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草木染(5)
五顏六色的布匹經過染織,高高地掛在了院外一排排支起的竹竿上,風吹來,各色布匹隨風飄起,點綴著假日午後熱鬧的庭院。
在很多人眼裏,這是一個不太一樣的家庭――先生陳景林崇尚自然,自己編織畫作,太太馬毓秀鍾愛草木染,四處采摘撿拾植物的枝葉、草根和樹皮,他們穿戴著自己手染的衣服與圍巾,並時刻把這樣的生活理念推廣給周圍的人。
這並不是一時興起。1986年,在高中教美工課的陳景林就對草木染色發生濃厚興趣。化學合成染料的發明,讓染色變得高效,也造成了許多不能分解的化學物質,留給大地沉重的負擔。在此之前的數千年,先民都從然材料特別是植物裏萃取色彩,而此時台灣的草木印染技藝已基本失傳。
陳景林決定去雲南貴州的彝族苗族聚集地考察織染繡的技藝與服飾工藝,為了協助攝影記錄,馬毓秀辭去雜誌社美編的工作,陪同前往。1989年至1999年的10年間,他們往返台北與雲貴等地0餘次。
考察歸來,兩人對然染色產生了極大興趣,並且在台中縣立文化中心編織館的支持下,試驗了台灣本地上百種的植物,染出上千片草木染的試片,並且將研究成果出版了《大地之華――台灣然染色事典》上下兩冊。
他們發現等待一棵樹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在修剪時將多餘的枝葉熬煮出美麗的色彩,讓植物以更美麗的顏色停留在布匹和紙張上,是一件美好得讓人感動的事。而把這些美好的感覺傳遞給更多人,是比得到一塊染好的布料更快樂的事。001年,在幾個誌同道合朋友的幫助下,陳景林與馬毓秀的“染工坊”正式開課。
台灣四季長春,這座的熱帶島嶼有著數百種可以染色的植物。路邊搖曳的野花、蓬勃生長的大樹、被修剪遺棄的枝葉、市場出售的果實……在馬毓秀眼裏,都是最然的染料。
台灣雖沒有明顯的四季更替,但植物生長與季節運行仍然密不可分。每一季植物都有自己的生命溫度,染材的選擇也要兼顧時地利人和。
不同的季節,植物所含的成分也不同,染色效果也有很大的變化。馬毓秀總是教導身邊喜歡草木染的朋友,一定要選擇植物生命能量最強的時候染色,那時植物色素含量最多。例如植物開花會耗費大量養料,所以多數時候馬毓秀會選在植物開花前染色,以得到最佳的效果。
春季草木萌芽,多數嫩葉色素不足,因此適宜四季常綠的樹種,例如七裏香、福木、龍眼、相思樹、萬壽菊、鹹豐草。
夏季是植物最茁壯的時節,也是馬毓秀眼裏草木染工作者最理想的染色季節,她最愛的藍草,也在此季采。每到夏,她會將采回的藍草製成一大缸出色的藍色染料,印染出美麗的布匹。
冬季來臨,大多數植物都進入修養階段,而此時梅花盛開。除了綻放的臘梅,馬毓秀還和孩子一起撿拾楓葉和赤楊的落果,把秋買來的菱角剝殼,菱角殼、檳榔果、蓮蓬都是很好的染色物。
此時,平日儲備的洋蔥皮、茶葉和咖啡渣也派上了用場。這些看似平淡無奇的廢棄物,卻是馬毓秀向人傳授草木染技藝的第一課。洋蔥皮的色素濃度高,初學者從洋蔥皮染色入手,不僅材料易得,操作簡單,失敗率也很低。
馬毓秀不斷向記者重複她的植物染色精神――資源的再生利用。在她眼裏,洋蔥皮染色就是通過不傷害大自然的方式,得到讓人眼前一亮的色彩的最佳證明。
那些遭人踐踏的洋蔥皮,隻要幹燥,是可以保存很久的染色原料。很難想象其貌不揚的洋蔥皮能染出那麽美麗的橙黃色,它溫暖柔和,明亮不浮誇,是連朋友都很喜歡的色彩。
