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債

  世上最難理清的債，是情債。誰又欠誰的，誰又還誰的。即使不願，不想，不經意，也沒人追著，怨著，想著找你討，這心頭的債卻纏著，念著，無法釋懷。直到將自己心掏空了，血嘔盡了，情榨幹了，人不像人，丟了自己，失去自尊，變得卑微，怯弱，灰飛煙滅，才散了，放了，撒手了。欠債的變成債主，留下一本賬本，循環往複，如此而已。


  純淨的陽光暖暖的從小窗戶外斜照進來，溫柔的注視著靜靜躺在床上的碧雲，把她原本白淨的臉映得紅紅的，額頭的那朵卷雲分外的妖嬈豔麗。她像從驚濤駭浪中爬上岸來，貪婪的享受著平安的幸福，要不是陽光刺得她眼睛發癢，她是不會睜開眼睛，從新麵對這個世界。


  “醒了！終於醒了，這就沒事了。”耳邊響起一聲歡悅的叫聲，碧雲迷起眼，慢慢看清了伏在自己麵前的一張彎眉細眼胖乎乎的女人的臉。


  “我看看。”隨著一聲年青男人的聲音，碧雲的麵前又伏下一張臉，這是那張她見過的讓她額頭灼痛的臉，此刻不是驚訝，完全的被興奮籠罩著。


  又一張臉也湊了過來，是一張濃眉大眼瓷實健康的女人的臉，抿著嘴微笑著。


  碧雲努力想弄清情況，她發生了什麽，她在哪，這又是些什麽人呢？

  子青看著滿臉疑惑的碧雲，被柔和的陽光籠罩著，恬靜如花，似乎要融在光暈裏，或是那光透了她的肌膚，整個都泛著熒光。他看得呆了，竟然有些耳熱心跳，趕忙嘻嘻一笑，腮幫上現出兩個長形的酒窩，向著郝雨一努嘴：


  “你可把大家嚇壞了，多虧郝大夫救活了你。”


  碧雲這才意識到自己臂膀上的傷已經被醫治過，身體也好了很多，自己是被眼前的這些人救了，忙掙紮著要起身感謝。


  郝雨忙笑著把她摁住：

  “我本來就是大夫，救你是我的本分。倒是如果不是梅老師、王老師，你恐怕真的性命難保了！”


  王霞這邊依舊微笑著，溫柔的說到:“我倒沒做什麽，隻是要沒了梅老師給你輸血，可也真是神仙難救了。可巧了，就他是o型血，也算你有造化了。”王霞溫婉甜美的聲音到跟她的長相截然不同。


  碧雲聽罷，忽然感到了自己體內的血液往臉上湧來，心，像是冰浸泡在暖暖的水裏，慢慢的開始融化，以致整個身體也漸漸沐浴了春風般的柔和，臉開始熱熱的紅暈了起來，如果不是陽光的遮掩，那定是紅霞滿麵了。她試圖想麵對他說些感激的話，但不僅話到嘴邊不能吐出半句，竟連頭也抬不起來，羞澀的難以自製。


  子青看到碧雲突然嬌羞難耐，自己也被這難以言表的情誼招惹的情意綿綿，輕柔的說道：

  “不用放在心上，我年輕力壯的，能用我的血救你的命，也是造化了。”


  碧雲終於抬起頭，兩雙大眼睛波光瀲灩，她注視著子青，輕歎一聲，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這債，恐怕這一生也無法還清了。”


  子青忙笑著說道：

  “誰還讓你還唻，你快別胡思亂想了，身體還剛剛有點好，別再苦思冥想，弄得前功盡棄了。”


  郝雨也在一旁笑著插嘴說：


  “就是，看得出你是個知情知意的人，不過，你現在還是安心養病，身體好了，一切都好說了。”


  王霞似乎動了心意，喃喃的說道：


  “我卻不信債啊什麽的，隻要心裏有了，也就什麽也不在乎了。”


  子青聽了這話，到是微微楞了一下，忙笑嘻嘻的說道：

  “你這又咋了，怎麽變得這麽多愁善感了。我們還是各忙各的吧，小姑娘需要休息了。”


  說完，又想起什麽來，對著碧雲嗬嗬一笑問道：

  “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這位是郝雨郝大夫，這是王霞王老師，我叫梅子青，是這個學校的校工。”


  碧雲挨個衝著三個人微笑的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輕聲的說道：


  “我叫碧雲。”


  “碧雲？好聽的名字，沒有姓還是就姓碧？”子青好奇的問道。


  碧雲心裏想到，這個還是個問題呢，說不定下麵還要問我的身世，少不得要編出一段故事了。於是，低頭邊想便慢慢的說道：


  “我是個孤兒，很小的時候被一位好心的奶奶收養了，因為額頭上有個雲彩的痣，就指它為名，婆婆家孩子的名字中都有個碧字，就隨著叫了碧雲。奶奶說，你就別跟著我們姓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姓啥，就這樣隻有這個名字了。”


  “哦？這倒新鮮，嗬嗬，那奶奶呢？”子青倒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碧雲眉頭一斂，低沉了聲音說道：

  “這場大水把我們的村莊都衝沒了，我也不知道她們哪裏去了。”


  子青一聽，急的一跺腳：


  “早沒說啊，那些躲難的人可剛剛散去，說不定就有你的親人呢，這下可上哪找去？”


  郝雨一旁拽了一下子青，笑著說：

  “你就是個急性子的人，待碧雲身體痊愈了，去那村上找找不就行了。人家還沒好，你這就忙著打發人家走不成啊。”


  子青不好意思的連忙擺擺手：

  “哪裏的話，我這不是想讓她們團聚嗎。碧雲這段時間當然就在這養病了，我又不是小氣的人，王老師更不是了。”


  王霞一樣柔聲的說道：


  “當然不會了。隻是她住哪呢？我家一大口子人，不方便。郝大夫那裏每天病人太多，哪是個安心養病的地方。”


  子青想了想，說道：


  “碧雲要是不嫌棄，就住在我這就行。我就睡辦公室，反正我一個也沒什麽。”


  大家就一起看碧雲，心想也隻有這個辦法了。碧雲倒是像如了心願似的，忙微笑著答應：


  “隻是這樣就委屈了梅老師了。”


  子青嗬嗬一笑：

  “你又來了，就算你欠我的吧，你慢慢還我就是了，嗬嗬。”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碧雲的臉又紅了，婉轉的說道：


  “剛才還說不讓還，現在就開始賒賬了。我住了你的，吃了你的，受了你的照顧，流了你的血，這後麵的性命都是你從閻王那要了回來，這可怎麽還，又怎麽還的清，三生三世，要我幾個輪回？”


  三人一下全愣住了，沒想到這個看似嬌羞柔弱的小姑娘，口吃伶俐的讓人咂舌，況且講的這些道理倒是聞所未聞，不禁麵麵相覷。


  碧雲完全沒有理會大家的反應，仰起頭迎著陽光向窗外望去，像是在瞭望極遠處的一道風景，她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自言自語的說道：

  “這一遭生還，我是注定要剔幹了骨血，才能換回我的重生。”


  這幾句話，更讓大家覺得神神叨叨，但看到她說的認真，也不再去追問什麽，心裏想，也許是死裏逃生，讓她精神有點緊張吧，慢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