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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現實蹉跎

  夕陽如一顆巨大的火球,懸浮在與地的邊緣,慢慢悠悠地往下墜。萬裏無雲的空藍晃晃的,像一片明淨的湖,放射出寶石的光芒。那一抹藍漸欲向寶藍色過渡,越來越趨近於琺琅彩的釉色,又似填入了無數的碎金,金光閃閃、鮮豔奪目。藍桉和若蘋都忍不住為這夕陽駐足,餘暉中,一個架著黑框眼鏡的男孩旁若無人的在畫本上畫著速寫,寥寥幾筆,這一片絕美的風光已經躍然紙上。


  若蘋呆望著那幅夕陽圖驚叫起來,“霍晨,你畫得真好看!”霍晨從一陣專注中回過神,“是你!你們下課了嗎?”若蘋一臉崇拜的點點頭,“今你沒有執勤嗎?”霍晨伸手抬了抬眼鏡,“下午是我同事值班,本來想去聽公開課,經過這裏發現風景太美了,就想著畫下來。”藍桉不由得愣了一下,“怎麽?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霍晨錘了錘僵直的胳膊,緩緩地站起來,“我是保安啊,剛上崗一個月呢。”


  霍晨185的身高,人黑黑瘦瘦的,看過去就像個大男孩,但那張臉似乎飽經風霜。藍桉搖搖頭表示不信,“可是你畫的這幅畫明明是專業水平啊!我們班至少有一半的同學都不如你呢!”若蘋倒是很淡定地笑了,“他真是保安,上個月開始在圖書館執勤的,他上班的時候我都看見好幾回了。霍晨其實就比我們大兩歲,本來是跟我們同一屆參加高考的,可惜高考的前一周出了車禍,高考的時候去不了還在住院呢,所以他現在邊打工邊複讀。”藍桉很八卦地笑了,“看來你對他很了解?”若蘋心虛得臉都紅了,“哪有?我隻是在圖書館勤工儉學的時候跟他聊過。”


  若蘋的確是實情。霍晨上個月初才剛出院,跟著老鄉到Y市打工。本來那隻是碰巧到大逛逛,手上還拿著大包包行李,門口的保安就問他要不要找工作,他想反正工作還沒著落,就答應了。沒值班的時候,霍晨會去旁聽公開課,或者在走廊上觀摩掛在牆上的畫,還有一些名人的講座他也會去聽,收獲很大。


  保安的排班時間不規律,有時候甚至是夜班,在業餘時間被極度壓縮的情況下,霍晨依然拿著個本在學校裏到處畫。霍晨是一個頭腦清醒的人,雖然他被意外耽誤了第一次高考的機會,隻能暫時當保安。保安是一個普通的職業,工資不高,不過霍晨並沒有過於看低這個職業,他用辛勤的勞動養活自己並為今後鋪路。畢竟大部分人當保安都是做半年、幾個月過渡一下,沒有誰會把保安當做一輩子的事業來做。


  在圖書館當保安最大的好處,莫過於可以在圖書館隨意進出,還不用辦理借書證,就可以閱讀任何一本書。霍晨何曾見過這麽多書?他一下子被這浩瀚的書海給迷住了,隻要有機會進到圖書館裏麵,他就廢寢忘食的靠在書架上看書。霍晨簡直對這些書都相見恨晚,他有時候會想,如果他從就生活在書香門第該有多好啊!


  霍晨出生在農村,母親在他5歲的時候,為了生他的妹妹霍香難產去世了,父親從此打了光棍,村裏很多人都經常嘲笑他們家。父親一人含辛茹苦的把他們兄妹倆拉扯大,家裏糧食不夠吃,父親三兩頭餓著肚子下地幹活,也要在鍋裏給兄妹倆留一頓飽飯。所幸的是,父親0歲那年正巧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大潮,他拚著老命為自己也為這個家博了一把,在鄉鎮裏辦起了實業。


  第二年霍晨家就出乎意料的富裕了起來,同村裏從前慣於嘲笑他們的人,都暗地裏眼紅不已。然而霍晨的父親不是一個愛記仇的人,他給每一個有求於他的父老鄉親、同宗親戚都安排了工作,好不容易富裕了就要帶著大家一起富,在這世界上生存,誰不希望過上好日子呢?

