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幻滅
娟子一夜未歸，子青的心就一直懸著，一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重，就像天空越積越厚的烏雲，終於，風來了，豆大的雨點傾瀉下來。
子青不時向窗外張望，希望能早一點看到娟子的身影，外麵雨霧蒙蒙，隻有幾隻驚嚇的鳥雀箭一般穿過雨簾，期望一點點被蠶食掉。子青再也呆不住，撐起傘冒著風雨走出學校。錦川河漲水了，濤濤滾滾的奔下去，子青站在石橋上，心裏是荒蕪的，他不敢承認心中的感覺，娟子不會出事的，她會安全回來的。
一輛綠色吉普車飛奔過來，濺起一路水花，刹那間從子青身邊疾馳而過。子青正自詫異，那車突然在前麵刹住，車門一開，娟子從車裏下來，向著子青跑過來。子青一陣狂喜，趕忙迎上去給她遮住大雨。他溫柔的想摟住簌簌發抖的娟子，不想娟子閃了一下，一行淚從眼中滾落，她心疼的說道：
“梅哥，這麽大的雨，你傻等什麽。”
子青敏感的感覺到了情況的變化，他有點不知所措，緊張的說道：
“娟子，你沒事吧，怎麽才回來，是誰送你的？”
“別問了，梅哥，我回城的手續辦好了，馬上就走。”
“辦好了？什麽？馬上就走？”子青有點招架不住，是喜，是悲？五味雜陳，由不得他來分辨消化。
這時，吉普車上露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腦袋，大聲的喊過來：
“娟子，你快點，我到省城還有別的事情呢。”
子青一驚，他認出那是魏彪魏主任，他怎麽會送娟子回來，像是還要送娟子回城。
娟子答應了一聲，拉著子青向學校走去。
娟子其實已經收拾好了，她說來學校取東西就是為了跟子青告別，她知道這一切對於子青意味著什麽！兩人坐在子青的房間默默不語，子青這些天憋在心頭的千言萬語竟一句說不出來，他問什麽，他說什麽，他想知道，他又不敢知道。娟子呆呆的看著子青，一夜之間，他好像憔悴不堪了，那個陽光少年，此刻像是一片被風吹卷的殘葉，無助、焦慮、無奈、傷感。
外麵突然傳來幾聲隱隱的汽車喇叭聲，兩人都被驚得一震。娟子忽然心一橫，淚水紛飛，深情的望著子青，哽咽的說道：
“梅哥，你的那個娟子死了，從此，你就忘了我吧，我對不起你！”
說完，積攢在心頭的悲憤突然爆發，她嚎啕大哭起來。窗外電閃雷鳴，像是要替她掩蓋這撕心裂肺的哭聲。
子青忽然明白了，痛徹心扉，天旋地轉，他操起菜刀瘋了似地衝出門去。娟子一把拖住子青的腿，哭喊著：
“梅哥，是我，是我自願的。我要離開這個地方，我受不了了！”
子青身子一抖，刀掉到地上。他大喊：
“這是為什麽？”
娟子哭著：
“梅哥，是我自己決定的。世界變了，我要去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我們不能在這等死！”
子青俯下身，淚水紛紛而下：
“娟子，我呢，我是愛你的，你不要我了，我們是相愛的，你不管我們的感情了嗎？”
娟子止住了哭聲，輕蔑的說道：
“感情？感情有什麽用，感情能讓我回城去過好日子嗎？我們互相守著，又有什麽用，難道要在這到老到死嗎！”
子青聽到這話，驚呆了。他難以置信娟子會是這樣的想法，那個相親相愛的愛人已經變了。
娟子繼續說道：
“忘了我吧，梅哥。我已經是個肮髒的女人，不配在你身邊了，你把我徹底的忘了吧！”
子青跪了下來，拉著娟子的手，哀求的說道：
“娟子，我的娟子，你是我的命，我們從小相愛，你怎麽忍心拋下我，相信我，我會給你幸福的，我們會快樂的在一起的，求你了，我的娟子！”
娟子忽然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
“相愛，這是個相信愛情的世界嗎？梅哥，我還是勸你換一下思維，想辦法脫離這個鬼地方，別再天真了！”
子青怔怔的望著娟子，她太陌生了，甚至太可怕了，他感到渾身發冷，絕望開始蔓延全身。
汽車喇叭聲急促的開始響起來，娟子趕忙站起來，擦了擦眼淚，望著子青歎了口氣，幽咽的說道：
“梅哥，你是我這世界上傷的最厲害的人，我這輩子無法償還，來生再求報答吧！”
子青忽然一聲怒吼：
“你滾！去要你下賤的幸福吧！”
娟子愣住了，淚水滾滾而下，她傷心欲絕的望著子青，良久，一轉身跑進狂風暴雨中。
子青忽然醒悟了似的，跳起來跟進雨裏，他追上娟子，從後麵緊緊抱住了她。娟子渾身發抖，轉過身擁抱著心愛的人，兩人在暴雨中緊緊地抱著，淚水化雨，雨化淚水，上天如何安排了這樣的結局？！
汽車的喇叭聲刺耳的響著，娟子抬起頭，望著子青，傷心欲絕的說道：
“梅哥，保重你自己，我走了！”說完，一把推開子青，轉頭逃去。
子青呆呆的站在大雨中，忽然想留給愛人個東西，就去懷中取那玉鎖，這是他唯一珍貴的東西了。他摸到玉鎖，想從脖子上取下來，可那絨繩卻變短了似的怎麽也繞不過脖頸。他情急之下，想掙斷它，奇怪的是，這看似纖細的繩子卻比鋼絲還硬，勒得他手生疼就是掙不斷。
娟子一路狂奔，拉開車門坐到車裏，兀自低聲抽泣著。魏主任一腳油門，吉普車竄了出去，他氣惱的嘟囔著：“你就是忘不了那小子，看看，都誤了我的大事了。”
娟子轉過頭，從車窗望回去，車外雨水漣漣，桐口小學漸行漸遠。
忽然一聲聲嘶力竭撕心裂肺的呼喊破空而來：
“娟子——”
子青站在北閣頂上，望著遠去的吉普車，大雨如注、傾盆而下，他的心慢慢的冷凍了，他裸露的心口，此刻，像是用刀一點一點刺出的，綻放了一朵紫色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