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宴飛花
這個周末,藍桉的宿舍冷清得有些奇怪,周末從來不回家的夢詩,這回竟然周五急急忙忙地趕回去了。周就是藍桉的生日了,不知道夢詩她們會不會給藍桉一個驚喜呢?藍桉心裏有一些期待。原本她還以為夢詩周六晚上會回宿舍給她零點慶生的,可是直等到周早晨起床,夢詩都沒回學校,宿舍裏隻有藍桉、丹硯和洛瑤,而且另外兩個也都向往常一樣,沒有半點要給藍桉過生日的意思。藍桉心裏失望的想,如果同寢室的跟她平時交集不深,那在宿舍過不過生日都無所謂,而今宿舍裏相處的這麽好,該不會她們真的把自己生日忘了吧?
洛瑤一聲不吭的把藍桉失望的表情看在眼裏,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趁藍桉去陽台上刷牙的時候,她秘密的拉過丹硯聲耳語,“怎麽樣?這傻女人完全沒有發現我們的計劃!夢詩英明,你家裏寄來的東西都到學校了嗎?收到就放若蘋宿舍,我準備的花果釀已經藏在那兒了。”丹硯在洛瑤耳邊低低地,“昨就放過去了,若蘋那邊準備的禮物好像也挺精致的,可是若蘋那個氣鬼一直不肯提前透露她送的具體是什麽。”洛瑤眼珠一轉,“好像是什麽工藝品,反正晚上就都知道了。夢詩也真是的,做個蛋糕也要試那麽多次,本來好是昨晚零點給藍桉過生日的,可是她偏偏昨下午做的蛋糕不滿意,是要今重新做了帶過來,我倒要看看她帶過來的這個是有多好看!”丹硯微微顰眉,“你夢詩平時在宿舍這麽愛吃,該不會是她做完閑得無聊,自己一個人把蛋糕給吃了吧?害我們一頓好等!”洛瑤“撲哧”一聲笑了。
夢詩當傍晚6點才一臉疲倦的回到宿舍,洛瑤不解的調侃她,“做個蛋糕怎麽會累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打劫蛋糕店了呢!”夢詩很無奈的,“怎麽不會?好久沒做蛋糕都生疏了,我做的第三個成品才敢帶過來呢。藍丫頭生日快樂!”藍桉驚喜的看著夢詩親手為她做的生日蛋糕,一時間感動得不知道什麽好。
夢詩的手工車輪蛋糕是森係風格的,看得出夢詩的用心,蛋糕形狀仿造樹墩,精細的用可可粉畫了年輪,上麵用植物淡奶油做的一簇簇多肉,就好像真的生長在樹樁上,青翠欲滴、嬌豔可愛。丹硯也在桌子上擺出了家裏種的蜜柚和冰糖橙,是上周哥哥特意從樹上摘下來,然後快遞到學校為藍桉慶生的,新鮮得不得了。
若蘋也送出自己準備好的禮物,一件是振平親手做的香樟木首飾盒,上麵雕刻的一樹綠梅花。綠色的仿鑽是振平悉心打磨鑲嵌而成,首飾盒邊緣一圈雕刻著古樸回字紋。款式跟手作網店裏賣的振平負責製作的幾款首飾盒有點像,但似乎更精致。藍桉滿臉緋紅,卻依舊倔強地調侃道,“這算是店員自用款嗎?”舍友們哄笑,若蘋也不爭辯,她知道藍桉越是這樣,越明心裏頭明白了振平的心意,隻是她嘴上不好意思而已。夢詩故作好奇的問,“振平怎麽不過來一起聚一下啊?”若蘋笑嘻嘻的回答,“他知道我們晚上要鬧很晚,一個大男生在女生宿舍待太晚不方便,是心意到了就好,由著我們姐妹幾個放肆的玩。藍桉,這件是我送給你的。”
若蘋自己送的是一支粉色的羽毛筆和一盒封蠟印章,藍色的火漆蠟粒裝在透明的許願瓶裏,外麵用質地考究的牛皮紙盒包好,盒子裏還有一柄火漆印章,用原木打磨成的木紋手柄光滑發亮,藍桉把印章從盒子裏拾起來一看,黃銅質地的印章頭上竟然雕刻著一隻憨態可掬的貓頭鷹。藍桉的雙眸蒙上一層水霧,向若蘋嗔怪道,“害得你如此破費,其實你在網店負責刺繡,你也親手給我繡一件什麽我就心滿意足了,何必還要去外麵買啊?”若蘋咧開嘴笑了,“你這樣可就見外了,我是覺得羽毛筆和火漆很複古,你一定會喜歡的。怎麽?不要的話我拿回宿舍了噢?”若蘋假裝要把禮物私藏回去,被藍桉一把奪下,“可別!我喜歡得不得了,快還給我!”時光慢,每一件禮物都好看,因為帶著主人的用心和溫度。
現在就剩下洛瑤的禮物還留有懸念了,藍桉正猜測著,洛瑤拿出了一個很精致的玻璃瓶在藍桉麵前晃了晃,藍桉接過瓶子定睛一看,原來是仙居客的石榴桂花釀。這個酒瓶簡直美得可以擺在藝術館裏了。60度環繞的厚玻璃,瓶口係成蝴蝶結的粉色紗綢,純淨透明的玻璃丸瓶,一抹微醺的珊瑚橘色在瓶裏蕩漾,映得心境明媚如一汪碧潭。
“哇哦,這麽資,好想喝一口!”藍桉迫不及待的打開酒瓶。洛瑤搓著手解釋道,“果酒與白酒不同,開封後的賞味期隻有7,講究及時的風味。這瓶花果酒是我算好日期,上周才下單買的。”宿舍裏充溢著甜絲絲的花果香,這酒像是自然與時間的信使,用山野花果發酵,過程如理雲鬢、貼花黃,有時間流淌的味道。“我們碰杯吧!”藍桉帶頭舉起酒杯,五隻纖纖玉手端著酒杯碰在一起,“heer!”
