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燒餅
西山賓館客房的落地窗簾透出朦朧的白光，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幾天來，梅老師沉浸在大悲大喜之中，顯得疲憊不堪。我不忍心再讓他繼續往下講，怕他身體吃不消，就決定去準備一頓豐盛的早餐，給老師補充些能量，也想借此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讓他能休息一下。於是，我一把把窗簾打開，讓美好的晨光一泄而入，對著窗外大大的伸個懶腰，輕鬆地說到：
“梅老師，今天我們休息，這幾天實在把你累壞了，我去弄吃的，看你想吃點什麽特別的？”
梅老師也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微笑著說：
“人常說，說書的是瘋子，聽說的是傻子，這些陳年往事，不過做些飯後的談資，頂不得正經事。嗬嗬，還真有點餓了！”
“想吃什麽？”
“有燒餅嗎？”
“燒餅？”
“對！淄川燒餅，一麵平一麵鼓，粘滿芝麻，有昏有素。”梅老師說著，禁不住合上眼，咂咂嘴，享受著想象中的美味。
“哦，那個啊，你別說我也饞燒餅了，這一下好多年都沒吃了，嗬嗬，我這就去買。”
我急匆匆買了燒餅，豆漿，趕回賓館，卻發現梅老師不在房間。問了前台的服務員，隻說看到他往留仙湖那邊去了。我拿著燒餅，一路尋找一路往留仙湖走去。
晨光下的留仙湖沉靜而神秘，清涼的風吹拂著岸邊的垂柳，風情依依。我在一塊太湖石邊找到了梅老師，他正對著湖麵冥思遐想，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站在他身後多時，我真是不忍打擾這位身心經受過如此多磨難的人，他心靈的寧靜，也似這靜靜的留仙湖，是一道世外的風景。
過了許久，梅老師慢慢從沉思中回到現實，一回頭看見我站在身後，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來好久了吧，怎麽不叫我。”
我舉起手中的燒餅，調皮的說:“我想讓它的香味叫你。”
梅老師興奮的接過燒餅，先湊在鼻子上聞又反過來倒過來的細細看，最後拿了一個素的一口一口的吃起來，津津有味，臉上露出孩子般的純真滿足。我知道他不吃葷了，就忙把素的再遞過去，他擺擺手說:“這些夠了，好吃，就是找不到以前的那個味道了，王霞家的燒餅可是當地有名的，她家是開燒餅店的。那時，她每天帶來給我吃，這是瞞著他爹爹的，他爹是個老實又小氣的人。”
王大餅擦了擦頭上的汗，盯著眼前的燒餅疑惑的嘟囔著:“怎麽不出數了？大霞，咱家的燒餅咋少了呢？”
王霞正把幾個燒餅偷著藏到書包裏，聽爹爹這麽說，心裏一慌，忙掩飾著說:“哦，這幾天，手有點生，做的厚了，個就少了。”
“你啊，做事上心點，這一塊麵出多少燒餅都有個定數，這可是咱老王家的獨門絕技，我老王沒個兒子，你不專心學，可不就失傳了。”
王霞趕緊背起書包跑出門，笑著說:“我知道了，我去上班了哈。”
王霞趕到學校天還尚早，子青還沒起床。碧雲占了他的房間養病，他就在辦公室的幾張辦公桌上睡覺。王霞也不避諱，徑直進了辦公室，笑著對著還躺著的子青說:“也該起了，一會就有學生上學了。”
一麵麻利的把書包裏的燒餅取出來拿個盤子盛了，晃晃暖水瓶，空的，就拿了去開水房打水去了。
子青被王霞叫醒，睜眼看見桌上的燒餅，也不穿衣服，拿起來就吃，正被打水回來的王霞看到，趕上來打了一下子青的手，嗔怪到:“先穿衣服，洗手！”
子青做個鬼臉，笑著說:“怎麽跟我媽似的。”
王霞也不說話，自顧自往杯子裏倒水。子青穿好衣服，才感到王霞好一陣沒說話，便腆著臉笑著說:“玩笑話，你別當真。”
王霞把水拿到子青麵前一遞，扭過臉給子青疊被子，冷悄悄的說到:“我倒什麽都當不了真，你也不必拿我當笑話。”
子青剛吃了一口燒餅，聽了這話沒了情緒，知道王霞恨恨的根由，歎口氣說到:“我本就是個不懂真假的人，你也不必在我身上廢了心思。”
王霞一聽，把被子一甩，抽抽搭搭哭起來。子青覺得話重了，忙起身摟著王霞肩膀，低聲下氣的說到:“你就愛瞎想，這樣不是很好，我還能給你個什麽承諾，我如今自己都顧不得，老娘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恐怕全中國就剩我一個知青了！”
王霞聽了這番話，收住了哭泣，默默的整理好被褥，收拾了課本教案，聲音恢複了溫柔平和:“你快吃飯吧，我去教室了。”
子青低頭吃著香噴噴的燒餅，這是他平日最喜歡的食品，王霞都是偷偷從家裏給她帶來，而且都是肉餡的。他很清楚王霞對自己的苦心，但他已經無法去承擔一段感情，他隻是得過且過的生活著，不敢更不想承擔什麽責任了。他時常有種負罪感，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定掉，不想再往深處想一丁點。
子青吃著，忽然想到了碧雲，怎麽忘了她還沒吃飯呢。子青趕緊把燒餅收拾起來，來到碧雲的房間。
一進門看到碧雲坐在床上，頭伏在膝蓋上靜靜的發呆。看見子青進來，抬起頭，露出羞澀的笑容。子青見碧雲神色大好，很高興，笑著說:“你睡得好嗎？”
碧雲點點頭，微笑著注視著他。
子青把手中的燒餅一亮:“看看，好吃的來了。”
“給我吃的？”碧雲傻傻的問。
子青故意看了看四周:“還有別人呀？”
碧雲臉一紅，低頭不敢麵對子青。
子青拿了一個燒餅，遞給碧雲。碧雲接過燒餅，抬頭感激的說到:“你對我真好！”
子青嗬嗬一笑:“是啊，賒賬來了。”
碧雲也被他逗笑了，香香的吃著燒餅。子青看著埋頭吃飯的碧雲，心頭升起一份柔柔的情感，忽然想用手撫摸那一頭瀑布樣的長發，猛然他被自己的衝動嚇了一跳。
窗外，一雙憂傷的眼睛默默的注視著這一切。是王霞，此時她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