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逃了三次,被滕仙主捉回來三次,最後一回交鋒,我歪著腦袋坐在屋頂看月亮,滕仙主輕撩衣擺飛上來,見我看得認真,嘴唇微微一動,最後卻是南轅北轍的說了句:“還想吃桂花糕嗎?”
我揚起十二分的笑臉:“想吃桃子。”
滕仙主轉身正欲離開,我忙得扽住他的衣袖:“開玩笑的,桃子我自己摘。我不跑了。我們去蓮城吧。”
滕仙主一挑眉梢:“想好了?”
“想好了。”我撣了撣深夜沾在衣服上的露珠,望向兌州滿大街的桃子樹,偷摸摘下幾顆,喜滋滋地遞給滕仙主:“師父嚐嚐。”
滕仙主接過桃子,瞧了半天,也看不出我為何突然轉了風向,默了很久,眼神從不解化為無奈:“為師年少時收的你師兄姐,他們兩個加起來也沒你難馴,你其實就是打心眼裏,覺得不甘心……”
我啃了口桃子,很是清脆,訕訕道:“小築和侯府遭逢大難,我知道去了隻會添亂,但我不甘心受人製肘。君盡瞳待我良善俠義,我不能回報他的好意不說,還隻能眼睜睜看他家中變故。”
“你就沒有想過,他可能是心悅你?”
嘖,單純。我咂舌看滕仙主:“沒想到師父感情如此豐富,難不成師父心裏一直有個人?”
“有個鬼。”滕仙主淡淡且認真的回了我。
我差點咬到舌頭:“人鬼情未了?口味這麽重啊。”
滕仙主冷笑:“你要不要也進為師心裏去?”
我慌忙擺手,急著跳下屋簷,蒙被子睡了一天。
這幾天初到兌州,氣候偏幹,天邊的浮雲仿佛垂落手邊,人來人往中,我嗅到了淡雅蓮香,問滕仙主前麵是哪兒。
滕仙主雲淡風輕的道:“蓮城。”
原來那就是蓮城啊。
遠遠瞧去,仿佛是被菡萏包裹著的蓮心,安靜柔美。
我聽說簡山就在蓮城不遠處,有著“雲中不夜山”的美稱。
一想到山上家徒四壁,可能連灶台都是塌的,趕緊張羅買點東西,滕仙主皺眉看我穿梭在大小街市,最後抱著鍋碗瓢盆在內的許多物資,無奈道:“這些簡山都有。”
我錯愕,沒想到還低估了師資力量,轉頭又鑽進街市,捧回許多桃子:“當零嘴吃。”
滕仙主麵上掛不住:“簡山也有。”
勞逸結合啊,我又回去了街市。打量四圈,看哪都喜歡,想都搬回去。後來,梨園戲班從麵前走過,開嗓便是驚豔了,我拉攏著一整個戲班來到滕仙主麵前時,他果斷地摔了正喝茶的瓷碗,瞬間僵住,細看下還散發著陣陣寒意:“你要幹什麽。”
我紅口白牙的笑道:“咱們簡山就缺人情味兒。”
戲班班主含羞帶臊的道:“萬萬沒想到,是滕仙主來請的。”
我喜滋滋的啃著桃子,冷不丁地被滕仙主揪住衣領,眼見他以流風不及的速度飛走了,我惋惜地看著戲班皆露出崇拜的眼神:“人氣旺點不好嗎?”
滕仙主頭回朝我發寒的笑:“你一個人,就抵得過他們一個班。”
我有點受寵若驚,沒想到師父對我評價如此之高。
當夜,我被綁在樹上讓蚊蟲叮了一宿,嘴裏不住的求饒:“師父,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而我蛇蠍心腸麵癱臉師父,正不慌不忙地端坐屋裏,品著茶:“繼續喊……”
往南走了幾公裏,終於到了蓮城。
蓮城不大,家家戶戶都有一塊方塘,塘裏種滿了青荷碧蓮,就是在街上隨便閑逛,都能聞到陣陣蓮花香。流經城中的潺潺溪水裏,更是種滿了蓮花,時不時有孩童在碩大的荷葉間玩耍嬉戲,處處透露著安詳寧和。
剛巧趕上一年一次的賞蓮大會,能看到許多稀有品種,少女們在腳踝上戴著清脆作響的銀鏈,手捧著自家的蓮花笑容婉約。
我在路邊買了條銀鏈,思索半天,覺得栓在腳上不自在,便纏在手腕上,過路人見了都要發笑,我一頭霧水的給滕仙主看。滕仙主正向店家買了兩匹馬,還隨口取名,一匹叫千裏,一匹叫嬋娟。
滕仙主看見我手腕的銀鏈,不禁也笑:“蓮城有個習俗,凡是待嫁的少女,在賞花大會上腳戴銀鏈,手捧蓮花,碰到喜歡的公子哥,就把手裏的蓮花遞給他。他若接了,不日便要去女方家娶親,成秦晉之好。”
“戴手上呢?”
