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嗬，當初發覺你消失的時候，我就該料到你在這裏的，虧我還找了你那麽久。”他冷哼一聲，自嘲道。雖然並沒責怪我，可那樣子看在我眼裏，卻讓我滿是內疚。我的不辭而別，給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我想都不敢想下去。
“懷瑾……是我的錯。是我不該自欺欺人那麽久，我原本以為嫁給你，好好做你妻子，就能讓我忘記那個人，可我還是錯了。我愛他，根本忘不了他。”我拉住懷瑾的衣袖，誠懇說道。
我有想過，要好好和懷瑾在一起，可努力那麽久，總是被蕭攸的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打回原形。然後我才發覺，要忘記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愛他早就成為我的本能了。我唯一悔恨的是，因為自己飛蛾撲火的感情，傷害了那麽多的人，尤其是懷瑾。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你難道還以為，我會繼續原諒你嗎。哦，不對，我知道你現在也不需要我的原諒了。”他抖了抖袖子，將我的手掙脫開去，望我的眼神沒有了當初的溫柔。
我清楚的知道，他已經被我傷的太重了。這種滋味，我也感同身受。曾經，我也被蕭攸一次次傷害過，那種痛苦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可沒想到，我被人傷害的同時，也在傷害這別人。而且還是對我這麽好，盡心盡力的嗬護我的男人。
世上最痛的，恐怕就是被自己最愛的那個人，傷害了吧。
我已然是不祈求他的原諒，但因為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隻是到了現在，我隻希望懷瑾忘記我，重新開始，不要讓自己的心，被悔恨埋葬掉。
“我知道你會恨我，但我希望你不要折磨自己，好好活著。”我抬頭看他，都然回想起過去，他對我的體貼，對我的關懷。如今一切一切都不存在了，可再想起還是恍若隔世。
“不勞你費心了。”懷瑾極為平淡的回答，就像是現在眼前的我，隻是一個陌生人。
他似想到了什麽，繼續開口說。“這是皇上在宮裏，命我給你特地帶來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廣袖裏掏出一包東西，遞到我麵前。我接過來打開，驀地愣住。
那是一包桂花糕，是我從小最喜歡吃的東西。看這樣子，該是從宮裏特地帶來的。這個傻孩子，我如此決絕，他就一點都不恨我嗎。這個時候，還念著給我帶吃的。
我這樣跟著蕭攸一走了之，留下宮裏的弟弟母後。沒有我在支持他，所有的重擔，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這段時間，他又吃了多少苦，卻還記得給我這個不講情誼的姐姐。
我以為他會讓懷瑾來責怪我，說我無情無義，說我背祖忘宗。倘若那樣，我心裏還好過些。畢竟，這是理所應當的。可是現在，我所料想的沒有發生，熹崇隻是還惦記著我。把我最喜歡吃的的，不遠千裏帶了來。
他，竟然絲毫不怪我。可我又怎麽原諒自己。我將那糕點緊緊攥在手裏，一陣失神。
“他還交代你什麽了嗎，說了什麽嗎？”我圓睜著眸子，眼眶酸疼起來。似乎和蕭攸在一起之後，便很少哭了。可現在，看到懷瑾，看到熹崇帶給我的東西，我突然又有了流淚的衝動。
“皇上要我告訴你，無論最後誰贏誰輸。他都不會怪你，也希望你不要牽扯進這場爭鬥裏。”懷瑾沉聲說完，不再看我，就想轉身離開。
“懷瑾！”我回過神，把他喊住。那人忽地不耐煩起來，扭頭覷我一眼，道。
“東西我給你帶來了，該說的我也說了。你還想怎麽樣？”
我被他那語氣，和表情，弄的有些慌亂。連忙回答。“你覺得，你們勝負有多大？”我突然害怕起來，是來這裏之後從未有過的害怕，我怕熹崇有事。我小時候，盡力保護了那麽久的弟弟，如今怎麽能有事。
自他出生開始，我就被父皇母後灌輸了這樣的念頭。我曾經因為寵愛被人分了很多，而生氣過，惱怒過，甚至還想把他送走。可是相處的日子久了，我才發覺到在這深宮裏，可以有一個完全信任的至親，是多麽幸運的事情。
他從前雖然搗蛋，可畢竟心裏一直有我這個姐姐。時時刻刻都會想起我，那時候我才這個弟弟，已經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今，我卻已然和他分道揚鑣，但他還是記得我，覺得我這個皇姐。
