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記憶不過百日長
君世諾在房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來回的度著步子,秦南在一邊也跟著急了起來,他們這一急,就默認了,來者,是夏暖燕。
秦南拍著君世諾的肩,“世諾,照你這麽說,如果那人真是王妃,南宮忱會讓你見嗎?”
他們開口一句王妃,閉口一句王妃,似乎已經忘了,夏暖燕和君世諾的和離書,已經送到靖國手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婚嫁生死,各不相幹。
“沒有不讓的理由,不是嗎,你看他剛才說話的語氣,”君世諾還想說什麽來著,一個纖纖女子,麵戴紅色維布,向他們走過來。
女子俯身,朝君世諾和秦南盈盈一拜,“奴身見過王爺將軍。”
“抬起頭來,讓我們看看。”這聲音溫溫的,帶著女性的溫婉,君世諾壓著內心的情緒。
女子微微抬頭,雙眸明轍幹淨,和剛才跳舞時,完全不同。
秦南脆聲的笑了笑,緩和了一下氣氛,“是這樣的,姑娘剛才跳的舞,實在振憾我心的,隻是,不知為何,姑娘不以真麵目示人呢?”
女子聽到秦南的話,雙目明顯的驚了一下,腳步向後退了一下,和秦南拉開一些安全的距離,溫溫的說,“將軍惜舞,實在是奴身的福氣,隻是,奴身天生容醜,實在不敢汙穢王爺和將軍雙目。”
“我還以為是多大的事,這姑娘大可放心,內子的容貌,也不見得有多養眼。”秦南笑著說,並順手伸過去,企圖扯下女子的維布。
女子敏捷輕盈的側身躲閃開,她驚措的看著秦南,突然跪下,“將軍,請給奴身留一點尊嚴。”
女子這話,用詞太過,秦南和君世諾對視一下,一下子木然了,君世諾上前扶起女子,“姑娘,我們並無惡意的,起來吧!”
女子看著君世諾良久,才讓君世諾扶著站起來,剛想道謝之際,君世諾出奇不意的扯下她臉上的維布,頓時,三個人都怵在那裏,沉寂了小許。
她不僅不是夏暖燕,而且,臉上有一塊像被火燒過的灼傷,這傷疤很大,幾乎占了她了整張臉,擁有一副天籟之音的女子,竟有這般驚悚的容顏,著實是讓人發怵了,隻是,君世諾和秦南發怵,更多是因為,此女子不是夏暖燕。
女子惶恐的看著君世諾,倉惶的行禮,最後,落荒而逃。
秦南恍惚之餘,發出輕輕的感歎,“我們太衝動了,容貌是一個女子賴以生存的本能,現在這麽揭開她的醜顏,真的是,太殘忍了。”
君世諾雙手握得緊緊的,最後,他扭頭看著秦南,笑得很虛,悠悠的說,“秦南,我後悔了,不該讓耶律暖燕走得那麽幹淨,早該讓她在我身邊的。”
秦南挑眉,打趣的說,“什麽意思,你舍不得她了?”
君世諾玩謔的笑了笑,“誰舍不得她了,她毀了我的生活,我為什麽要讓她,過得好好的。”
“你想要玉石俱焚?”
“早該玉石俱焚的!”君世諾喃喃的應著。
軒雨閣這刻,異常的安靜,安靜到,稍稍認真的聽,也可以聽到風從耳邊吹過的聲音。
櫻子為夏暖燕鋪好被子,夏暖燕還坐在那裏發呆,一動不動的,她走上前,小聲的叫喚著,“暖燕小姐,床鋪好了,晚上寒涼,你早點歇吧。”
夏暖燕沒有答話,隻是點點頭,隨著她點下的頭,雙目竟溢出淚水來,滴在她的手背,櫻子驚慌的以為,自己哪裏做錯了。
南宮忱敲著倘開的房門,櫻子驚愕的叫了聲,“少莊主。”然後把頭放得很低。
“怎麽了?”南宮忱奇怪的看著夏暖燕,又掃了一眼櫻子,“是不是,我不方便進來。”
夏暖燕用手背拭幹淚水,深吸口氣,才轉身朝南宮忱擠出一絲蒼白的笑,“沒有的事,櫻子,這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南宮忱覺察到,夏暖燕顫動的眉睫,還沾著液體,心裏微微斂起一絲同情來,像他變種,在刀刃下長大的人,從來就不是那種悲天憫人的人,夏暖燕隻是例外,夏暖燕之所以例外,無非隻因,他看得太多了,有些事,看多了,心境也就不同了,南宮忱甚是好奇,是什麽樣的刻骨銘心,才能讓倔強如夏暖燕這般的女子,獨自垂淚呢?
誠然,南宮忱猜錯了,除了刻骨銘心,還有一種感情,是格外的傷人的,那就是你視他如珠如寶,他棄你如草芥!