“恨嫁。”滕仙主眼中溢滿笑意:“難道說,三兒恨嫁?”
我瞠目結舌:“沒想到蓮城民風如此質樸,強搶民男也做得如此正經。師父你剛才說啥?”觸電般地退後一步,“你才恨嫁,你們全家都恨嫁。我知道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別隨便把我嫁了,擺脫我。”
滕仙主沉吟:“把你嫁了就能擺脫你的話,不失為好辦法。”
店家收下銀兩,將千裏和嬋娟交給師父,我問師父怎麽有興致養馬,滕仙主高深莫測的道:“我見你實在無聊,不如買兩匹馬帶回簡山,大馬生小馬,你忙起來也就不鬧騰了。”
真是有經商的頭腦,可惜跑去修仙了。我打量馬屁股,好奇地問一嘴:“那他們倆誰是公的,誰是母的啊?”
滕仙主奇怪的看我一眼:“為師怎麽知道。”
“他倆要都是公的,怎麽生孩子?”
“為師……哪裏知道……”
滕仙主帶我逛了一圈,直到我差點拿了姑娘手捧的蓮花,滕仙主轉了圈,將我送到了葉家。
葉家跟滕仙主世代交好,葉家主母見我低垂著頭蔫蔫的,忙問我是不是水土不服,滕仙主淡然道:“她哪都不服。”
我這才抬頭同滕仙主爭辯道:“師父汙蔑我。”
葉家主母長著一張和善臉,猛地盯著我,說我和她家二姑娘就像是從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拉著我的手欣喜不放。我問二姑娘如今身在何處,她的表情帶著說不出的黯然:“她幼年被選進儺宮,再也沒回來過。”
這種驕傲中帶著傷感的表情,讓我覺得不舒服,可滕仙主隻說先帶著千裏和嬋娟回簡山,等過幾天再來接我。
沒辦法,我隻好在葉家住下。
葉家主母是個愛笑的,細碎的眼紋爬滿她的眼角,她經常和我一起吃飯,有時禁不住用手拍打我的後背:“吃慢點,想吃什麽就說,我讓人買回來。”
我彎了眉眼:“八寶記。”
很快,八寶記的各色糕點端到桌子上,葉母讓我每樣都吃一點,喜歡了再去買。不知是方才桃子吃酸了,還是我的心被軟化了,有什麽從未感受到的東西,洶湧彭拜地要溢出來。
葉母說著儺宮縱然有千萬般好,也抵不過做母親的對孩子的思念。這可能就是親情吧。
我訕笑:“我沒見過父母,不知道他們對我會不會像您這般。”
葉母一時怔楞,卻是激動地握住我的手:“我初見你時就覺得有緣,不如給我做女兒吧。”
聽到這話,我噎了一口糕點,嗆得眼淚花都要出來,葉母緊張過頭,張羅人去請醫官,我按住她因焦急而微微顫抖的手,有股暖流過電般的打在我身上,當即軟軟一笑:“好啊。”
於是我做起了葉家五姑娘。
葉家祖上文官清流,早年是大回都的世家,祖父做過太師,也曾享譽赫赫,名滿都城。隻是十幾年前遭受迫害,被回王削官奪位,還深陷牢獄之災,如果不是滕仙主出手相救,想必這一家人就要死在牢中了。
也正是因為救了葉家,昔日威風凜凜的滕仙主才會受到回王猜忌,沒過幾年就辭去將軍之位,由大師兄滕歌接任。
葉家來到蓮城後,棄文從商,夫婦兩打點產業,很快孩子們也大了。除了自小被送去儺宮的二姑娘,其他公子姑娘生得十分優秀。
大公子葉默喜登探花郎,卻被人拿捏家族被貶的舊事,隻封了個中郎士的官,不日便回來。四公子葉晨開朗豪爽,常年遊走各地置辦貨物,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
一直陪伴葉家父母的,隻有葉家三姑娘葉蕁。
我住進來沒幾天,就被她以各種方式嚇醒,她看起來小家碧玉,骨子裏有股活潑勁。每當我垂頭喪氣地從被窩裏爬出來,葉蕁便笑出聲來:“太陽都曬被子了,我們去摘蓮蓬吧。”
葉蕁拉著我遊走在蓮花池,皙白的手摘取蓮蓬,剝了顆蓮子塞進我嘴裏,笑道:“香嗎?”
