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你！”連碧頓時啞口無言，臉色瞬間蒼白下去，隻見她身形搖晃了幾下，卻倔強地，還是挺直了脊背。定定仰頭望著蕭攸，隔了許久才再開口，可聲音驀地軟了下去，不再向剛才那樣氣勢淩人。
“那她呢，她是當今公主啊，你怎麽能把她帶過來。”她伸手指向我，絲毫不甘心。當初第一次見我時，毫無防備，如今卻被我給奪愛。“倘若你贏了，那前朝的皇帝怎麽辦？那些家臣怎麽辦？你怎麽可能不會被這個女人操控！”
“倘若我贏了，那她就不是前朝的公主，而是當朝的皇後。”蕭攸沉聲，毫不猶豫的回答，沒有一點芥蒂。我看著他的後背，隻能想象著此時的表情。該是堅決篤定的吧。這樣的他，我怎麽會不愛呢。
當真正接受我的時候，就會用百倍的努力，去對我好，什麽都不管不顧。那刻，並不為做什麽皇後，單為他說的這句話，我都覺得當初決定留下來，該是值得的。我所付出的，總會得到自己應得的。感情裏，一切都還是公平的。
連碧不再說什麽，轉身就跑了出去。我看得出來，這人前倔強的人，是怕我們看見她落淚的樣子。等帳篷裏終於安靜下來，他才緩緩回過身，看我臉上的傷，還有眼角的淚，滿是憐惜。
“很痛，是不是？”他把我按在椅子上，湊過來看我臉上的傷。估計以為我是因為挨打，所以才哭的，這時候就格外擔心我。輕輕抬手，碰了碰我臉頰上紅腫的地方。我抿唇，破涕為笑的搖了搖頭。
“我沒事，不痛，隻是看上去有點糟糕而已。”為了不讓他擔心，順便緩和一下氣氛，我咧嘴笑了笑，說道。隻要他在我眼前，什麽樣糟糕的事情，對於我來說，都不那麽可怕了。
“她打你，你不知道躲的嗎？就這麽笨，站著被她打？”他出去端了盆水，回來後把手巾浸濕，小心翼翼地替我擦著臉頰上破皮的地方。我知道他是心疼我，不願我受苦。但是應該我承受的，我卻無論如何都不會躲開的。
“她正生著氣，況且她說的也沒錯，讓她打幾下，消了這口氣，對我們不都好嗎。以後跟著你，我和她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我也不想將來太難堪。”我心平氣和的同他解釋，心裏一點都不難過。相反，在決定同他一起的時候，我就已經想通了。
怎麽樣都是痛苦，那還不如選擇自己最不舍得的。那樣的痛苦，我也甘之如貽。
“她說你什麽了？”蕭攸歎了口氣，湊過來，將藥膏抹在我的臉頰。說話時，呼吸撲在傷口上，微微有些涼意。
“她說的可多了，你要聽哪句？”我淺笑著問他，並不打算告訴他說了什麽，便故意逗他。笑時牽動了嘴角傷口，害我倒抽了口冷氣。蕭攸見此，輕輕敲了敲我的額頭，示意我不要亂動。
“你就算不說，我也知道她說了什麽。這丫頭性子烈，發起脾氣向來都是沒遮沒攔。”蕭攸極為平淡的說道，像是同那人已經熟識了許久。我心裏一酸，看他斂眉沉思的樣子，故意也不說話了。
“怎麽？吃醋了？”他很容易就察覺到了我的情緒，揚眉問道。
“沒有！”我別過臉，不肯看他。難道我表現的這麽明顯？
“可是你知道的，我想娶的還是你。”蕭攸對我歎了口氣，顯得格外無奈。聽他這樣說，我心裏又頓時平衡了起來，他對連碧沒有感情的，隻是處於利益關係才娶她的。我這樣自顧自在腦子裏，對他找了一連串的說辭，然後又理所應當的原諒了他。
“她畢竟是你妻子，今天的事，你別再為難她了。”都是女人，我比蕭攸都更能理解她的憤怒和委屈。因為，她對我做的事情，說的話，我都不會在意。我看得出來，她很在意蕭攸。
“嗯，聽你的。”蕭攸點點頭，答應了我。繼而又撫上我的臉頰，溫聲問道。“那你還痛不痛？”我相信他是個分得清事理的人，定然不會找連碧麻煩了。
便搖搖頭，掌心熨貼在了他的手背上。“不痛了，你陪我一會，我就不痛了。”
我什麽都不要，隻要他可以這樣靜靜陪著我，那就足夠了。
軍營裏隻有我和連碧兩個女人，連碧因為是副將身份，所以也無妨。反倒是蕭攸貿貿然將我帶來，而且對我的身份絕口不提。
大多數士兵，都是駐紮在邊關許久，從未見過公主容貌，自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是蕭攸的那些親兵，卻是見過我的。軍營裏的謠言，我早有耳聞，有人說，是攝政王將我擄了過來，也有人說是我見本朝氣數已盡，特地投奔了蕭攸。
可不管哪一樣，我都不在意。隻是，我清楚，隨著日子愈長，這些謠言總有一天會傳到京城。他們，聽聞又會有怎樣的想法。
