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緣起
天亮了，碧空如洗。聚集在學校避難的人們一覺醒來，發現洪水已經退去，大家一邊議論紛紛，心中感念菩薩救苦救難，一邊扶老攜幼準備離開學校回去重整家園。
子青起的大早，準確的說，他徹夜未眠，他的房間讓給了難民，自己跟學生擠在教室勉強呆了一晚。天還濛濛亮，他就起身到處轉轉看看，四處收拾一下，也好準備學生上課。娟子離開他已經很長時間了，他那顆流血的心像火山爆發後慢慢冷卻了下來，變得心如死灰。他不再相信所謂的愛情，甚是有點嘲笑過去的自己。也許娟子是對的，這個世界早已天翻地覆，自己隻是一塊化石而已。大千世界，其實很簡單，簡單到隻有欲念，結果也隻有滿足與否。愛，如果存在，也不複雜，隻有一個對象，就是自己。如果還有別的，也隻是自己尚未退去的些許良知與點滴悲憫。在外人看來，娟子的背叛，並沒有帶給他多少傷害，他仍然是那個陽光燦爛的青春少年，甚至比以前更加易於接近，以至於有些佻達肆意，別有一番風流韻味。這一切，身邊和村裏的媳婦姑娘們都頗有感觸，所謂亂花迷人眼，情致心自知。
子青一路走走停停巡查一番，本來他就是學校的校工，這些雜七雜八的事也是他份內中事，所以他悠哉悠哉的拾掇著，拿了個掃帚清掃地麵，一路清理到校門的青石階。
快到石階盡頭的時候，他詫異的發現，一個女子倒在台階上昏睡著。他想怎麽昨夜沒有發現呢，落下一個難民，想必精疲力盡爬不上來索性就地睡下了。他趕忙過去，蹲下身推了推她，輕輕叫到:“喂！醒醒了，天都大亮了，也不嫌著涼！”
那姑娘絲毫不動，子青一陣緊張，別是已經死了吧？！他趕快使勁推了推她，那姑娘被推的翻轉過來，頭癱軟的歪在一旁，露出一張慘白的鵝蛋臉，兩道彎眉眉捎微挑，雙目緊閉，挺直的鼻梁，牙關緊鎖，眉間一枚嫣紅的雲彩痣，鑲在白淨的額頭顯得更加奪目絢爛。子青看罷，心口微微發痛，像是胸口的梅花紋勒進心口似的，讓他一陣悸動。他暗暗吃驚，這姑娘是誰？如何讓她如此心痛不已？！
那姑娘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慢慢張開睫毛濃密的眼睛，像晨曦微露的湖麵，疑惑的注視著眼前的那張年輕的臉龐。那是張圓潤飽滿的熠熠生輝的臉，兩道短促濃黑的眉毛下，一雙含情脈脈波光粼粼的眼睛，厚實的嘴唇吃驚的張開著，露出清白整齊的牙齒。碧雲感到腦袋微微發疼，像是那個卷雲紋灼燒般的疼痛。她張了張嘴，卻無力問出心中的疑問，頭一歪昏了過去。
子青慌張的叫到：“小姑娘，你怎麽了？”忽然發現了那姑娘臂膀上的傷口，還在殷殷的往外滲著鮮血。
“你受傷了！”子青叫了一聲，趕忙把姑娘抱起來，一路小跑的登上台階，把她送到自己的房間，輕輕的放在床上，拿條被子蓋上。
子青急急忙忙跑出房間，大聲叫著王霞。
王霞正在幫難民們收拾撤離，聽到子青焦急的呼喊，趕忙跑了出來。
子青一邊急急的往外趕，一邊對著王霞說道：
“我房間有位姑娘受傷了，很嚴重，已經昏過去了，你去照看一下，我去村裏請大夫。”
王霞答應一聲，趕忙跑去照看傷員了。
子青匆匆忙忙趕去村裏的衛生室找大夫。那個年代村裏都有衛生室，大夫都是土生土長的赤腳醫生。後來相繼撤消了，那些赤腳醫生也就還是去幹自己的農活，桐口村的衛生室也就麵臨關門大吉了。這時候從縣城來了位女大夫，自願承包了衛生室，裏裏外外內科外科就她一人張羅。好在也就是醫治一些頭疼腦熱或者跌打損傷的小病，大的病症就去鎮或者縣城的醫院診治了。不過這個小小的衛生室卻給村裏人帶來了極大的方便，再加上那位女醫生非常的熱心周到，一直吃住在衛生室，不管白天黑夜刮風下雨，隻要有什麽需要她都毫不猶豫的前去處理，所以深得村民愛戴。
說到這，我尊敬的讀者，這位女大夫大家見過，她姓郝，就是那位在縣城醫院為娟子輸血的衛校的紅衛兵。文革的時候，為了表示衷心，她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郝衛東，其實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郝雨。父母原來對她的期望就是要當一名護士，治病救人。“好雨知時節”，不想郝雨因為文革受到牽連，失去了公職，她無處可去，聽得桐口衛生院沒人料理，就自願下鄉當村醫了。至於為什麽她要選擇桐口村，細心的讀者，也許會聯想到子青，這是個說也說不清楚的問題，不過郝雨是心有所想的。
子青急急忙忙推開衛生室的門，見郝大夫正在為一個娃娃亂哭的孩子紮預防針，也不好催著說自己的事情，隻好焦急的站在一邊等。郝雨一邊哄著孩子，一邊熟練的打上了針，囑咐了孩子媽媽兩句話，一扭頭看見子青氣喘籲籲的站在一邊，忙笑著問道：
“梅老師，這麽急有啥事啊？”
子青急急忙忙把事情說了一遍，催著郝大夫趕快去救人。
郝大夫二話沒說，收拾了一下急救包，也不鎖門，跟著子青一路小跑往學校趕去。
兩人火急火燎的趕到子青的房間，見王霞焦頭爛額的來回忙活著，看來病人已經支撐不下去了。郝大夫迅速的檢查了病人的傷口，熟練的清洗包紮好。一麵說道：
“我看她失血太多，得上鎮醫院輸血。看這情況，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時候啊！”
子青焦急的說：
“那咋辦啊？”
郝大夫無奈的說道：
“沒辦法啊，我們沒法確定她的血型，也沒法給她找血源啊。除非，用個笨辦法，就是我們中間有o型血，雖然不太合適，但可以救急。”
子青心裏“咯噔”一聲，自己恰好是o型血啊！
那就抽吧，救她一命，也是造化。就當，我欠了她的，她來討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