地開放起來,又過了一個時辰,紫湘花才疲軟地收起花朵來。一層紫霧漫延四周,整盆花仿佛進入了夢中。
梅妃看得歡喜不已,樂上了心頭,連連讚道:“好花,好花呀!世子不妨為此異花彈一曲,以表本宮的心意。”
話音一落,眾人麵色均變得難看起來。李飛揚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盈盈,李盈盈臉色也拉下來了。剛才聽出梅妃的話裏對世子有了臆想,此時又叫李飛揚顯露一手絕技,貴妃這是把他當男寵了嗎?!有失體統!
“哈哈,朕來得正是時候!”一聲朗笑從身後傳來。
亭內眾人連忙起身敬禮,季崇離大刺刺地坐於那張空椅子上,梅妃側了側身也坐了下來,臉上有幾分尷尬,或許也意識到剛才自己有些失禮,太乙真人沉吟了一下,說道:“季皇來得真巧,依貧道看來,這第一名花魁就不用再比了,定是這盆玉白當之無愧,此花優雅迷人,雪白的花瓣如花中之後,高貴大方,花香清心醒目,乃花中的精品!”
季崇離輕揚起眉頭,大氣地一揮,說道:“真人從不說假話。朕也覺得這幾盆花隻有玉白占了上風,其它幾盆花也可以放在紫湘花旁一試,不過,結果不難猜到。”
李飛揚忙躬身上前,把玉白花盆挪開來,再把其它幾盆花圍著紫湘花放著,紫湘花再一次展露出它的神奇來,這一次,幾盆花促使著紫湘也開了一個時辰,隻不過,遠遠可見玉白的絕美是無可比擬的。“季皇眼光不錯!幾盆精致的花放在一起才使紫湘開了一個時辰,可見玉白的美麗是它們中一盆的幾倍。如此,還請大師們宣布花賽評選的結果。”
四個大師在邊欄處又商量了一會兒,大致分出了勝負來,李盈盈的花除了那盆玉白贏得花魁的名號,另外,李玉蓮養的青鸞花與那盆帶有靈氣的花並列第三。可惜的是,玉台上有一盆花臨時衰敗了,此花落得有些蹊蹺,無人得知其原因。要不然,那盆衰敗的花倒是可以與青鸞花一爭高下。這一次,李玉蓮是險中求勝,差點與前三名都失之交臂。
其它拴上了紅綢帶的花卉統稱為‘花君子’,排名不分前後。當聽說比賽的結果,玉白花真的拿到了第一,另一盆花也拿到了第三,美美樂得笑咪了眼。評選的結果報到皇宮內,李雲天坐在禦書房大筆一揮,寫了一個“賞”字,令禮部袁尚書辦理。
“皇上,梅妃娘娘……”李雲天身旁的一個黑影小聲地說道。
“朕知道了,退下吧!”那個影子一閃而出,如飄過的一粒塵埃。禦書房裏的書頁仿佛被風吹起來,又聽得窗外的樹葉翻飛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