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美人燈(上)
三日後,金燦燦的陽光照耀著大地,整個晉陽城內一片生機勃勃。
晉王回了王府。
流雲、劍雨立馬向晉王請辭,返回了京師。
阮清依知道,無論自個兒想不想見到那位大爺,也都得硬著頭皮去見那位“大爺”了。
果然,這天傍晚,天還未全黑,外麵還起著陣陣清風的時候,晉王那邊就有人過來傳話了,讓阮清依前去書房。
阮清依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那位“閻王爺”了,竟然是那麽的心慌意亂、坐立不安。
仔細想想,或許是,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過那位“閻王爺”的緣故吧!
此時,晉王的書房內,燭火通明,屋內整潔、雅致,還散著淡淡的茉莉花香。
晉王正衣冠正襟的坐在靠南邊窗戶的茶榻上。
而且,茶榻的小方桌上還放著半卷書,看那樣子似乎剛剛才被翻閱過。
阮清依走進來後,仔細的打量了晉王神色半響後,這才掂量著分寸,規規矩矩的上前行禮道:“妾身給王爺請安,王爺萬福金安”。
晉王看著阮清依,眼中看似平淡無波,唯有放在腿上的手,指尖有些微微抖動。
過了好久後,晉王才淡然言了一句:“起來吧!”
阮清依心中有思,低著頭,偷偷地用眼角餘光打量了一下晉王的神色,這才慢慢的起身。
晉王看著阮清依似乎有話想說,但轉念一思,便又作罷。很久之後,有所揪心的問了一句:“你這些年,過的可還好?”然而,還未等阮清依答話,就又有些抵觸、不想聽到答案的說了一句:“罷了,你不必回答了”。
阮清依瞧著晉王的反應,站在那裏,半響沒敢吱聲。
不過,晉王的心裏卻越來越感到煩悶,還好他向來定力好,沉得住氣,也就一直坐著,維持著一貫“平靜無波”。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之後,阮清依不怕死的問了一句:“王爺,您為何不肯出兵幫瑞王爺?”
當然,阮清依也很清楚,晉王不會出兵,而且也沒有理由出兵。
晉王心有不悅,冷瞟了阮清依一眼,壓抑著三分憤怒、幾許不滿。麵似寒鐵,帶著三分探究,說道:“你怎麽不問,本王有何理由出兵?”
阮清依有些憤憤不平,在心裏罵道:我靠!是我問你的,你丫的怎麽又把問題丟回給了我!
然而,心裏雖然這樣想,但是表麵上卻不敢這樣回話。於是,用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和那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晉王,弱弱的言道:“回王爺的話,妾身就是不明白,所以才問王爺的”。
不過,可惜呀!晉王對女人的這一套,早就已經免疫了。
所以,隻見,晉王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眼似深水寒潭,冷冷的看了阮清依一眼,語氣裏沒有任何溫度的說道:“阮清依,你少給本王來這一套。在這個時候會出兵幫宇文辰的,除非他腦子有問題!”
阮清依不爽地撇了撇嘴,心道:是,你們腦子都沒問題!都特麽一個比一個會算計!
但不過,現實擺在眼前,在晉王麵前,阮清依哪敢真叫囂啊!
所以,這些話,真的也就隻敢在心裏說說……
“可是,假若康王爺真的拿下了京師,王爺您又甘心嗎?” 阮清依深思琢磨一番後,轉換了角度,繼續探話,問道。
晉王察覺到了阮清依的用意,眼底帶著三分捉弄,看著阮清依,說道:“那也是我們宇文皇族內部的事”。話了,話鋒又一轉,用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淡飄飄的、意有所指的言道:“不是誰都像宇文辰那樣‘死心眼’!”
阮清依心裏有些不服,因此起了些抵觸情緒。在心裏罵罵咧咧的道:是,他是“死心眼”,不像你們,哪怕就隻剩了一根腸子都還九曲十八彎……
晉王瞧著,阮清依那一副極度不爽的樣子。心知是何故,但也並不想理會。
於是,轉移話題問道:“你見過王妃了?”