還有那些被當成垃圾處理的咖啡渣,即便最環保的人也不過把它做了植物栽種的填肥。看著日積月累又不忍倒掉的咖啡渣,馬毓秀決定賦予它另一個功效――給布匹染色。
咖啡色沉穩古樸,是許多中年人鍾愛的色彩。經過反複嚐試,馬毓秀發現咖啡渣在衝泡時色素已經去了一大半,隻有染料高達600%的濃度時才能染出較濃的色調,而那些過期的咖啡豆,也派上了用場――150~00%的濃度就能染出相當飽和的色彩。
在鄰居和朋友的眼裏,對草木染著迷的馬毓秀夫婦,不僅對紡織和印染布料感興趣,熬煮染料時散發的植物香氣也讓他倆著迷。
春末艾草漫山生長,煮艾草的香氣充滿了東方的神秘氣氛,馬毓秀總要留下一鍋,用以泡湯祛暑消除疲勞;春櫻花盛開,萃取櫻花樹幹染液的香氣,則洋溢著西式幸福。
每次熬煮,她的腦中都會縈繞著生日快樂歌的甜蜜旋律;煮樟樹可以驅蚊,煮七裏香會招來蝴蝶,淡淡荷香引來夏日傍晚的微風,而濃濃的咖啡香則會把人引入浪漫夢境。
馬毓秀,在接觸草木染時,並未想到它將改變自己的生活。就像自己和丈夫都以為將會丁克一生時,兒子卻在染坊熬煮的植物香中降臨。馬毓秀覺得,這是上攜植物賜予自己的最好禮物。
已是國一年級的兒子也同父母一樣,對草木染深深著迷。他喜歡和母親一起去野外采摘,能認識數十種不同的植物,能隨口出哪些植物能染甚麽顏色。
為了不傷害植物,那些需要植物根莖或樹皮才能印染出的色彩,馬毓秀總是去中藥鋪購買或是等台風過後,去撿拾被吹斷的枯枝。受母親影響,兒子就像一個草木染的環保主義者,在校園裏對同學和老師傳遞著父母的植物觀點。
冬去春來,馬毓秀和她的“染工坊”已開課9年。台北的上班族,各地的中學教員,用藍草染色的三峽鎮居民,用柿子染布的新埔鎮居民,都是陳景林與馬毓秀的學生。生活的藝術,藝術著生活,正是馬毓秀用她的草木染傳遞出的生活方式。
就像咖啡染淳樸的褐色正好搭配樸素的棉布;七裏香的嫩綠、茜草的緋紅都足以彰顯蠶絲的光澤與華美;而福木鮮麗的黃、鹹豐草的橄欖綠、茶葉的暗褐都適合麻布的柔韌舒爽。視覺、觸覺、嗅覺和心理的滿足都能在草木染中獲取。
馬毓秀,“每當這時,我總是感歎上造物的無私與偉大,也能體悟到最親切動人的藝術,其實就在我們身邊。”
就像馬毓秀在她的草木染書中所:徜徉在草木染的繽紛色彩裏,跟隨大自然的腳步體會生命的溫度,感受四季流轉的變化,等待下一次春的花,夏的風,秋的雲,冬的太陽;等待下一季修枝的枇杷樹皮,等待下一回的澀柿果,等待明年夏季的荷花、蓮蓬、蓮子殼,等待冬的欖仁落葉、菱角殼……
中國古代將青(即藍色)、赤、黃、白、黑稱為五色,也是本色、原色。原色通過複染等方式混合得到多次色如綠、紫、粉等色,也稱間色。
人類最早使用的紅色媒染染料之一,又名:破血草、紅根草等,主要有東洋茜、西洋茜、印度茜三種。中國古時稱茹藘、地血,早在商周的時候就已經是主要的紅色染料。
茜草中含有大量茜素、茜紫素、偽茜紫素等,經加入媒染劑,提取色素,套染等一係列複雜工序後可以得到從淺紅到深紅等不同色調。在出土的大量的絲織品文物中,茜草染色占了相當大的比重。
紅花所染為“真紅”,纖維可以直接吸收顏色,不複雜的染色過程使紅花在紅色染料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紅花的紅不同於茜草的紅,茜草為土紅,紅花則為豔紅。
事實上,紅花具有紅黃兩種色素,然而黃色無法作為染料存在,黃色素易溶於水和酸性液體;紅色素會在中性或弱酸性狀態下產生沉澱,色澱沉積於纖維上得到紅色效果。
