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連波

  叔叔淩峰是位瀟灑俊逸的秀士，要論起天資稟賦，他要遠遠高於哥哥智海。他思路開闊能言善辯交友廣闊，所以家族中對外的交接往來都是淩峰負責。與人類打交道也是淩峰的擅長，他的花魅攻心術更是獨樹一幟，所以在人間遊走如魚得水，當然也免不得弄些沾花惹草的事出來，對於這個，妻子紫煙尤其惱怒，常常會做些尾隨盯梢的事。紫煙的家族在石門山也算的名門望族，但優越的環境並沒有給予紫煙賢淑溫婉的性格，在家嬌生慣養的，嫁到這黌山，就覺得雖然山水秀美，終比不得石門華麗富貴，當然就常擺下富貴小姐的姿態，撚酸做醋是常有的事情。要不是當初淩峰風流倜儻讓她一見傾心，按她的話，她是斷斷不能嫁到這窮山僻壤的。淩峰雖然在外麵八麵玲瓏風光無限，但對紫煙卻著實懼怕幾分，這當然也是自己心虛的緣故，還有就是嶽父家的勢力實在是太強大了。夫妻兩個雖然吵吵鬧鬧，但在對待兒子連波上，卻出奇的一致。眼見著兒子已經修煉得高大俊美，既有父親的灑脫也有母親的冷豔，再加上這多年一人跟著胡宗幾乎隔絕的苦修生活，直把個孩子出落成一個劍眉修目、鼻直口方、玉麵長身的冷峻酷少年，自然看在眼裏喜在心上。


  淩峰夫婦對孩子的期望還源於另一個原因，就是雖然淩峰自覺處處比大哥智海強，但在暉婆婆的眼裏，確實實實在在的倚重哥哥，在他看來這不僅是因為他是長子，更重要的是，暉婆婆更看重哥哥所謂的厚重可靠。哥哥生的是閨女，可暉婆婆顯然並不把碧雲當女孩看，倒反而更加親近一些。要知道暉婆婆可是得道的仙人，家族中的珍寶傳奇，到時傳給誰家的孩子，這可是個事關將來的極大的事。想當初，自己發狠把連波送到古怪的老胡的手裏調教，過著煉獄般的與世隔絕的生活，並非他心很無情，實屬他著實想把他培養成出類拔萃的人物，這家族的傳承還是到底要靠男兒撐起來，他要為這打下堅實的基礎。


  兒子這次回來，他已經意識到孩子的成長之處，他做事冷靜果敢不動聲色，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倒有點捉摸不透甚至心裏有種隱隱的懼怕。他已經感覺不到父子之間應有的親近，取而代之的是，連波對他的指令，隻是靜靜地聽默默的做，至於他內心在想些什麽，對於他這個強於攻心的狐仙，去莫名其妙的毫無所知，他就像一根優質的天線，但對於兒子內心的信號，無可奈何。不過，他轉念一想，這也說明兒子得到了非比尋常的訓練，他把內心屏蔽得如此嚴密，恰恰說明他的攻心術已經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至於父子的親密，說到底還不是自己的孩子，他是他的父親，這個是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


  明天就是寒食，是祭祖的大日子。黌山地區重寒食過於清明，這也許是南北方的差異。每年的寒食，暉婆婆都要率領家族長幼齊聚“齊賢祠”祭拜祖先，而連波因為寄宿學藝，已經很多年沒有參加，這也不說不是個遺憾。暉婆婆對此頗有微詞，她是重傳統的，但見兒子絲毫沒有驚動兒子的意思，雖心有耿耿，也隻好作罷。今年連波恰好回家休假，全族的人得知祭祖的日子這次終於全家團聚，從暉婆婆之下無不欣喜異常，總算給列祖列祖一個交代，而且大家也非常想念這個遠離他們許久的孩子，他可是族中最年輕的男子啊。淩峰恰如其分的掌握了大家的心理，是時候把自己的兒子推出來了，今年的寒食注定是兒子連波的舞台，是狀元秀，他為自己兒子即將的驚豔亮相有些激動得夜不成寐了。


  為了兒子的至關重要的出場，淩峰夫婦煞費苦心，紫煙連續幾日不休不眠地給他縫製了的新衣，不厭其煩的教給兒子祭祖的儀式細節，而且把族中的老小都詳盡的介紹給他，叔叔喜歡什麽，嬸嬸喜歡什麽之類的，為的是連波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討得眾人歡心。連波對此毫無興趣，但他呈現出來的卻是專心致誌地聽媽媽的嘮叨，還不時點頭稱是。他心裏有些自負的好笑，就是沒有這些，隻要他想討好某個人，依他的攻心術，是輕而易舉的。在母親絮絮叨叨的話語中，有一個人是他一聽見名字就有些怦然心動的，他甚至在心裏埋怨母親對她的介紹怎麽如此隻言片語，隻是因為她也是族中微不足道的最晚輩嗎？最後，他竟克服不了自己的好奇，打斷母親，反常地以略顯焦急但親切的口吻問還在喋喋不休的母親：

  “碧雲修煉得怎麽樣了？她——”連波欲言又止，他關心碧雲的事情太多，一時不知道該說哪個重點。


  紫煙很意外地聽到了兒子開口講話，來不及細想兒子問話的初衷，一時就興奮地接著兒子的話頭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碧雲那丫頭啊，她跟著嫣霞你那那傻嗬嗬的姑姑能學什麽真本領，不過些基礎的課程吧，比我兒子差遠了……”


  連波顯而易見的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過——”紫煙那雙妖嬈的美目忽然生出曖昧的流光。


  “這丫頭花魅的功夫了得吧，倒不是嫣霞的功勞，是碧雲天賦異稟吧，現在出挑得倒跟仙女似的，不過到了還是比不得我兒子，嘿嘿。”


  一語中的，紫煙紛亂的話語中，隻這一句就把連波激蕩的神馳向往，在他內心中，也許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吧？他太長時間沒有見碧雲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瞪著圓圓的眼睛嘟著紅紅的小嘴，翹著胖乎乎的指頭，戳著他的額頭趾高氣揚的教訓他的樣子：


  “連波，我就是大你一天、一分鍾、一秒，也是你姐姐，你就該喊我雲姐，你這樣沒大沒小，我會告訴暉婆婆，讓她罰你做三百個‘騰空躍起’!”


  想到這，這個冷漠的少年白皙的臉上竟然暈了紅色、熱熱的，心猿意馬！

  按照往年的規矩，淩峰夫婦是應該早一天到達明月峰，因為祭祖是需要精心準備的，淩峰也樂得去忙活，他是喜歡別出心裁指手畫腳的。可如今這次祭祖，經過深思熟慮他沒有提前去。他故意因為公務耽擱在外，並用“千裏傳音”的功夫，顯得焦急的告訴哥哥，他有個事情沒有結束無法正常回家，明天的祭祖是一定會跟一家人趕到，又懇請自己的母親原諒。暉婆婆和智海都沒有去多想，為了公務耽擱一點也是正常，家裏人多辛苦一點也沒什麽。


  其實，淩峰在為明天的寒食祭祖精心的謀劃準備著，一切為了自己的兒子連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