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玉麵狐狸(中)
早起,阮清依就悄悄的穿上了宮女的宮裝,拿了藥和吃的藏在懷裏和袖子裏,然後便溜去了後山。
就這樣一連三日後,阮清依和這人逐漸變得熟絡起來。
這日,石洞外春風拂葉。
綠林常青!
山高玉宇不勝寒。
阮清依坐在洞內的火堆旁,拿著一根柴火棍,扒弄著火堆。
這人隔著火堆坐在阮清依對麵,目不轉睛的看著阮清依,心裏揣著許多神思。
阮清依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想了想後,言道:“你不是刺客吧?”但其實這句話裏麵,還是有些試探的成份的。
這人淺思了一下,思慮了一番後,默認地點了一下頭。
“那你混進宮來幹什麽?你沒殺過人吧?”阮清依心裏其實還是有很多疑問,想不通、想不明白的。
這人聽阮清依這麽一問,思緒有些繁多、悠長,抬望了一眼洞外的無盡長空後,沉沉的回道:“上奏”。
阮清依尋思著:上奏?那是皇帝的人?可是看你……也不像啊!
於是,便問道:“你的傷,是怎麽來的?”
這人心中藏著事,前進無路,後退無顏。心懷沉重的回道:“阻止我麵聖的人,傷的”。
阮清依悻悻然的“哦……”了一聲。接著問道:“那是誰想阻止你麵聖?”
這人淡淡然的看了阮清依一眼,神色有些低落,說道:“這事,你不知道為好”。
然後,眼睛裏露出了關切、內疚的目光,看著阮清依脖子上已經結痂的傷口,轉移話題說道:“你的傷沒事吧?”
阮清依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傷口位置,有些悻悻然的、頗帶著幾分抱怨的口吻說道:“你也真是的,下手也不注意點”。
這人心有懊悔,也亦有愧疚,訕訕的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
阮清依看著,他愧疚的模樣,有些呆呆的,還有些可愛。心裏覺得好笑,一笑言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這要是故意的那還了得!”
這人不好意思的低頭一笑,笑聲淺淺的帶著些許磁性。
阮清依不免跟著一笑,看著這帥氣的麵容,笑而不語。心中卻思著:跟你相處,果然比跟那些位“爺”相處輕鬆多了!
與這人暫別,回到內宮後,阮清依徑直去了蘭心亭,去找宇文辰,想從宇文辰那裏打聽些消息。
然而,剛到那裏,就看見宇文辰已經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了。
阮清依起了幾分頑皮之心,躡手躡腳的,偷偷地溜到宇文辰身後,伸出兩隻手指頭抵住宇文辰的後背,佯裝刺客,惡狠狠的言說道:“不許動,打劫!”
宇文辰忍俊不禁,不由地粲然大笑,說道:“清依,你想要什麽?”
阮清依見這麽快就被拆穿了,很是有些沒勁,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十分沒精打采的癱坐在了一旁的欄椅上。之後,還不時的用眼角餘光瞟著宇文辰,心中泛著嘀咕。
宇文辰看到阮清依這副模樣,心中明了幾分,有意問道:“清依,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王爺,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阮清依把手肘放到欄椅背上,撐起頭,看著宇文辰,眼含迷惑、不解的問道。
宇文辰思了一下,坦然的道:“問吧!”
阮清依心思琢磨了一下,說道:“王爺,若是有人想麵聖,走那個渠道安全些?”
“你是在說殷九歌嗎?”宇文辰瞬間心明,若有所思的言道。
阮清依瞬間一懵,轉而一思,心道:殷九歌?ho is it?難道.……說的是他?
緊接著,便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宇文辰,一副“你怎麽知道”的樣子。
宇文辰看著阮清依的反應,也沒打算再瞞著阮清依,擺出一副“這事怎麽瞞得過我”的樣子。
阮清依想到了些許,頓時恍然大悟,內心的小火苗一下子就竄的老高,氣不打一處來看著宇文辰,說道:“你早就知道?”
宇文辰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頭,撇過頭,尷尬一笑,看著阮清依,言道:“清依,你最好還是勸他早些離開吧,我太子哥哥已經放他一條生路了”。
阮清依不禁心道:原來他要告的人是太子!
想到這裏之後,心中頓時不由的冷哼了一聲,這才問道:“太子殿下做了什麽了?”
“這事……與我太子哥哥無關。”宇文辰心有所思,又不好言明,避重就輕的言道。
阮清依心道:與太子無關,你摻合什麽?
但是,轉念一思,便覺不對,太子久居宮中,以他的為人行事,怎麽會讓外麵的人這樣視死如歸告到宮裏來。然而,能讓太子和宇文辰都這般袒護的人,那就隻有……栗家人!沒錯,正是栗家!
想到這裏,阮清依內心真是“嗬嗬噠……”
便沒好氣的評價了一句:“你們還真是親兄弟!”