當然,這句問話的語氣是相當肯定的。
阮清依想到晉王妃和關側妃等人,嘴角不由地勾起一笑,立刻半開玩笑、半打趣的道:“見過了!妾身真是羨慕王爺您,身邊有那麽多美女,而且還有那麽一位溫良識大體的王妃娘娘”。
“是嗎?那本王是不是也該恭喜你有過三個男人。”晉王聽到阮清依這話,又瞧到了阮清依那副半開玩笑的神情。不喜,反生溫怒,立馬帶有諷刺意味的回了阮清依一句。
“我X!你妹!”阮清依不禁忍不住在心裏罵道。
並且還在心裏麵默默的發誓:我以後堅決不跟這貨鬥嘴,他特麽很明顯是個鬥嘴的行家啊!
事實上,其實是因為,阮清依並不知道晉王是在何種情況之下,才娶了現在的晉王妃卞氏的,所以自然不知晉王心裏的疙瘩。
因此,才不知道已在無意之中點燃了晉王心中深埋的“怒火”!
晉王瞧到,阮清依氣的在偷偷地翻白眼。轉瞬之間,又不由得覺得好笑。但不過,麵上仍舊鎮定,穩如泰山。轉而問道:“這王府裏有誰為難過你嗎?”
阮清依聽著,晉王這沒有一絲波瀾的語氣。心裏琢磨著:他問這句話,很明顯壓根就不是真想知道“有誰為難過我”,隻是純屬想看看我的反應……
想到這裏之後,阮清依調整了一下情緒,恭敬的回道:“回王爺的話,王爺齊家有方,怎麽可能會有人來為難妾身”。
“那就好!”晉王的眼底起了一抹淡淡的滿意的笑意,說道。
阮清依瞧著,晉王那一副“算你上道”的樣子。不禁在心裏說道:你特麽的,老娘又不傻,到你家裏來挑毛病,我是“吃飽了撐得”活膩歪了嗎?
然而,轉念一思,此地不宜久留。於是,恭恭敬敬地行禮言道:“現在天色已晚,那妾身就不打擾王爺休息了,妾身告退”。說完,便欲退下。
“誰允許你走的?”晉王看到,阮清依一副想開溜的樣子,立馬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用居高臨下的姿態,低瞟著阮清依,冷冷的說道。
阮清依頓時忍不住在心裏罵道:你大爺的,你倒底是想鬧哪樣啊?
但是在表麵上,阮清依還是強壓住了火氣,撐著笑,站回到了原地,一動不動的,等候著那位大爺發落。
晉王見,阮清依如此低眉順眼的站在那兒。心裏又忍不住想笑,但是還是強忍住了笑意,仍舊板起了那張嚴肅的寒冰臉,故意晾了阮清依很久之後,才說了一句:“退了吧!”說完,就拿起了小方桌上的那半卷書卷,“認真”的看了起來。然而,眼角的餘光卻在偷偷地觀察著阮清依的反應。
阮清依的心裏真的是忍不住想要罵娘了:他特麽的,這明顯是在故意捉弄我!氣死我了!
不過,想歸想,罵歸罵,腿腳卻還是很利索的趕緊溜了。
轉眼間,寒風起,晨霜至,天氣逐漸深冷。
落地紅楓為大地添色。
就是在這一年,冬月二十四,元華長公主在京師病薨。
臨終前曾特意急召廣陵王入京。
宇文辰、康王等人出於多方麵考慮,為廣陵王開了方便之門。
話說,元華長公主此人,國之梁柱,性情隨母。尊貴,霸氣側漏,行過之處,留有餘威,內心堅定、剛毅。
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高傲了一輩子,彼此折磨了一輩子。
不過,她的薨逝,帶走了栗準在京師的最後一絲畏懼。
這日,晉陽城,暖陽微綻。
臘梅帶香。
阮清依坐在園中假山亭內的欄椅上,看著下池塘的水發呆。
隻見,這個池塘四周都是被假山巨石圍繞著,唯有一條旁邊種有一棵臘梅花樹的石階小路可以通向池水邊。
這時,關側妃正往這邊行來,一見到阮清依,便著諷刺的意味,打招呼道:“阮逃跑,這麽巧,你也在這兒”。
阮清依不由得怒從心起,在心裏罵道:你特麽的是叫上癮了是吧?還有完沒完?
