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撲朔迷離,女子是誰?
夜半人定,四下寂靜。
待同屋的友友蘭心睡熟,顧雲汐才利索的換好夜行衣,黑紗蒙麵輕輕走出耳房。
儲秀宮宮門已經上鑰,卻難不倒顧雲汐。她足尖輕提縱身上牆,蜷身轉動點漆清凜的眸子,小心的打量周遭。
對麵宮道旁的柏樹後麵有道黑影浮動著,似是發現了顧雲汐,他自樹幹後向前兩步,口中發出幾聲怪叫,好像是貓兒被人勒住了脖,那般幹澀、淒厲。
顧雲汐頓覺脊背陣陣發緊,無可奈何的皺了眉。
這就是督主先前和她說過的接頭信號?可這……也算是貓叫?太難聽了吧,簡直就是在用尖利的指甲抓撓牆皮,聽得人牙齒都跟著發酸啊。
傾身跳下牆頭,顧雲汐向那影子跑去,口中呼聲微啞:
“督主。”
那人果是冷青堂,同樣蒙麵夜行衣,一對精致鳳目暴露在外,眯眼含笑。
見她過來了,欣慰的讚道:
“不錯,功夫長進了許多,剛剛那一式飛魚旋身的動作,確是完美。”
顧雲汐聽了眉色動動:
“您那幾聲貓叫也忒瘮人了吧!”
冷青堂不以為然:
“瘮人嗎?懂了,原來貓兒思春的叫聲,竟是恐怖如斯。”
顧雲汐一時窘困,整張小臉在黑布下臊得通紅,翻起白眼以示抗議。
冷青堂索性不再逗她,容色斂起:
“丫頭,即刻出發,你可跟得上我?”
顧雲汐掬起笑眼,挺胸得意道:“那當然……”
話音未落眼前陡然少了一人,空留一襲泛香的冷風掠麵而過。
“切!”
顧雲汐撒目看著冷青堂飛身的向看,輕作一笑旋身騰空,順宮牆殿高脊疾奔而去。
蒼墨清晰,穹空繁星璀璨,一輪滿月下隻見兩條矯健身影,時而縱提飛躍、時而糾纏交疊,偶爾拳腳相加對上幾招,一前一後越過高牆殿頂,無聲的穿梭,起起落落,很快隱身於重重高樓之中,抵達一青磚黑瓦的大戶院落,大門外停著馬車。
“丫頭,你的武功真的精進了太多。”
方才過招時冷青堂內心已有感覺,此刻由衷讚歎,眸光微閃,光輝複雜。
顧雲汐沒說什麽,畢竟自身承了隱山的麵具人三分內力,在冷青堂麵前她不想提及。隻抬頭看了看院落,低聲問:
“督主,這是哪裏?”
“宋府。”
說話間冷青堂帶顧雲汐翻牆自簷下跳落一間房的廊下,兩人蹲在牆跺邊上。
突而背上一沉,顧雲汐忙是雙手撐地,才沒有完全趴在地上,細眉擰起轉頭去看,正對上督主曖笑的眉眼。
他就在她的身後,俯身的幅度大了些,完全像是爬在她的背上,手臂箍了她的細腰,兩手正不安分的向上峰攀沿。
這姿勢好像……很不雅觀啊……
顧雲汐臉頰轟的一熱,急急正過頭去。
並不知自己被督主帶到了什麽地界,又是落入誰的府院,未敢出聲抗議,便狠狠在他的手背上掐了把。
看不到督主的表情,隻感覺到他那隻甚為不老實的纖滑手掌驟然搐動收回,從她腰上移開了。
接著潺潺熱風汩動耳廓,靡麗淺淺之聲透過黑紗,綿軟的響起:
“噓……別淘氣,仔細聽著。”
“……”
顧雲汐頓時心裏憋屈,哭笑不得。
真行!我淘氣還是您手欠?
沒辦法,正事要緊,秋後再和這老狐狸算賬吧。
顧雲汐靜下心來,認真傾聽一牆之隔的對話。
透過窗紙,屋裏燈火通明、人影綽綽。
一男子的嗓音微有蒼老,顫顫巍巍的似有驚懼:
“我、我已經按你們說的去做了,現下宮裏頭裕主子的肚子癟了,你們、你們好歹放過我的家人吧。”
另一男子的聲音擲地清悅勁脆,年紀中青,卻讓顧雲汐感覺似曾相識:
“還有一事要你的手下完成,東西我放桌上了,你安排下去,盡早投入京城三十八口主井內。待疫症過去,你自可與家人團聚。”
顧雲汐心頭悚然,熱血沸騰直衝腦頂,身軀陡然挺起時被冷青堂及時壓下。
一晃清醒,她意識到方才的莽撞,羞愧的側頭看了看督主。
冷青堂眸色如常,不動聲色的對她搖搖頭,潤玉手掌輕摩她的肩頭在做安撫。
頭上的窗欞忽的黑影閃過,冷青堂目光凜冽如冰封,拉住顧雲汐掉轉身影避開窗扇,飛身上房身形匍匐往下方再看。
不多時,門響後一人出屋。
顧雲汐見了那人的寶藍長袍頭上綸巾的背影後詫異出聲:
“莫非是他?”