一股淡淡香氣席卷至鼻腔,口中澀澀卻帶有絲絲甜味,我吃著蓮子,有點想燉排骨。
“小饞貓。”葉蕁刮了刮我的鼻尖,踩了幾個蓮蓬回去:“給你燉排骨。”
“好哇好哇。”
我像隻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後,聽葉蕁略帶欣喜的說道:“過兩天大哥就要回來了,到時候讓他好好瞧瞧你。”
我像被踩了尾巴:“葉默要回來了?”
我沒跟葉家提過和葉默有過一麵之緣,那個戴著儺麵酷似白端的年輕人……估計他看到我在葉家,會嚇一跳的吧。
葉蕁朱唇親啟:“叫什麽葉默,母親既認你做五姑娘,你就是我們的妹妹,應該叫大哥才是。”
“葉……大哥為什麽叫葉默?”
“大哥性子沉穩淳厚,少時便少言寡語,埋頭苦讀,原先父親取名‘莫道不消魂’的莫,後來遭逢家道中落,便給大哥改名‘默默靜空巷,楚楚綴花蔭’的默,希望他能謹言慎行,走官場這條路注定險峻。”
我手裏的蓮蓬砸了我的腳,滿腦子回響著,他原本是叫葉莫的。
“你呀你。”葉蕁怪我分神,幸虧隻是蓮蓬砸了腳,而不是磚頭,拉著我回家做蓮子排骨湯。
玩鬧幾天,沒想到滕仙主很快來接我。
我抱著銀杏樹不肯走,滕仙主很淡定的道:“你是想看葉家大公子吧。”
我委屈巴巴地點頭,又搖頭。葉蕁氣得要挽袖子捉我:“你這小饞貓,還會上樹了。”
滕仙主一撩衣擺,坐在石凳上,看葉蕁揪著我的耳朵,把我薅了下來,她嘴上凶巴巴的,其實也舍不得我,這幾天我同她吃住玩都一塊,我要是走了,她也不覺得滋味,於是和我一起軟磨硬泡,滕仙主最後答應逗留到葉默回來。
葉蕁歡呼,又拉著我去摘蓮蓬,我也不知道蓮蓬惹她哪了,塘裏種的蓮花照這麽摘下去,怕是很快就啥也不剩了。
葉家大公子回來的那天,蓮城少女轟動了一半。
滕仙主帶著我果斷上了樹,葉家也被人群擠得七零八落。隻見烏蓬船緩緩靠近河岸,船上的櫓夫不慌不忙地搖槳,待見過如此多的人攢聚岸頭,便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兒就抵達岸口。
我的心懸在嗓子眼,滕仙主瞟了我一眼,搖搖頭。
葉蕁攙著葉母迎上前,身後一群人也跟著圍上去。要不是我和滕仙主占領高處,視線早被密密麻麻的腦袋給擋住了。我暗自抱怨葉默怎麽還不出來,緊張地攥緊滕仙主的袖口,直到被一掌拍落:“再扯就破了。”
“師父好小氣。”我往旁邊挪了挪,想跟他清寒的氣質拉開距離。
烏篷船的簾子被人掀起,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接著露出一隻精美的長靴。我屏住呼吸,一顆心怦怦直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
華服珠配,錦繡長衫,那隻抬起簾子的手緩慢放下,露出一副幹淨俊朗的麵孔。
但不是葉默。
“四弟怎麽也回來了?”葉蕁朝他欣喜道。
葉晨星眸朗目,抱住葉蕁撲來的身子,笑嘻嘻道:“我來看看咱們家的小妹妹。”
就在此時,一個溫和從容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疲倦,卻異常好聽:“母親,蕁兒,我回來了。”
葉母擦把淚,撫摸他的頭:“回來就好。”
葉晨四處張望:“咱們家新來的小妹妹呢?”