兩指一拈,啜一口,玉液瓊漿就滴溜溜滑向舌間,盡是輕靈美妙的山風野氣。入口是馥鬱桂花香,後味有石榴的甜味酒精催化,喉嚨帶著輕微燒灼感。喝一口,整個口腔都充滿著桂花的香甜,還有石榴的半甜微酸。石榴和桂花的口感均衡共存,就像月桂在石榴上開了朵花。人類為了口欲,能把時間當成藝術來打磨。難怪手工釀酒講究“有時、地有氣、材料有美、工藝有巧”,原來順應自然規律釀製的酒口味會更醇厚、細膩。
今夜美酒月光杯,五個女孩心若懷素。五盞清釀,意興闌珊。夢詩若有所思,“我忽然想起蘇軾的一句詩。”藍桉偏頭細問,“是哪一句?來聽聽。”夢詩放下酒杯娓娓道來,“細雨斜風作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若蘋欣然驚呼,“甚妙!不如我們來行個酒令。”丹硯饒有興致地接過話頭,“行什麽酒令好呢?對了!你們應該都知道飛花令吧?”眾人興奮的點頭,隻有洛瑤為難的附和,“雅令裏頭我也隻有飛花令略略能答得上來。”
藍桉清了清嗓子打了頭陣,“那我們就按這座位順序順時針依次往下接,沒答上來的要罰酒,誰也不許抵賴,我先來,‘花開時節動京城’。”
夢詩略一思忖,計上心來,“到我了,這個不難,‘桃花潭水深千尺’。”
若蘋打了個激靈,“呀,這麽快就到我了,讓我想想……”若蘋焦急地站起來在宿舍裏瞎轉悠,洛瑤也在思考自己的下一句,“你慢慢想,這樣我準備的時間也能延長一點。”忽然,若蘋的目光停留在宿舍樓下的幾樹盛開的早櫻,月光傾瀉在花樹上,好似細密的雪珠的閃爍,這讓她想起《春江花月夜》中的一句詩,“有了有了,‘月照花林皆似霰’。”
洛瑤長長地舒了口氣,“幸好我也剛剛得了一句,‘人麵桃花相映紅’。”
丹硯悠然的放下半片蜜柚,嘴裏的甘甜是從就熟悉的滋味,腦海裏閃電般地浮現出家鄉的稻田,秋收時麥浪翻騰,心底豁然開闊,“月明蕎麥花如雪。”
藍桉緊接著脫口而出,“出門俱是看花人。”
夢詩顯然也是上一輪答出來後就開始思考,胸有成竹的接道,“閣道回看上苑花。”
若蘋指尖點唇,略思片刻,“花木成畦手自栽。”
洛瑤本來還在低頭吃蛋糕,一看又輪到了自己,有些慌了神,“你們怎麽答得這麽快?‘花’在第二個字的……哎呀,這一句不就是,‘名花傾國兩相歡’。”
丹硯陷入一陣沉思,記得爺爺年輕的時候是村裏的教書先生,在方圓百裏德高望重,丹硯的名字就是爺爺起的,王冕的《墨梅》寄托了爺爺對丹硯的希冀,“我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誇顏色好,隻留清氣滿乾坤。”想到這,丹硯的眼角有些濕潤了,悵悵然開口答道,“朵朵花開淡墨痕。”
藍桉微微一笑,“該我答了,‘上林繁花照眼新’。”
夢詩從容接道,“雲想衣裳花想容。”
若蘋這回想也沒想,張口便答,“蘭溪三日桃花雨。”洛瑤有些驚慌,“你怎麽也答得這麽快了?咦,這句詩的出處是哪?好像很少聽到。”若蘋輕輕頷首,“這句是我們村支教的老師月教我的,出自唐代詩人戴叔倫的《蘭溪棹歌》,‘涼月如眉掛柳灣,越中山色鏡中看。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家那座竹屋旁邊有一條溪,溪水上漲的時候還真有‘半夜鯉魚來上灘’呢!”