又名蘇芳、蘇方、蘇枋。蘇木是我國古代著名的紅色係染料,蘇木的色素需要進行提取,將蘇木樹幹中心,以明礬為媒染劑,進行色素的提取。
唐朝以來四品大官的官服都染自於蘇木。並且蘇木變化較為多樣,與不同的媒染劑相作用產生的顏色也不盡相同。
如使用二氧化鐵作為媒染劑的話,就會得到偏紫的顏色。使用氧化鉻為媒染劑則可染成黑色,成為蘇木黑。
凡可製取靛青(即靛藍)的植物,均可統稱為“藍”。藍和藍草均為古時叫法,現在統稱為靛藍。李時珍在《草本綱目》中將藍草分為菘、蓼、馬、木、莧五種藍。
藍草的主要染色方法是將藍草浸泡,搗碎,然後加入石灰製作成固體的靛狀,方便搬運、保存和販售。
又名水梔子、山梔子。梔子的果實是然的黃色染料,染出的黃色色相鮮豔,在秦漢時期梔子染色就已經極為普遍,在漢代宮中禦服都是運用梔子進行染色。
同時梔子染色程序簡易,運用煎煮法就可以提取色素,黃色色素的深淺可以利用酸性液體來控製,如:多添加醋則可以是黃色更加明豔。但由於梔子色素抗日曬較弱,後被其他黃色染料(槐花)所部分取代。
又叫鬱草、鬱金、寶鼎香、黃薑,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薑黃的主要染色部位是其根部,染色方法簡單,通過浸泡就可染色,染出的染色較槐花和梔子而言較為暗沉,但總體而言依舊是鮮亮的色調。
如果使用媒染劑則可以得到不同的顏色,如加入灰汁和鋁鹽媒可以染得檸檬黃色;加入銅鹽媒就可以染得綠黃色;橙黃色是通過加入鐵鹽媒來獲得的。
廣義的槐花指豆科植物的花及花蕾,而染料的槐花主要指槐花的蕊,槐花自身帶有沁人心脾的清香,染出的黃色明亮鮮豔,在宋代深受女子的喜愛。
槐花色素的提取需要媒染劑,一般會選用明礬或青礬。通過煎煮後會顯出紅黃色的湯液,染出色度與梔子相近,且抗日曬程度高於梔子,宋代以後部分取代了梔子染色。
又名臼仔、杍樹、椏臼、瓊仔樹等,屬於大戟科植物。其染色部位為葉片,葉片是傳統的黑色染料,烏臼色素的提取需要媒染劑,將其葉片和鐵化合物進行媒染可以得到灰色色素,通過多次複染可以得到黑色的色相。但染物較為受限,適合棉麻類的織物染色。
又名百蟲倉、百藥煎、棓子,在古代稱之為“無食子”、“櫟五倍子”,五倍子色相是與藍草深染相似的偏藍色的黑色,五倍子的染色同樣需要鐵化合物的媒染,然而不同的鐵化合物會產生不同的色相和色度,與梔子相同,五倍子染色的色素深淺也由酸度控製。
亞鐵類的媒染會使五倍子的色相偏向於藍色的黑色,然而利用醋酸鐵作為媒染劑,則會產生不偏向任何色係的灰色色素,經過深染後會得到黑色色相。
那麽除了中國古人研究出來的這些草木染方法,現代西方環保人士也都紛紛開始研究使用大自然的本色來進行染色,這是我們下次要介紹的。
附上一張現代人使用的草木染染色表,供有興趣的人士研究。
使用然的植物染料給紡織品上色的方法,稱為“草木染”。新石器時代的人們在應用礦物顏料的同時,也開始使用然的植物染料。人們發現,漫山遍野花果的根、莖、葉、皮都可以用溫水浸漬來提取染液。經過反複實踐,我國古代人民終於掌握了一套使用該種染料染色的技術。
真正的草木染,是借助草木本身的力量,順應自然四季變化,依節令時令行事,染出來的顏色。
真正的草木染,是借助草木本身的力量,順應自然四季變化,依節令時令行事,染出來的顏色,才是具有生命力、活的草木染。染匠的工作來自於自然,自然形成對於自然觀察的習慣,從自然中尋找美,從自然中尋找色彩。