“你這是替蕭攸，來問我的嗎？”懷瑾突然有了些戒備，蹙眉問我。
“不是，我是自己想要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蕭攸的。我是擔心熹崇，我怕……”我連聲解釋，深怕這個時候再被他誤會，可他倏忽打斷了我的話，朗聲道。
“你怕我們輸？”他並不顯得意外，眸色漸沉。
難不成，他也是這麽覺得的嗎？他們的確是氣數已盡了嗎。
“你們，真的沒有贏得把握了嗎？”我臉色蒼白了下來，沉吟說。這一場仗，兩頭都是我最重要的人。無論誰贏誰輸，我都不想。隻是，勝負，總會到來。雖然我不想看著蕭攸輸，但熹崇若是輸了，定然也無法周全。
可輸贏，卻根本不是我能決定的。所以，我隻能問懷瑾，凡事他都看得那麽透徹，這一次，他應該會告訴我答案的。
“皇上親自離開帝都，到了這裏，親自指揮作戰。你可曾想過，若是他出了什麽意外，該怎麽辦。可是已經沒有機會後退了，我們已經是在背水一戰。若是輸了，皇上和我們這些人，絕不會苟且活著。”他一句句同我解釋，說得我膽顫心驚。已經到了這樣，無可挽回的地步了嗎。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說完，就離開了。留我一個人在帳篷裏，失魂落魄。
終於到了這一天，所有的事情就要結束了。可到了這個時候，我便開始惶恐起來。
不知不覺，蕭攸已經走到了我身邊，軟著聲音問我。
“他和你說什麽了？”我勉強扯了個笑臉，並不想再連累懷瑾，便隨口隱瞞了過去。
“沒事，熹崇讓他把這個給我。”我攤開手心，那桂花糕早就被揉成了一團。忽地，眼淚像是斷了線，一滴滴墜落在那桂花糕上，慢慢滲了進去。
“怎麽了？想家了嗎？你再等一段時間，這場仗就打完了。”蕭攸蹲下身子，握住了我的手，言辭堅定。他不會騙我，也不會對我撒謊，我知道他既然說出來，便是真的快要結束。
“蕭攸……答應我，如果你贏了，一定放過熹崇，還有我母後，懷瑾，好嗎？我欠他們的太多了，斷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好過的。杜畹那件事之後，我已經很不能安心了，現在我不能再放任別人有事。”我啞著嗓子，哽咽道。
“那萬一，我輸了呢？”他歪著頭，饒有興趣的看著我，悄然問了一句。
他這麽有自信的人，突然問我這樣的問題，讓我吃了一驚，卻還是堅決言道。
“那我一定會拚命懇求熹崇，放過你。”我回握他的手，止了眼淚，定定看著他。
“你應該清楚你弟弟的脾氣，他已經將我當作眼中釘，如果我輸了，恐怕必死無疑。”聽他那樣說，我卻並不害怕。因為我也想過，是這樣的結果，可我不擔心。
“那我就和你一起死，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我坦然笑了，並不為那樣的死亡感到恐懼。能和他生死都在一起，已經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傻瓜，就算我死了，你也好好活著。”他湊過來吻我，低聲說了一句。我不反駁，暗暗在心底早就做好了自己的決定。
自從和他在一起至今，這段時光，是我人生裏，最為滿足的。縱然身處軍營，總要看見傷亡，可是有他在身邊陪著，我心裏就無比寧靜。我想，我終究是很愛他的。
至於往後的事情，我從沒想過。若是他不在我身邊了，我該怎麽活著。我不會想，因為生，我會和他在一起，死，我也會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我都要和眼前這個人在一起。
後來那一仗，我會永遠記得。聽說，熹崇同蕭攸各自僵持著，弟弟突然要求說。
“今天這場仗之後，勝負就揭曉了。我唯一的願望，就是現在想見見我的皇姐，最後交代幾句，這樣我心裏也踏實了。”眾軍嘩然，沒想法一直在蕭攸軍營裏的那個女人，果然是當朝公主。
蕭攸見熹崇這麽說了，便讓人把我帶了過來。我站在他身邊，看著很久都沒見過麵的弟弟。熹崇，憔悴了許多，不像當初那樣有朝氣了。我不由得心疼起來，自顧自開口。
“熹崇，你想同我說什麽？”
“皇姐，我知道你是被這亂臣一時迷惑，我不怪你。這一仗之後，若是我有事，你替我好好照顧母後。就說我沒用，讓她操心了那麽久，最後還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