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開辟第二戰線
吳非看著我咄咄逼人的目光,收起笑,語氣冷下來:“江主任今天找我似乎是來興師問罪的吧?就因為這稿子有越級之嫌?就因為閃了你江主任?這麽說吧,江主任,在特殊情況下,值班副總編是有權處理稿件的,無須通過部主任,這一條編務程序裏寫地很明白。我雖然是臨時代替值班,但也要履行好職責,按規定和級別,我安排稿件無須向你匯報,我沒這義務,你也沒這資格。當然,你要不服,要是對我有意見,可以直接向馮總申訴,我等著!”
我被噎住了,看著吳非不說話。
吳非又緩和了下語氣:“江主任,我們是老同事,記者部的老夥計,就這點事不值得如此大動幹戈吧?我在記者部負責的時候,特殊情況你不也有稿子不經過我直接送總編室的時候嗎?今天你這麽大驚小怪值得嗎?”
我看了吳非幾秒,突然笑起來:“吳總,抱歉,誤會,不打擾了!”
我知道沒必要和吳非說更多,說多無益。
我轉身就走。
“哎,江主任,喝杯茶再走嘛!”吳非在我後麵說著,我裝作沒聽到,徑自回了辦公室。
坐在辦公室,我心裏很鬱悶,心裏很愧疚,感覺對不住那幫三輪車夫朋友,這世道誰能為他們說句公道話呢?
吸了幾支煙,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帶著采訪本和采訪機出了辦公室。
我直接去了藍誌遠說的那個處理場,在那裏果然見到了堆積如山的報廢人力三輪,都被砸成了一堆破爛。處理場門口,一些三輪車夫正帶著無助的眼神可憐眼巴巴看著裏麵,有的蹲在門口唉聲歎氣。
我沒暴露身份,裝作閑聊的樣子和他們交談起來。
“我們知道上麵要創城,我們也願意按照上麵的要求遵守各項規定,可那些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我們的車沒收了,直接就砸成了破爛,直接斷了我們的生路,我們今後怎麽養家糊口呢?”
“我失業半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條生路,這三輪可是我借錢買的,還沒賺回本錢就這麽沒了……”
“創城也不能讓大家沒了飯碗啊……”
“我們想去找上麵反映,可他們直接就抓人打人,不讓我們反映……”
“他們不讓我們在市中心拉客,那就劃定個區域,在城郊拉也行啊,怎麽就突然都給砸了,砸了也不給說法,扣車的時候不聽話就打人,太狠了……”
大家紛紛訴苦。
我把采訪機放在口袋裏,錄下了他們的傾訴。
采訪完他們,我又在古城周圍隨機采訪了幾位遊客。
“人力三輪價格便宜,坐起來還是挺舒服的,怎麽這幾天都不見了,一時還不適應呢。”
“其實人力三輪隻要規範運營還是很不錯的,招手即停,方便我們遊覽古城。”
“聽說古城周邊的人力三輪都被砸了,我覺得不對,創城也要因地製宜,也要從本地實際出發,聽說很多拉三輪的都是失業工人,不容易啊,這上麵即使要麵子也不能不關心群眾疾苦……”
“我不讚成砸三輪,規範運行就是,人家吃飯的家夥憑啥說砸就砸?文明城市不是砸出來的,要看綜合素質,砸三輪不文明,同樣不配做文明城市……”
我采訪了整整一下午,第二天又把上麵相關的文件找出來細細研讀。
材料準備齊全後,我開始寫稿,一個通宵,一篇調查報告出來了《文明城市是砸不出來的江城整頓三輪車現狀》。
稿子我打了兩份,準備一份東州的報紙,一份寄給江城老大。
給東州報紙的屬於外宣,要先通過藍月審核,我帶著兩份稿子直接去了藍月辦公室。
最近我和藍月見麵不多,她經常出差。
我把稿子給了藍月。
藍月接過稿子,笑著說:“江大人請坐,我看看稿子。”
我坐下看著藍月。
藍月一看稿子題目,眉毛一抬:“你寫的?”
“對。”我點點頭。
藍月有些意外地說:“看題目好像是批評稿!”
“不是好像,壓根就是批評稿,不過我寫的是事實!”我說。
藍月看看我,然後低頭看稿,一會抬頭看著我:“怎麽回事,似乎是南轅北轍啊,前天你們紙上不是剛發了小齊寫的稿子,內容怎麽會和你這個差別如此之大,你搞啥名堂?”
我於是把事情的經過向藍月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包括我從老五和藍誌遠那裏了解的情況。
藍月聽完沒做聲,半天看著我說:“於是你就搞了這麽一篇,要為基層鼓與呼?”
