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疑竇叢生
待到那抹明黃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一聲慘笑自女子朱唇中飄出。原本挺得筆直的腰也卸去了剛硬,氤氳的霧氣逐漸在美眸中彌漫四溢。
“嗬,我同他夫妻一場,皇上心中竟將我視作毒婦!”
盈盈的淚珠沾濕睫羽,向來雍容大氣的皇後,難得露出這般淒楚的神情。
樓映春看得心中不忍,素手拈著錦帕替她拭淚。不由歎道:“你這性子未免太倔強了些,在皇弟麵前把委屈都咽了下去。他哪裏會知道心疼你?”
“難道還要我學麗妃那樣矯揉造作、梨花帶雨不成?”夏瑾暗咬銀牙,麵染輕蔑。
她從小便被當作名門貴女培養,教養嬤嬤打小便告訴她。她是要嫁入皇家的女子,哭哭啼啼的做派隻適用於那些拿不出手的妾氏。可當家主母要的卻是端莊大氣。
對於麗妃那動不動就扮嬌弱博同情的姿態,她自然是看不上的。
樓映春欲言又止,最後到底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個由她與皇帝親自欽定的皇後,當初本就看重了夏瑾的出身與性格,如今自然不能強求她懂得這些兒女情趣。
她眸光微動,當即話鋒一轉:“你難道不覺得,皇弟近來的行事有些奇怪嗎?”
夏瑾拭淚的手微微一頓,不由暗驚道:“皇姐這是何意?”
她凝眉細細思量一番,發現近來宮中的怪事的確是一件接著一件。從皇上對麗妃突如其來的恩眷隆寵,到晴兒入宮後與麗妃交好。
再到燕燕小產,這一係列突如其來的事,似乎都脫不開麗妃的影子。
她本便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此刻如有一根線將所有事串聯在了一起。以她的聰慧,再加上樓映春的點撥,又豈會覺察不出這其中的異常?
夏瑾越想便越是心驚肉跳,眼眶還微微泛紅的杏眸逐漸瞪大。顯出難以置信的光彩。道:“莫非她是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醃臢手段?”
“豈止……”樓映春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斟酌片刻後徐徐道出她心底的猜測。
“麗妃的兄長曾經在苗疆鎮守半載,我懷疑此事便與苗疆那些神異的巫蠱之術有關。”
“她竟如此膽大包天!”夏瑾難掩失態,俏臉刷地一下變得雪白。“那……皇上豈不是會有危險?”
“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誘惑,又有什麽風險不敢冒呢?”樓映春垂了垂眼,眼裏閃過一抹積蓄已久的怒氣。
五指狠狠拍在桌案上,說道:“若是被我發現她當真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爭寵。即使被皇弟怨恨,我也要殺了這妖姬!”
若是後宮妃嬪賣弄姿色地爭奪寵愛,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可如果這事危及皇帝的龍體,那她定容不得這種人為禍六宮!
樓映春深深吐出一口氣,道:“隻是可憐了燕燕……太醫說那個流掉的孩子,還是個男嬰。”
後宮是如何母憑子貴,大家皆是心知肚明。更何況若是誕下麟兒,這便是皇上的長子!
又何至於淪落到如今被幽禁宮中,日日以淚洗麵的光景?
“如今之計,便是抓到她的把柄。”
夏瑾心中已有七八分篤定,麗妃此人的豔麗張揚。可絕不僅僅體現在豔若春花的容貌上,就連心計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厲害。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別人或許不敢,可她卻絕對做得出來!
她心底為那個無辜流掉的孩子……夏瑾與她對視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眼底的涼意。
這廂兩人正籌謀著如何讓麗妃現出原形,另一端的隱月樓內。麗妃倚在門前目送著樓逸秋的身影遠去,原本掛在臉上的嬌柔笑容一下子變得淡漠涼薄起來。
變臉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麗妃這才臉色淡淡地回宮,知畫替她一下一下地敲著腿。柔軟的手不輕不重地捶打,令她舒服得眯起雙眸。狐狸般狹長的眸子裏蘊著幾分冷光。
“皇上近來對娘娘可是越來越好了。”知畫見她神色不虞,抿嘴笑道:“這回波斯國一共隻進貢了兩筐水晶葡萄,皇上可是將一半都贈給了娘娘呢。若是叫其他妃子知道,一準要眼紅。”
聞言,麗妃不疾不徐地拈了一粒葡萄。幾欲透明的葡萄上流轉著點點綠意,襯著蔥白纖長的指節。越發顯得十指蔥蔥如玉,隻消看一眼便讓人心裏的倦乏煙消雲散。
不知是否是因為心理作用,她竟覺得這葡萄比平日吃的還要甘甜多汁幾分。
她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本就嬌嬈的五官越發現出一股妖冶氣息。可是誰知道,這樣的榮寵,卻是她處心積慮用盡手段才換來的。
“哼,隻怕樓映春那個多管閑事的賤人,現在已經對我產生疑心了。”
知畫聽得一驚,驀地站起身道:“娘娘怎麽知道?”