說完,就起身,用手使勁地拍了兩下衣服身上的灰塵,直接走人了。
任宇文辰一人,獨坐深思。
這夜裏,寒風悠蕩,阮清依躺在逸風齋的床榻之上,翻來覆去,左思右想,越想越替殷九歌感到惋惜。
次日一大早起來,阮清依就迫不及待的去了後山洞內去看望殷九歌。
此時石洞外的天氣,有些陰沉沉的,冷風掃著落葉,還伴著幽幽“嗚嗚……”之聲。
阮清依坐在洞內的石頭上,不時的瞟觀著、打量著殷九歌的神態。心中揣著思,琢磨著:我這話該怎麽說呢?
殷九歌瞧著,阮清依這一副心事重重、有話想說卻又欲言又止的樣子。打破沉默說道:“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阮清依在心裏掂量了一番,打量著殷九歌的神色,揣著小心思,說道:“呃…那個,你老這樣待在這裏也不是個事,你可有別的打算沒?”
“在下麻煩到你了……”殷九歌細琢磨了一下阮清依話裏麵的意思,想著這些天來一直讓人家一個姑娘家的照顧著,神色有傷的說道。
阮清依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好硬著頭皮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吧…你這樣待在宮裏,上見不到君王,而且也不安全……”
阮清依的確不在乎多照顧一個人,因為,反正在宮裏閑著也是閑著,隻是……
殷九歌大致明白了阮清依的意思,心有沉思,看著地麵,默不答言。
阮清依想了想,又猶豫、掂量了一下,接著勸言道:“其實,我…雖然不知道,你究竟為何事要見君王,但是我大概能猜個一二”。
說到這裏,阮清依又特意觀察了一下殷九歌的神色。這才繼續言道:“雖然說,東宮太子殿下乃是嫡長子,國之儲君,但是隻要他還未穩坐朝綱,他就一日不能讓栗家出事。而且不光如此,其實即便你見到了陛下,實際上也無多大的用處,因為陛下是不會動栗家的,所以,你還是早點為自己做打算吧”。
不憑別的就憑你在宮中這麽多天,任何一方都無動靜,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殷九歌思緒冗長,淡淡問道:“你如何肯定麵聖無用?”
阮清依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說道:“你不會以為你一個大活人在這裏這麽久,陛下都不知道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端王肯定也早就已經知道了,隻不過,他揣摩到了陛下的心思,所以也就當做不知道,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殷九歌神色晦暗,心中沉悶,有苦難舒。眼中沒了半分希望沉沉的言道:“為什麽?”
阮清依想了想,心有沉重的言道:“其實這個世界並非非黑即白。站在陛下的角度,他這麽做完全可以理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動了栗家,那麽太子殿下的位置可就不穩了,然而,一旦太子殿下地位不穩,那麽就會引發諸子奪嫡。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是陛下最不想看見的,也是最怕看見的。所以陛下絕對不會為了這麽一件事,而去引發這麽嚴重的後果,你現在明白了嗎?”
動栗家一人事小,引發諸子奪嫡,皇位之爭,這事就大了……
泰康皇帝雖是皇帝,但也是父親,在覺得明明能保全所有孩子的情況下,是不會願意打破格局,冒這種風險的。
殷九歌聽言,眼露幾分淒涼,有些心灰意冷,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半分自嘲。
話雖如此,但阮清依瞧著殷九歌的那個樣子,心裏還是有些於心不忍,而且還擔心他對這個世界絕望,便又接著說了一句:“如若,你真心想告栗家的話,那就等太子殿下地位坐穩,再來麵聖吧!我想那時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境遇”。
就憑太子不想殺他滅口,就已經可以說明,太子是有幾分欣賞他的,而且也或許是,太子也另有打算。
總而言之,識時務者為俊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隻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殷九歌深思了許多,久久不語。
阮清依見,殷九歌這樣沉默不語。心思著:大哥,您就從了吧!我是不會害你的,反倒是您再這麽待下去,知道你的人越來越多,保不齊就有哪個妄想攪事的想利用你生事,到那時太子不想殺你也得殺你了。更何況,宮中還有栗家,搞不好他們就會除去你滅口。
殷九歌見,阮清依麵含焦急、憂心。想了許久後,目起長思,問道:“你們宮裏的人,小小年紀都看的這般透徹嗎?”
阮清依有些愧不敢當,偏過頭,用手擋了一下臉龐,心中覺得實在是當不起這句話。片刻後,這才回道:“其實,我這算不得啥”。還不都是宇文辰提醒我的,再說了,也算是多看了幾眼史書吧!
殷九歌看著石洞外無際長空,蕭風蕭瑟,心思良多,沉籲了一氣,由衷的感謝說道:“多謝!”。
是不是出於善意提醒,殷九歌還是能夠判斷出來的。
阮清依向來不在乎別人的多謝,坦率的言道:“你不必謝我,對我而言,你保住了命,出了宮,能好好的活著,那才是在謝我”。
殷九歌頓即明白了阮清依的意思,忽然站起身來,正重的朝阮清依長揖一禮,沉重的言道:“姑娘,大恩不言謝,但願今生還能再見到姑娘”。
阮清依深思了一下,起身言道:“我隻要你能好好的活”。那見與不見又有何要緊!
話了,阮清依心思了一番,鄭重的向殷九歌回了一禮,便急急離去了。
阮清依相信殷九歌已經聽明白了,他是聰明人,他知道該做出何種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