夏暖燕招呼南宮忱進房坐下,“少莊主,有話進來說吧。”
南宮忱爽脆脆的坐下,“我幫了你一個大忙,打算怎麽答謝我呢。”
“少莊主要風得雨,我一個落難女子,還有什麽能用來答謝你的。”夏暖燕心裏一酸,直接酸到鼻子,她突然轉動靈眸,看著南宮忱,“難道,宮主想我以身相許麽?”
似乎隻有輕賤自己,她才覺得,心裏好過點,是的,在君世諾這件事上,她的確是輕賤自己了,隻有在別人麵前,同樣的輕賤自己,才能證明,君世諾, 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至少,不是獨一列二的。
南宮忱嘻笑著,笑著笑著,笑容就慢慢的隱下去了,他不習慣夏暖燕用這種口吻說話,那個月城相見,驕情得不可一世的莊王妃,才是夏暖燕的本身,到底,是什麽樣的傷害,才能讓一個人,自甘墮落?
“怎麽不說話了。”夏暖燕給南宮忱倒了一杯熱茶,說得不鹹不淡,她的話,聽上去是虛的,像隻有一絲氣息拂過耳畔。
南宮忱雙手一攤,“你那麽忤逆,我駕駛不了,以身相許,就算了。”
“我忤逆嗎?”
“你不忤逆,我倒想聽你說說,明明想躲著莊王爺,這什麽也還要驚豔出場,讓他找上來,又避恐不及呢!”南宮忱一字一句的說著。
夏暖燕訕訕的睜著雙目,卻是滿目蒼夷,良久,她才淡淡的說,“我隻是想和他做個告別,同時,也想看看,在他的記憶裏,哪怕,還有不有我的一點身影。”
“那現在,看到這個結果,你是高興了,滿足了,還是遺憾了?”
“不知道!”夏暖燕答得果斷,她站起來,雙手叉在窗框上,婉婉而笑,“其實,你說對了,我就是有點忤逆,明知道,記憶不過百日長,總有一天,他會把我忘了,忘得幹幹淨淨,我還是執拗的要去攏他安寧,你說,這是何苦呢!”
末了,夏暖燕補充一句,“不過,還是謝謝少莊主,為暖燕找了一個那麽好的替身善後。”
南宮忱站起來,“真搞不明白,你們這些人,要愛情來有何用,愛情,既得不了名,又得不了利,還要苦煞自己,這東西,真不是個好東西,這輩子,我就要美妾成群好了,反正已揚名天下。”
“暖燕姑娘,”南宮忱說著,人已走到房門口,突然又轉身,叫了聲夏暖燕,夏暖燕側身靠在牆上,直視南宮忱,“我那麽幫你,其實,是有私心的,少習兄是個感性的人,他對感情也十分執著,可不可找個機會讓他對你,早早的死了這條心呢?”
“林公子厚愛,暖燕自該擔當,少莊主放心,暖燕知道怎麽做的。”夏暖燕頓了頓,又說,“少莊主,你大可放心,我現在已不是莊王妃,所以,我在南宮山莊,與朝廷,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話,把欲走南宮忱又引了回來,他側身靠在門側上,“話既至此,你就滿足我的好奇心吧,事情不該如此的。”
“世事總難料,不是麽?”
“據我所知,你是靖國公主,和親公主,可能嗎?”
夏暖燕聳聳肩,她對和親公子這幾個字眼,覺得格外可笑,本就不是真公主來的。
夏暖燕轉動眸子,溫軟的笑,笑得很虛,如同她的眸子裏,泊了一弘虛水,給人一種極迷糊的感覺,“人家執意要休妃,我還要像個傻瓜一樣,癡癡傻傻,糾纏不清嗎?”
“對不起,我是不是讓你說起不開心的事了。”
“沒有,不開心都過了,少莊主,你相信會有人用自己的生命去陷害別人嗎?”
“怎麽可能,螻蟻尚且偷生,用自己的生去陷害別人,一點都不劃算。”
“我們也不信,所以,莊王爺就休了我唄。”夏暖燕說得雲淡風輕,她多想,真的可以,像現在這樣,把那段記憶,看得那麽輕。
君世諾單憑言望月的幾句淺言淺語,捕風捉影的,就把她定了死罪,細想,也不能怪君世諾,誰讓死了的,是言望月,活著的,是她自己,一旦攤上這種事情,往往,都是活著的人吃虧的。
夏暖燕這一席話,讓南宮忱對她,多了幾分了解,也就少了幾分猜疑,同時,也多了幾分親切,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就是這麽奇妙的,一個人,如果願意和你坦白過去,願意和你說那些疼或不疼的過往,那麽,這個人在你麵前,就自然的變得真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