葉默也笑。
葉蕁眯眼找了半天,終於揪到樹上的我:“這隻小饞貓就是。”
我在眾目睽睽下,被人逮了個正著。不知滕仙主何時走的,可能一聞風向不對,立馬把我丟下了。我嘿嘿一笑,道了句:“初次見麵,多多……”
樹枝發出“哢嚓”的脆響,下一刻我滿臉惶恐的墜落了。
幸好有一雙結實的臂彎接住了我,葉默莞爾一笑:“當心點。”
我聽到無數少女心彭拜昂揚的聲音,還有刮到我身上熊熊的鬥氣,一看我從樹上摔了下來,葉母和葉蕁趕緊來瞧:“你唱得哪一出啊,快找醫官來看看。”
他們拿我從始至終當親閨女對待,我不好意思白受這麽多恩情,慌忙翻身下來,展示自己身體健康,不用喊醫官過來。
葉晨朝我拱拱手:“三姐信上說妹妹活波好動,今天見了果不其然。”
“這是你皮猴子四哥。”葉母嗔笑。
我也拱拱手:“四哥好。”
“這是你大哥。”葉母瞧葉默喜歡的緊。
“剛才多謝大哥了。”我怕葉默說出認得我的話,慌忙行禮。
“五妹好。”啟料他似乎沒認出我,目光在我臉上短暫的停留後,瞧我腿有擦破的痕跡:“還是回家上點藥吧。”
看他略帶擔憂的模樣,我都有點愧疚了:“不礙事。”這邊說完,鼻腔滾燙,血流了下去。
要說我和葉大哥的第一眼印象,大概就是我流血了,他被嚇著了……
折騰半天,我被葉蕁攙回葉家,葉母說我身子虛才流鼻血。我實在不想承認是敗在了葉默的美色下,隻好說是蓮子吃多了上火,葉蕁朝我噘嘴,要來打我。
等我回到葉家,發現滕仙主正吃著葉父沏的茶,氣不打一處來:“師父何時回來的?”
“一直都在。”滕仙主很淡定。
葉父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應和:“我們已經吃了好幾盞茶了。”
我瞪圓眼睛,見鬼了,剛才跟我一起看熱鬧的,不是師父是誰。
滕仙主遞給我一杯茶:“你也吃點?”
“不吃了,上火。”我捂著鼻子,灰溜溜的走了。
葉家把滕仙主奉為神明般的人物,可我卻覺得,他假正經下有顆看我笑話的心。
晚飯時,葉父和滕仙主坐在上位,推茶置腹。我看著坐在對麵的葉默,他手拿青釉瓷碗,清俊的麵龐,修長的手指,氣質儒雅出眾,跟白端相比,多了股人情味,少了些運籌帷幄。跟葉莫身上的氣息很像。
葉默一抬頭,剛好看見我炙熱探究的目光:“五妹老看我做什麽?”
我憋了半天,憋出兩個字:“下飯。”
連滕仙主都不好意思了,給我夾了塊雞腿:“下飯你就多吃點。”
葉默被我這話逗笑,也給我夾了雞腿:“我少年蒙滕仙主相救,才能有今日,滕仙主的徒弟就是我自家妹妹。”
葉母頗為讚同,忍不住又把一塊雞腿放在我碗裏:“瞧你身子虛的,得好好補補。”
葉蕁和葉晨紛紛應和,一人夾一塊雞腿:“多吃點。”
我望著碗裏堆成山的雞腿,苦笑道:“再吃下去,我就該飛了。”
夜晚屋子悶得透不過氣,滕仙主又去和葉父吃茶。
我來到院子,三下五除二的爬上樹,一陣晚風吹過,頓時覺得清爽了,靠著樹幹閉上眼,這些日子沒有煩惱,沒有算計,煩惱消失得無影無蹤。
瞅了瞅四周,沒想到這顆樹正對葉默屋子,燈光微暖,屏風後麵的木桶散發熱汽,給屋裏遮上一層羞恥的薄紗。男子剛剛褪去裏衣,露出精致的鎖骨和優美的腰線,我正看得津津有味,他忽然抬頭,和樹上的我四目相對。
我不覺異樣,仍歡喜的朝他招手,轉眼才想到自己這副樣子,豈不像個登徒子!