洛瑤聽罷神往極了,手托腮看著若蘋出神,夢詩伸手在洛瑤眼前晃了晃,“發什麽呆呢?該你答了。”洛瑤一下子回過神,大腦空空。夢詩無奈地搖搖頭,“答不上來要罰酒的,這麽好的花果釀讓送的人自己喝了真可惜,我這邊剛好有一句幫你答了吧,‘美人顏色嬌如花’。”若蘋心直口快,“這句還挺適合洛瑤的。”的確,五個女孩各有各的風格,藍桉甜美,夢詩知性,丹硯樸實,若蘋純情,洛瑤嬌媚,論外表洛瑤還真配得上這句詩。洛瑤聽了有些得意,“你們這些人,是幫我,分明就是在跟我搶酒喝!”
丹硯接下話頭,“我沒搶酒,我答了就不用喝了,‘花迎劍佩星初落’。”
藍桉一陣冥思苦想,“桐花萬裏丹山路。”
夢詩會心一笑,“自是花中第一流。”
若蘋緊跟著答道,“飛入菜花無處尋。”
洛瑤難得對答如流了一次,“朱顏辭鏡花辭樹。”
丹硯眉毛一揚,“花開不並百花叢。”
宿舍裏一陣沉默,若蘋好意提醒,“藍桉,該你了!”藍桉嘴裏正咬著汁水四溢的冰糖橙,完全沒料到竟然這麽快就輪到自己。她隻好求助地看向夢詩,夢詩自然樂意幫忙,“疏是枝條豔是花。”丹硯不依不饒,“夢詩都幫了別人兩回了,下一句也是她啊。”若蘋像複讀機一樣的重複了一遍藍桉最開始過的話,“沒答上來的要罰酒,誰也不許抵賴。嘖嘖,才幾輪呢?藍桉自己的話是忘記了嗎?”若蘋著親自拿起藍桉的杯子為她倒酒,宿舍裏一陣哄笑,藍桉仰起頭一口氣喝下,“你們就是有意欺負‘壽星’。”
若蘋聞了聞酒瓶,對著這酒由衷讚道,“花氣酒香清廝釀。”
洛瑤見她一語雙關,既是盛讚美酒,又是接上自己的那句酒令,“若蘋真有才!下一句該我了,‘梨花一枝春帶雨’。”藍桉納悶的問道,“你怎麽越答越悲了?”洛瑤一笑了之,“不是啦,我也剛好隻知道這句。”
丹硯笑了,“那我來一句樂觀的吧!‘柳暗花明又一村’。”
藍桉毫不示弱,“日出江花紅勝火。”
夢詩略有所思,“湘江兩岸花木深。”
若蘋信手拈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洛瑤悄悄的把手機往桌上一蓋,把剛才上網查到的詩句背了出來,“閑看中庭梔子花。”
丹硯把這一幕看在眼裏,不露聲色,“花自飄零水自流。”
藍桉略一斟酌,“稻花香裏豐年。”
夢詩淡定往下接,“不是花中偏愛菊。”
若蘋搜索枯腸,“映日荷花別樣紅。”
洛瑤偷窺了一眼屏幕,又不好意思太明目張膽,“長樂鍾聲花外盡。”
丹硯文思如泉,“春來遍是桃花水。”
藍桉不知何時起身離席,拿紙巾擦了擦手,“真是撐死我也……又到我了啊?‘一日看盡長安花’。”
吃貨夢詩依舊邊吃水果邊泰然自若答道,“花間相見因相問。”
若蘋目光一閃,“嘿,二字的詩我這有一句很熟悉的,‘煙花三月下揚州’。”
洛瑤這回氣定神閑,“有一句詩語文課本上就有,《長恨歌》的,‘雲鬢花顏金步搖’。”
丹硯從容應答,“怎得梅花撲鼻香。”
藍桉坐在書桌前對鏡自照,打著哈欠提前卸去臉上的殘妝,見輪到自己扭頭答道,“不知近水花先發。”
夢詩搖了搖手中的酒杯,雙頰微紅,“陶然共醉菊花杯。”
若蘋有些疲乏,“我們再玩兩輪我也該回宿舍了,‘霜葉紅於二月花’。”
洛瑤發現《長恨歌》裏還有一句剛好尚未用到,“花鈿委地無人收。”
丹硯一手撥弄著頭發,目光帶著倦意,“亂花漸欲迷人眼。”
藍桉突然想起去年的這時候,自己還在苦逼地備戰高考,一臉感慨地道,“今年花勝去年紅。”
夢詩不管宴席將散,仍舊大剌剌的剝著蜜柚往嘴裏填,含混不清地,“塞北梅花羌笛吹。”
若蘋意猶未盡地答,“柳絮飛時花滿城。”
洛瑤捧著手機又掰了一句,“桃花曆亂李花香。”
丹硯環顧四周,“這是最後一句了吧?好不容易聚一聚,明又該繼續上課兼職了,‘春城無處不飛花’。”
洛瑤一臉不依,“這句怎麽也算?我有一句,幫你答了吧,‘化作春泥更護花’。”丹硯一拍腦袋,“對誒!我竟然都沒想到。”
若蘋搖晃著起身,“那我回宿舍了呀,我沒罰酒也喝了好幾杯,太好喝了,你看我們現在個個都是‘花腮酒麵紅相向’。”可不是嗎?今夜的宴,女孩們無不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