冷青堂一旁催促:“跟上去。”
顧雲汐點頭,與督主飛簷走壁至陌生府院外,就見馬車正向西南方向駛去。
兩人悄悄的跟隨馬車,竟追到了京畿西南雨燕崗,遠遠的就見一座破舊的佛塔高聳在星空下。
五十米外馬車停下,寶藍袍的綸巾男子下車,行至破塔的門前謹慎的環顧四下。
剛要伸手推門,塔上風鈴響起驚動夜鳥,撲棱棱的振翅而飛,讓男子闔目稍微鬆了口氣。推開虛掩的門,男子入塔,接著將門扉扣緊。
冷青堂與顧雲汐躲在粗壯的樹幹後麵觀看,見那馬車的車夫尚在,便不敢貿然上前。
等不到半刻時辰,男子出塔,上馬車離開了。
“督主,我見過那人,他是宮裏的八品文官,不知在哪部奉職。”
顧雲汐扒下麵上黑紗,迫不及待的對冷青堂說起那日捐資從尚工局回來時遇到那人的往事。
“他身上有股香氣很特別,好像……好像……”
顧雲汐低頭細思,不知該以何比喻,容色困惑苦惱。
冷青堂一語道破:“是不是與國師身上的味道相同,是股檀香的氣息?”
眸色倏凝,顧雲汐滿臉恍然大悟,手指激動的晃動著:
“對對,確是上香的檀香味道。如此說來,剛剛您帶我去的是欽天監宋監正的院子,他受那人威脅,才出言蠱惑聖上,說雲瑤姐所懷妖胎!”
話畢,女孩鐵拳握起,表情怒不可遏。
冷青堂點頭:“我在澎郡查案拿的就是那人,可惜被他逃了。他的師父名叫雷煥,是國師玉玄磯一直在尋的人。”
“雷煥……”
顧雲汐聞言眸光驚變,清瞳遁然睜大,緊接著歸於平常之態。
國師也在找雷煥,難道也是為了昆篁島圖?
“怎麽?你知道雷煥?”
冷青堂負手緊盯她在夜色下微白的臉,緩聲問。
“不、不知道……”
顧雲汐小心的答,頷首目光閃爍無注。
冷青堂沒再說話,孑然立在她的麵前,雙眸幽沉,平靜之中透著隱隱寒涼。半刻後,他轉身說一句:
“回吧。”
“咱們進塔看看吧。”顧雲汐忽然提議。
冷青堂反對:“怕是有機關,時間緊迫,今日先回。”
駕馭輕功一路折返,岔路分別,冷青堂往東廠去了,臨行前細細囑咐顧雲汐不可輕舉妄動。
顧雲汐隻好獨自回到皇宮。剛至紫氣東來閣頂脊,戾氣淩空襲來,定睛看時,一腳迎麵而來。
顧雲汐舉臂以雙肘承接,將偷襲者徑直彈出幾丈外。
他不死心,身形空旋一周再次勾五指劈來,顧雲汐全力回擊,兩個玄衣身形於高空你來我往,激烈爭鬥直至落地。
“你不是尊上!”
相距幾十米,顧雲汐看清他臉上帶的玄鐵麵具與玄色大氅,可那纖纖身形卻瞬間暴露了他的偽裝。
“哼,我自然不是他。”
開口時,他的聲音倒是與那麵具人一般無二,見到顧雲汐發愣,他轉口道:
“你該操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這次,他的嗓音又改成與顧雲汐的相同了。
顧雲汐麵容霎時劇變,厲喝:
“你到底是何人?別再裝神弄鬼,你不過是會模仿他人的聲音罷了!”
那人揚手拋來一物,顧雲汐接住去看,原是一枚精致的胭脂盒。
一個月定量的寒芙散,他果然是尊上派來的!
顧雲汐將盒子收好,斂了冷厲的麵色。
對麵的人“哼哼”詭笑,眼孔後方光芒銳利清冷,絲絲嗜血猩紅彌漫綻放,狠厲決然道:
“他要我來提醒你,‘顧雲汐’已經死了,而今的你是‘屠暮雪’,若然還念著從前的種種,他倒不介意想個辦法,使‘顧雲汐’重活過來。”
顧雲汐被那對沒有絲毫情感與溫度的目光盯得六神無主,隻覺有股陰冷寒氣灌注心頭,驟然讓她忘了呼吸,忘了開口說話。
頭腦還處在混沌空白時,那襲玄氅已翩躚擎空,靈動身形跳躍幾下,眨眼消失不見。
……
隱山帝陵,石屋裏,掌聲渾悶。
麵具人身穿黑袍,頭戴麵具,剛剛憤怒之際間,一掌擊中玄氅女子,將她窈窕的身軀震出老遠,後背撞到牆壁上,落地時一口鮮血噴出來。
女子踉蹌挺身,容色不懼反是倔強冷笑,清澈的杏眸裏水光飛舞,瀲灩如波:
“您分明被我氣到發瘋,直接掌嘴豈不痛快?就因為我的這張臉屬於她,您便舍不得弄傷絲毫,對嗎?”
麵具人怒意正盛,掩在玄鐵麵具下的五官桀桀抽動,放聲嘶吼:
“誰讓你擅自做主盜取我的麵具與寒芙散去見她?你知不知道,若是被冷青堂發現了你,我的整個大計也會功虧一簣!”
女子挺身反駁:
“屠暮雪早就背叛了您!她的心始終都在東廠提督身上,從不曾予您半分!而我、我……”
“閉嘴——”
麵具人毫不猶豫一腳飛出,將女孩輕靈的身體像踢球般的蹬遠,手指她聲音陰鬱:
“搞清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個活的器皿,別再生出非分之想。好好愛護現下這張臉孔,膽敢弄壞丁點的話,本王定叫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