但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在這裏畢竟是她大,所以,阮清依隻好強忍著怒火,硬擠出笑容,起身,福身言道:“妾身給側妃娘娘請安”。
關側妃見,阮清依滿臉堆笑。心中不滿更盛,不屑的冷瞟了阮清依一眼後,用一副“就看不慣你這樣子”的神情,說道:“最見不得你們這種人‘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假心假意的”。
“妾身,不明白側妃娘娘的意思。”阮清依的心中雖然有怒火,但是麵上,仍然還是撐著笑,回道。
關側妃的眼裏帶著諷刺和不屑,冷哼了一聲,上下打量了阮清依一眼,揶揄道:“你到晉王府,不就是衝著晉王爺來的”。
“但是,瑞王爺會來接我回去的。”阮清依很不服氣的回懟道。
“你當晉王府是什麽地方,你想來就能來,你想走就能走!”關側妃一臉的不信,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說道。
話了,又丟給了阮清依一個“你還真幼稚”的眼神,滿臉嫌棄的拂袖離去了。
阮清依心裏很不是個滋味,仔細思量了半響過後,如泄了氣的皮球癱坐了下來。
阮清依是真的不明白瑞王和晉王之間究竟談論交流過什麽?
不過,阮清依沒有想到的是,和關側妃的這番對話,恰巧被路經此地的晉王妃聽到了。
晉王妃見,阮清依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生不忍,靜靜地走了過來,目中含著溫和柔情,勸慰阮清依道:“阮姑娘,她說話一直是這個樣子。你別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其實她也沒什麽惡意的……”
阮清依清楚晉王妃是一番好心,總不能不識好人心,薄了人家的好意,於是,便衝著晉王妃撐起淡淡一笑。
晉王妃也跟著溫柔一笑。
許久後,阮清依心懷疑問、不解的說道:“王妃娘娘,其實……妾身…對有些事情,也不太明白……”
阮清依相信晉王妃多少是知道些內情什麽的。
晉王妃瞧著,阮清依落寞的神情,心裏大致明白了幾分,為了加以求證,便溫柔的看著阮清依,問道:“阮姑娘不明白什麽?”
阮清依想了想,在腦海裏整理了一下前因後果,為求得到答案,說道:“王妃娘娘,您其實,早就知道妾身會來晉王府。隻是…妾身卻不明白,瑞王爺為何一定要把妾身送進晉王府”。
晉王妃似明非明,深思琢磨了片刻後,這才蹙眉言道:“這個,瑞王爺難道沒有告訴你原因嗎?”
“沒,而且在當時那番光景之下,妾身也沒想到這些。”阮清依耷拉著腦袋,如同霜打的茄子,回道。
晉王妃不由得勾起了自嘲的一笑,緩緩地坐到了阮清依旁邊,目光深遠的凝望著無盡前方,幽幽的說道:“那恐怕就隻有王爺和瑞王爺知道了”。
阮清依不禁苦笑了一下,眼裏失去了期冀的光芒,說道:“恐怕,晉王爺他,是不會告訴我答案的……”
晉王妃若有所思,低頭看著池塘裏湛清的池水,神思飄遠的言道:“知道了答案又如何,不知道答案又如何,你人不都已經在這兒了嗎?”