使用然的植物染料給紡織品上色的方法,稱為“草木染”。新石器時代的人們在應用礦物顏料的同時,也開始使用然的植物染料。
到了周代,植物染料在品種及數量上都達到了一定的規模,並設置了專門管理植物染料的官員負責收集染草,以供浸染衣物之用。明代《工開物》、《水冰山錄》則記載有57種色彩名稱,到了清代的《雪宦繡譜》已出現各類色彩名稱共計704種。
近代,日本傳統色從大自然、從植物觀察與染織審美提煉中來,所以我們後來聽到諸多植物命名的顏色,比如支子色,栗色等。
他們有專門為植物染織供染料的植物花卉園,日本的傳統色彩中很大一部分來自於植物染料的色彩。
吉岡幸雄是京都有名的染織著作的出版商,他擁有的紫紅社出版了大量與和服染織有關的書,同時也主編了一些染織方麵的重要著作,最為有名的是由京都書院出版的《染織之美》一套0冊。
吉岡為了編書,收藏了大量東西方的染織品,其中包括大量和服。他所藏的和服以友禪類為主,如絹地寶船紋樣友禪染袖,以藍地上描繪水波和船紋,較為素雅;產於衝繩一帶的木棉地菊牡丹青海波紋樣紅型衣裳,既華麗,又頗有鄉風;而芭蕉地格子紋樣衣裳和桐板地經緯並衣裳都是用特別的纖維製成的縮並紋樣,十分樸素,但卻是極為難得的精品。
植物染是最美最自然的色彩。卻日漸凋零,國畫顏料也麵麵臨同樣困境。這些堅守的匠人與其是與化學染色抗爭,不如是與批量生產千篇一律的工業文明相抗爭,美麗需要時間的沉澱,手作體現著我們的心聲。
“青青子衿”、“青青子佩”、“綠兮衣兮,綠衣黃裳”《詩經》用最質樸但永恒的方式,記載下了草木染在我國早期曆史中最為浪漫的一筆。時至今日,草木染作為一種生活態度被保留下來。
藍桉去西山的“南山”拜訪草木染手工藝者阿沙時,她正在等那鍋蘇木染料煮開。住的地方太過幽靜,一個女孩子家也不害怕,隻因為喜歡自然的顏色。
因為喜愛一切遵循自然法則、內外質樸的事物,所以這幾年她來到杭州後,始終堅持著與色彩、時間和自然有關的草木染工藝。
阿沙的曾祖父是浙江紹興城裏有名的染布大戶,爺爺一代將染坊遷至無錫,家裏上上下下都是染布高手。前些年位於無錫的祖居拆遷後,便來到杭州定居,從耳濡目染的經曆一直讓她對染布念念不忘。
阿沙找到了一種與內心最為貼切的生活方式,就是每與植物交流,與色彩對話,細心去體味它們的語言。她要讓草木染這樣的傳統技藝在當代語境下煥發新生。
染,是急不得的,對顏色的把握講究含蓄、溫和,這就如同傳統的中國畫,無論是水墨還是重彩,真正好的並非紮眼的鮮亮,求的不是強烈的衝擊,中國人傳統的審美情結,講一些含蓄,一些和氣,和做人是一樣的道理。
草木染在阿沙手裏“複蘇”並不是偶然,她想拾回老祖宗的一門技能和工藝,也可以,是被工業時代的洪流衝洗掉的顏色。”
草木染手作中,永遠有不期而遇的驚喜,我們在整個創作中隻參與前半部分,後續部分完全交給材料。水、溫度、染料、材質、氣等因素共同作用,這就是人與自然的合作。
阿沙:“草木染需要時間,隻能靜下心慢下來,才能完成。我想通過做些生活之外的事情,找到一條回歸的路,植物的美,不是陽春白雪虛無縹緲,它們的美散發著人間煙火的氣息,滲入到我們的衣食住行,尋常生息的角角落落。”˿E;╄E00;E0B;大時代的夢A;E66;6B;D;ᨬAB0;AE0;XB;E00;AF6;_F4;ȂD;D9;▅BF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