葉默臉紅了,穿好衣服,走到窗邊問我:“五妹在樹上做什麽?”
我也十二分尷尬,隨手摘了顆桃子,蹭了兩下往嘴裏送:“餓了。”
葉默想到我晚飯吃了七八個雞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五妹好飯量……”
“之前你在榆城救我,我還沒向你道謝呢。”
“什麽榆城?”葉默一頭霧水。
“就是小侯爺被蕭山綁架,你偷偷來救我們的那一次。”
“你說的是君家小侯爺殺傅恒生的事?”葉默好像有所耳聞:“侯府與蕭山因小侯爺結下梁子,多年來明爭暗鬥不斷,一直沒個消停。可這君家小侯爺久居深山不出,一出現就是殺了儺主的叔叔傅恒生。半個月前,儺教以侯府濫殺無辜的名義,不但火燒了小侯爺的青竹小築,且將侯府一百零八人送上了斷頭台。此事一出,君候在那場大火中不知去向,小侯爺痛失至親至愛,眼下又被儺教帶走了。”
“小侯爺濫殺無辜?”謔,真有臉編排。
師父說的對,這世間的道理都被儺教講了,其他人縱然有理也當無理。
“等等,你說是蕭山先綁架的小侯爺?”葉默嗅到不尋常的味道,驚愕的望著我。
我眉眼沉了下來:“蕭山先上山綁架了我和小侯爺,還想當著眾人麵侮辱我,最後小侯爺忍無可忍,才殺了那狗賊。”
葉默震驚之餘,又念道:“傅恒生確實貪慕女色,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隻是世人都說小侯爺過錯在先,落得慘淡的下場實屬活該。”
“那是世人眼瞎耳聾,被蒙騙還倒裝傻。哦不對,應該說是甘心被騙。”我微微一笑。永遠別想叫醒裝睡的人。
“你在擔心小侯爺?”葉默狀似無意的拋出這樣一句話。
當然擔心啊,隻是我這身板能做什麽……
我突然感到泰山壓頂的滋味,嘴裏的桃子也無味,一種難言的苦澀將內心填滿。是啊,我能衝進儺宮把君盡瞳救出來嗎?
答案肯定是,不能。
或者陪他一起送死?那我活到今天的意義在哪?
交談片刻,我便知道當日救我的另有其人,眼前的正主那會還在大回都述職,就被人冒名頂替了身份,除了白端,還能有誰……
葉默見我在發楞,隻好問:“五妹這是怎麽了?”
“大哥,我心裏有著個人。”我伸手去夠天邊的月亮,卻被撒下的餘輝晃了眼:“可他與我,就像隔著天上地下,是我怎麽也觸及不到的。”
“五妹心思堅毅,我相信你會飛上去的。”葉默說的正色,溫和的五官隱隱流轉月色。
“我會飛上去?”
“待五妹學成歸來,愚兄必會在大回都為你鋪好路,助你一臂之力。”
“我沒說去大回都啊。”
“你若想站在天上,不受人擺布,隻有成為人中龍鳳,扶搖直上九萬裏,才能擺脫受人製肘的處境。”
聽聞他一席話,我倏爾醒悟,沉聲道:“兄長說的是。”
我和滕仙主離開了葉家。
臨別時葉母和葉蕁在牆角種了根青藤,等到青藤長成之時,我若學成歸來,還能認出這是自己的家。
滕仙主問道:“現在能安心修煉了?”
原來祛除身體的怨念隻是幌子,真正要除的是心頭的怨念。
我望著雨霧繚繞的簡山,頭一回心潮彭拜,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