阮清依思著:好像,也是。不管這裏麵究竟是何緣故,我都已經身在晉王府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阮清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其實,有很多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晉王妃深思了許久之後,突然偏過頭來,認真看著阮清依,說道。
阮清依不禁有些驚訝,不解的看著晉王妃,滿臉疑惑的說道:“羨慕我?我有什麽可羨慕的?”我是有家回不了,還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裏無依無靠,談前途更是一片渺茫。
晉王妃無法苟同,思緒飄遠的言道:“你呀,還年經,不懂”。
阮清依看著眼前,這位容貌依舊在、心卻早已滄桑的晉王妃。想起了那日,拍晉王爺馬屁的時候,說他有一位溫良識大體的王妃,他那漠然毫無反應的態度。一瞬間之間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於是,想了想後,寬言道:“王妃娘娘,您人那麽好,又那麽漂亮,吐氣如蘭,高貴大方,妾身相信晉王爺遲早會知道您的好的”。
“傻妮子,都十多年了,王爺要是想知道早就已經知道了。如今連本王妃都早已過而立之年,不比你們了……”晉王妃眼底帶著幾分失落、半分期待和幾分神傷,撐起淡淡的一笑,歎氣言道。
“但是王妃娘娘容顏依舊在呀!”阮清依不知就裏的說道。
晉王妃的嘴角勾起了一絲淡淡的苦笑,起了幾分愁容,說道:“那又如何,不是你想要的,終究都不是你想要的……”
阮清依聽出了晉王妃話裏的意思。也明白這世間有些事情是無法強求的。但是,還是由衷的讚美道:“可是,妾身覺得像您這樣的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是啊,這樣高貴、端莊、有涵養的氣質可是很多人怎麽學都學不來的。
晉王妃被阮清依這話逗的淺淺一笑,目思極遠的說道:“你呀,是還未明白 ,什麽叫做‘各花入各眼’。像本王妃這樣的所謂的大家閨秀,在當年的京師那可謂是多如牛毛,況且論美貌本王妃也不是最出眾的”。
阮清依訕訕一笑,在心裏說道:為毛我沒見到過幾個?
晉王妃瞧著,阮清依那並不以為然的表情。眼裏帶著三分對過去的回憶、留戀。言道:“你恐怕是沒見過,當年才貌雙絕的先廣陵王妃,還有…比牡丹還華貴、比桃花還嬌的公孫琳。想當年有多少王宮貴族都曾……”然而,說到這裏,忽然間想起了什麽,聲音一下子就咽進肚子裏去了。
阮清依思著:我的確從未見過此二人,也很難去想象,當年群芳匯聚的畫麵。但不過,若果真如晉王妃所說,先廣陵王妃是如此的才貌卓絕的話,那焦淑璃的日子,隻怕會比我想象中更難熬了……
接著,又與晉王妃閑聊了半響後,天色漸暗,百鳥漸歸巢。阮清依這才向晉王妃告退,回了竹林舍。
此時,喜鴛兒已早已為阮清依備好了晚膳,看到阮清依回房,就擼起了袖子,準備侍候著阮清依用膳。
不過,邊侍候阮清依的同時,還一邊用眼睛偷偷地打量著阮清依的神色。
阮清依瞧到,她那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知道肯定有事。於是,便漫不經心的漱了一下口,麵不改色的說道:“有什麽事,說吧!”
喜鴛兒一聽,知道有戲,湊到了阮清依跟前,俯身看著阮清依的神色,婉轉的提醒言道:“姑娘,馬上就要過節了”。
阮清依被這麽一提醒,才猛然驚覺:怎麽這麽快就又要過年了?
但不過,不知道她有什麽後文。於是,便擺出一副淡然、穩如泰山的樣子,淡淡的言道:“然後呢?”
喜鴛兒一笑,回道:“回姑娘的話,其實這也沒什麽,隻是姑娘頭一次在府裏麵過節,這該有的禮數,自然是不能少的,免得落了人口實”。
阮清依看著喜鴛兒,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思量了片刻之後,這才緩緩言道:“你在這王府裏長大,也算得上是王府裏的‘半個老人’了,這該怎麽辦的就交給你來辦,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和王爺失望的”。反正我知道你是晉王的人,你對我的事上不上心,那還不都是晉王一句話的事……
喜鴛兒見阮清依搬出了晉王,心中立時生了八分敬畏、二分不安,連忙應聲。
阮清依瞧著,喜鴛兒對晉王又敬又畏又懼又怕的樣子。不由得在心裏麵悶悶的偷笑。心道:果然還是你有威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