  可不曾想風生水起的日子沒過幾年,就碰上了金融危機,大批企業接連倒閉,老霍家辛辛苦苦辦起來的工廠也未能幸免。樹倒猢猻散,許多在工廠裏靠著老霍賺了錢的鄉親們登時變了嘴臉,都不再巴結他們家了。父親像變了個人似的,經常一連好多都不出門,在家裏整日整日地借酒消愁。霍香心細,她趁父親熟睡了偷偷告訴哥哥,“爸爸總是對著媽媽年輕時的黑白照片哭,嘴裏還含混不清的著話,像是在傾訴,爸爸想媽媽了!”霍晨的父親母親本是青梅竹馬、自由戀愛,這在農村十分難得,可不幸的是,他們結婚7年就過早地陰陽相隔。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父親經營的工廠雖然倒閉,家裏條件總是比之前隻是種田要好很多,但是再也經不起折騰了。霍香初中畢業之後就不再讀書了,趁著家裏光景還沒有徹底衰敗下去,匆匆忙忙地嫁了人。妹夫是一個比霍晨大歲的年輕後生,家庭條件遠遠不如老霍家,因為暫時沒錢蓋新房,就一起把妹妹的閨房收拾一新,心甘情願的成了入贅女婿。那一年霍晨讀高三,平日裏都住校,一個月隻回一次家。


  車禍發生之後,霍晨的心情跌落到穀底,難言的心情卻無處可。原本他的估分至少在本二線上的,就這麽放棄大學夢,他實在是心有不甘。可是霍晨也不好意思在家裏繼續混吃混喝了,住院的那幾個月已經讓家裏的積蓄見了底,他不想讓新婚不到一年的妹妹為難。於是,病情一見好轉,霍晨就義無反顧的辦理了出院手續。碰巧一個老鄉要到省會Y市打工,霍晨就跟著他一起出外謀生。


  這中午,霍晨跟同事交了班後,就照例坐在圖書館的書架邊上看得如癡如醉,連若蘋在身邊站了很久他都沒有發現。若蘋好奇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霍晨,你這麽專注是在看誰的書?”霍晨很意外的抬起頭,才發現若蘋站著自己麵前,“是餘秀華的書,我媽媽生前最喜歡餘秀華。”霍晨依稀記得,母親極其聰明,隻是在學校受過的教育不多,村裏有一個城裏慈善捐贈的讀書角,母親拾掇完家務總喜歡從那兒借書看。而餘秀華的名字,是霍晨長大後從讀書角的借閱簿上偶然翻到的。刹那間,霍晨塵封已久的記憶像火山爆發一樣噴湧而出,自己歲的時候,是母親手把手教他畫畫,在鄉村裏,這樣的美術啟蒙極其少有而珍貴。後來家庭稍微富裕的那幾年,霍晨用父親給他的零花錢自己在鎮上報了美術補習班,要不是他的母親,霍晨也不會與美術結緣……


  若蘋的心咯噔了一下,但是不敢在霍晨麵前流露出悲傷的表情,“我也喜歡餘秀華。如果把詩歌比喻成畫,那麽餘秀華的詩是立體的。因為在這字裏行間有情緒,有思考,有畫麵,有時光,有與自然界相通的感官,有地萬物的悲欣!”


  霍晨聽了她的話有些震驚,一時掩蓋不住眼底的自卑,“你真不愧是讀過大學的,能看得這麽通透,我真羨慕你!”若蘋不以為然,“讀過大學怎麽了,這不能一概而論的,我們班很多同學連餘秀華是誰都不知道呢,他們從不看課外書,每晚上都是打遊戲、追劇,期末考試臨時抱佛腳。”若蘋頓了頓,接著,“你努力努力,複讀一年,不準也能考上大學呢!”


  這句話不偏不倚,戳進了霍晨的心窩裏,人海茫茫,在異鄉漂泊還能逢上知己,實為人生幸事。霍晨頓時覺得眼前這個女孩特別貼心,唯獨在她麵前,能夠找到失去已久的自信和溫暖。而若蘋實際上對霍晨有一些崇拜的,她看霍晨的每一個眼神裏都閃爍著星星。霍晨和若蘋名正言順地戀愛了。


  大一下學期過得特別快,一晃又快到期末了。吳淑嫻老師的辦公桌上堆滿了要評分登記的素描作業,她覺得一個人登記實在是力不從心,隻好打電話叫藍桉來幫忙。藍桉二話不就放下手頭的事情,趁著中午時間來吳老師辦公室協助她做事。時間似乎又回到了藍桉剛剛認識吳老師的時候,但是細心的藍桉發現,辦公室裏的陳設跟上次來的時候相比變化了很多。