我說:“對,我知道江城本地的報紙是不會發這個的,我想投稿到東州,我還打了一份準備寄給江城老大。”
藍月神情緊張起來:“寄了沒?”
我拍拍包:“還沒來得及,想等你修完再寄。”
藍月鬆了口氣,說:“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真能作,這稿子不能往上發,更不能寄給江城老大。”
“為啥?憑啥?”我說。
藍月看著我:“知不知道你在作死!我不同意你這麽做。”
“我怎麽就作死了?我寫的是事實。”我說。
藍月的神色嚴肅起來,看著我說:“你真糊塗,太荒唐了,虧你還是老記者,腦子怎麽就這麽沒數呢?我給你說,你這稿子在我這關通不過,我不會給你簽發的,你有沒有想過稿子發出後會帶來什麽後果?”
我說:“咋了?給東州的報紙,即使不能發正報,發內參也行的,起碼可以糾正江城的某些不正確做法。”
藍月說:“你這稿子給東州的報紙,不管正報還是內參,都不會輕易發的,東州報紙曝光的原則,一般是低級別的,江城這級別的一般不會曝光,而且即使是低級別的,也是有選擇的少量。”
我說:“那也不一定,也有可能發出來的,不試你怎麽知道發不出來呢?”
藍月說:“如果真發出來,你知道後果會多嚴重嗎?你要記住,你身在江城,你是江城報社的人,你曝光江城的事是自尋死路,不但會葬送自己的前途,還會牽連一些人,這些人包括丁主任、馮總,甚至還有我,當然最慘的一定是你。還有,你這麽做,大家受牽連能起作用也算值,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這東西即使在東州的報紙或者內參發出來,也不會起任何作用。”
“為什麽?”我說。
藍月說:“創城是東州那邊的要求,江城的做法在東州早就開了先例,東州早就砸了所有三輪,江城不過是在模仿而已。東州的做法是得到上麵充分肯定的,正因如此,江城才敢這麽放手幹。你捅這個馬蜂窩,不但解決不了問題,自己還會被馬峰蟄個鼻青臉腫。”
我說:“可江城的創城小組會我參加過,主要負責人在會上說要文明規範三輪運營秩序,但沒說要砸人家的車。”
藍月說:“開會歸開會,講話歸講話,但下麵執行的是要深刻領會上麵講話意圖的,上麵當然不會說得那麽露骨,你不記得主要負責人還說過一句嗎,說要采取一切果斷措施整治市麵露頭醜,把影響江城形象的東西徹底抹掉,在創城這事上,哪個部門做事不得力,給創城抹黑,就撤哪個部門一把的職。這話什麽意思你不明白可以理解,但那些相關部門的人是一定能夠領會的。
老大是創城小組組長,他要的是快速出效果,這是他任期內的重要業績之一,這時候你寫這麽一篇稿子,給他寄這麽一封信,和上麵唱對台戲,你說是不是找死?不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還會把自己和相關的人都搭進去。就憑這一點,就可以完全葬送你今後的所有前途,有關部門就可以將你徹底封殺,你以前的所有努力全部付之東流。你說這麽做值不值得?”
我沉默不語。
藍月緩和了下語氣說:“當然,我毫不懷疑你的出發點是善良的正義的,其實三輪車事誌遠和我說過,我也很同情他們的遭遇,也很讚賞老五和誌遠的做法,但你要知道,有些事到了一定的高度,是我們不能解決了的,也不是憑一篇稿子和一封信就能解決的。
我們這圈子博大精深,其中奧妙無窮錯綜複雜,做事光憑一顆善良的心和熾熱的情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有些事我們隻能觀望,隻能同情和無奈,我這麽說不是要明哲保身,而是不想在問題解決不了的情況下,再把自己搭進去,那很不值。”
我重重出了口氣。
藍月又說:“還有,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即使這稿子我給你通過發到東州去了,隻要這稿子到了東州的報社,在沒有發出前,很快丁主任或者江城的主要負責人就會知道這事,東州報社編輯部的不少人與丁主任和江城負責人關係很悉的,會直接給他們通氣,那時倒黴的就是我和你,我們一起倒黴,你這麽做無異於拿雞蛋碰石頭,自毀前程!”
我說:“那咋辦?那些拉三輪的就活該倒黴?”
藍月說:“現在沒有什麽好辦法,隻能等創城成功,上麵有了成績之後,那時如果拉三輪車的積極反映,上麵或許會鬆鬆口子。現在是絕無可能,上麵這次創城的決心很大,誌在必得,誰捅漏子就是以卵擊石,自我毀滅。”
我說:“那那些三輪都白砸了?”
藍月點點頭。
我歎了口氣:“這世道真特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