蕭攸同我住在一起，可隨著戰事緊張，他變得越來越忙。帳篷裏的燈，總是要到很晚才能熄滅。我固執的要等他，可他怕我睡的太晚，便又要我早些休息。於是每晚，屏障另一邊的我，總是側身躺著，注視著坐在案前的那人，然後慢慢睡去。
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我也早就習慣了有他的日子。聽說，蕭攸的軍隊勢如破竹，很快便要攻進京城，到時候戰爭就要結束了。
一日，他談完事情了，回到帳子裏，卻沒有同我說話，隻是兀自坐在桌前。沉默地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我走上前，給他披上厚袍，溫聲道。
“快入冬了，你是主帥，可不能生病。”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嘴角弧度微微上揚，看上去卻是心事重重，不像從前那樣坦然。他定是有話想要同我說，卻似乎有些猶豫。
“好，我知道的。”隨即，他低下頭，斂眉沉思著什麽。
“你是不是有些話，想告訴我？”我知道他心裏肯定又在糾結，便直接開口問了。究竟是什麽事，會讓他都猶豫起來。
“這些天來，你有沒有想過家？或者說，你有沒有後悔過，跟我來這裏？”蕭攸突然嚴肅問我個問題，格外的鄭重其事。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又想不通了。我在這軍營裏住了那久，若說不想家，那都是假的。
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過我的家人，想著此時他們在做什麽，會不會，也像我想他們那樣的，想著我。可既然已經毅然決然的同他來著這裏，我便不會退縮，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想過，但是我不後悔。”我堅決的開口，認真看著他，這樣義無反顧的心情，他定是可以明白的。彼此真正愛過，我們所有的想法，都是心照不宣的。有時候不用多說一句，我便能明白他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
“聽你這麽說，我就安心了。”他放下茶盞，歎了口氣，舒緩了麵色，繼續道。“皇上禦駕親征，已經帶著軍隊，駐紮在離這不遠的地方。剛剛派傅懷瑾來了軍營，要求見你一麵。”
我腦子倏忽空白一片，除了震驚之外，還有些無措。這樣突如其來，熹崇就來了。我從沒想過，當真正麵對他們的時候，自己該用什麽樣的身份，該說什麽。我畢竟是他的姐姐，如今投奔了一個謀反的人。他又會是怎樣的感受。現在派懷瑾來找我，該是想說什麽。我的確是錯的太離譜，所有的咒罵和斥責，都是我該受的。但沒想到，會這麽快。
而且熹崇親自率兵，是已經做好了拚死一戰的準備嗎。那最後的勝負，很快就要揭曉了。若是蕭攸贏了，弟弟變成了亡國之君，他這樣不服輸的人，怎麽能接受這樣的失敗。失敗到，自己的姐姐，都背棄自己離開了。
“他來找我？”我失神的喃喃，覺得格外疲憊，伸手扶住桌子。
“阿末，他在等你。至於究竟想同你說什麽，我就不清楚了。你別怕，還有我在。”蕭攸站起來，搖了搖我，想要讓我清醒過來。
我這才回過神，看那人肯定的神色，心頭緩緩放鬆，不再那麽慌了。是啊，有他在，我害怕什麽。
這樣的慌張，其實全都來源於我對懷瑾的愧疚。我欠他太多太多了，傷害了他一次又一次，如今還跟著別人跑到這裏。這段時間來，我想不出他該有多痛苦，多恨。怕是恨不得殺了我吧。
該來的都會來，我怎麽也躲不了。
於是，忍著內疚，我還是去見了懷瑾。掀開帳簾的時候，就見那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我。許久不見，他比以前都更消瘦了。我如哽在喉，最後隻是顫聲喊道。
“懷瑾……”
那人聞聲回頭，望向我，眉目清冷，早就沒了絲毫情緒。那眼神看的，讓我心裏一陣發寒，他該是真的在恨我了。雖然我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真到了這一刻，我還是忍不住的心疼。他該是多好的人，卻被我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