  最引人注目的是,辦公室裏多了一個玻璃櫥窗的書架,藍桉無意間瞄了一眼,發現書架上擺放的竟然都是文學類的書籍,好幾本書的作者藍桉也喜歡,比如張愛玲、木心、叔本華。這個發現讓藍桉很興奮,“您竟然也喜歡看他們的書!我還以為,您書架上放的都是美術類的書籍呢?這些書是您的還是徐老師的呀?”


  吳老師和藹可親地停下手上的事,“是我自己的書啊,徐老師她沒有把書帶到辦公室來。學校這個學期給每間辦公室都配了書架,但並沒有硬性規定一定要放什麽書啊。藍桉,你愛看書是好事。生活一半在路上,一半在書房。文學有換性作用,越是內心虛弱的人越需要文學。而繪畫和文學本來就是相通的,因為都屬於藝術的範疇。閱讀可以豐富你的閱曆,對你今後的插畫創作也有好處。”藍桉很聽話地點點頭,“嗯,老師,我記得了。”


  桌上的素描作業堆積如山,藍桉開始埋頭登記分數,辦公室裏隻剩下“沙沙”的翻頁聲。恰巧窗外一陣清風吹來,藍桉聞到一陣淡淡的綠茶幽香,不由的深深呼吸了一大口,“好香的茶馨氣,怎麽覺得味道很近,就在我們房間裏?”


  吳老師見怪不怪,“是徐老師茶杯裏飄來的,她現在每都要喝茶哩。”藍桉豔羨地朝徐老師辦公桌上看去,隻見桌上擺著一套粉青汝窯的荷葉壺、荷花杯。


  荷葉壺上由中心向四周蔓延的葉脈立體感十足,宛若清風拂過荷葉邊緣波狀起伏,如裙擺一般輕盈,栩栩如生。茶壺口一圈無釉,久用已染上茶色,形成了獨特的銅口裝飾。壺體內外披粉青汝窯釉衣,大約茶壺經常有茶水潤澤,出了蟬翼開片,器便有了生命。釉麵開片細密如綻開的梅花花瓣,多呈斜裂開片,深淺相互交織疊錯,又像是銀光閃閃的片片魚鱗。


  旁邊的荷花杯釉色瑩潤如玉,青中泛紅,似是塗了一層粉,隱隱閃現著含蓄溫潤的色澤,精光內蘊、凝重深沉。荷花瓣瓣片片分明,上麵的紋理顯然是經過細心勾勒而成,透亮如翠,溫潤如脂玉。杯中的茶湯色澤金黃光亮,香氣清鮮,芽尖有的懸空豎立著浮在水麵,有的下沉杯底,形如群筍出土,又像銀刀直立。顯而易見,徐老師泡的茶是君山銀針,由未展開的肥嫩芽頭製成,芽頭肥壯挺直、勻齊,嫩芽表麵滿披茸毛。


  荷葉壺、荷花杯下麵墊著經過風化的老榆木板,自然紋理古色古香。徐老師人不在茶卻未涼,藍桉不禁納悶,“徐老師怎麽不在辦公室午休啊?她的茶泡著還沒喝呢。”吳老師笑了笑道,“她被校長臨時叫到辦公室去了……”吳老師隻了半句就沒再下去,臉上蔓延上了些許憂鬱。她何嚐不知道,校長找徐燁去談話,是因為她雖然年紀輕輕,就已經評上了教授,前陣子評上還沒過多久,這次不準是要讓她擔任什麽行政職務呢!


  吳淑嫻和徐燁是同一批招進大的老師,剛入職的時候,她倆除了上課形影不離。可是成人世界的感情哪有綿延不絕的?這些年,即便嘴上不,淑嫻也感覺到,徐燁和她的關係漸漸的變淡了。也許是因為,淑嫻到現在為止,隻評上了副教授;也許是因為,淑嫻有家庭要照顧,要為了一大家子人奔波,而徐燁至今獨身;也許是因為,徐燁懂得巴結校領導,時不時的展現自己的工作能力,淑嫻卻隻埋頭教書。那青澀又美好的情誼,終究抵禦不過現實的寒風,一點一點地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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