麗妃用帕子擦拭著指尖的濡濕,慵懶地輕啟朱唇:“夏瑾身在其中當局者迷,自然發現不了皇上對我的癡迷有何異常。可樓映春卻不是後宮妃子,輕易便能發現皇上的異常。”
“這……可如何是好?”知畫急得團團轉。
麗妃抬起眼角看了她一眼,麵上綻開一抹盛放的笑容。隻是怎麽看其中都透著狠辣的氣息,說道:“看來,那個術士怕是留不得了。”
她眸中微現遺憾之色,本還想借助術士之力。再次給皇上下一道蠱,沒想到現在便要提前殺了他。
“真真是可惜了。”美人蹙眉輕歎,眉間漾著一抹輕愁。如同從畫中款款走出的錦繡仙子。
知畫聞言頷首道,垂下的眼睫斂去眼底的波光詭譎。道:“奴婢知道該怎麽做了。”
是夜。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身姿玲瓏的黑衣人輕盈地翻過隱月樓足有三米高的圍牆,身輕如燕的姿態顯然是有功夫在身。隻是下一秒一支暗箭便朝她直直射來。
“什麽人!”黑衣人一時躲閃不及,險之又險地避開胸腹要害。可還是被帶著淩厲寒光的箭矢擦破了腰間,火辣辣的疼意襲來,伸手一摸果然指尖染血。
她心中一驚,隻來得及發出一道急促尖銳的厲喝。聽起來倒像是杜鵑啼血,布穀哀鳴。
緊接著一塊散發著濃烈香氣的手帕,直直地蒙住她的大半張臉。黑衣人心中大震,手上的掙紮也失了力氣。隻得無力地任人挾在腰間飛掠而去。
“但願…娘娘能聽見那一聲暗號,早做防備。”黑衣人僅來得及留下這最後一道意念。嘴唇蠕動了兩下,便陷入了昏迷。
一瓢涼水迎麵而來,從發絲到腳掌都是一陣冰冷。黑衣人睜開惺忪迷蒙的眼,昏睡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在看清周圍簡潔清雅的陳設後,她登時心中一沉。
房內一扇桃木屏風,其上繡著姿態各異的四大美人,正是長公主上一次生辰時所收的賀禮。此處恰是福壽宮,長公主的居所。
這裏她並不陌生,隻是以往都是跟在麗妃身後。隻是沒想到長公主竟如此謹慎老辣,連半夜三更都沒有放鬆對隱月樓的監視!
再聯想到娘娘今日笑著對她說的那幾句話,顯然是長公主正在竭力抓住娘娘的把柄。順藤摸瓜派人蹲守在隱月樓,而她半夜出去暗殺那術士的行為。終於引起了長公主手下的注意。
這下隻怕要連累娘娘了。
“清醒了嗎?”樓映春往日柔和的嗓音裏染上清冷冰霜,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打量,道:“我該叫你……知畫,還是鳳三娘?”
女子凍得麻木的身軀頓時僵住,褪去黑色麵巾下的俏臉如若銀盤。微圓的水眸裏滿是驚恐,不是知畫又是誰?隻是她跪在地上拭淚道:“長公主在說什麽?恕奴婢見識淺薄,實在聽不懂。”
樓映春把玩著手中的那塊羊脂白玉,溫潤的觸感卻無法觸及她心中的寒涼一片。
見知畫故作懵懂,她忍不住一聲冷笑。
“真是沒想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鳳三娘。號稱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竟然屈身在皇宮裏做一個小小的宮女。這消息如果傳出去,絕對會引起一片轟動啊!”
看見那枚象征身份的玉牌被樓映春握在掌心,知畫的臉色終於變成了肉眼可見的蒼白。
鳳三娘,已經很多年沒有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了,如今聽來竟恍若隔世。
自從她被麗妃娘娘救下的那一日起,世上便再無鳳三娘,隻有一個嶄新的知畫。
見她緘口不言,樓映春頓時皺起眉頭。“麗妃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樣為她賣命?我隻問你一句話,麗妃她到底對皇弟做了什麽?”
“奴婢不知。”知畫神色不變,眉眼不動地答道。
樓映春被她這樣一問三不知的態度惹惱了。狠狠地揮舞著手中的長鞭,黑色的鞭身在燭光照耀下閃爍著陰森可怖的光芒。
“那我再問你,半夜鬼鬼祟祟地出去是做什麽?”她冷哼一聲,道:“若是這一回你的回答還是不能讓我滿意,那就修怪刀劍無情,長鞭無眼了!”
麵對這顯而易見的威脅,知畫卻仍然如先前一樣,始終三緘其口。翻來覆去也隻是在不斷重複同一句話:奴婢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