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舉棋不定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藍月,這會兒,他們已經到家了,已經給啞巴父親上完墳,應該正在自己爸爸媽媽墳前磕頭吧,正在代替我給她爸爸媽媽磕頭吧?
我又想起了楚哥,他這個年會怎麽過呢?他和朱莉會不會一起過年呢?楚哥到底有沒有放棄藍月呢?
想這麽多,我突然覺得有些心累和煩惱,甚至有些心苦和不樂。其實我知道,我之所以會心累,就是常常徘徊在堅持和放棄之間舉棋不定;我之所以會煩惱,就是記性太好,該記的不該記的,都會留在記憶裏;我之所以會心苦,就是追求的太多;我之所以不快樂,就是奢望的太多。不是我擁有的太少,而是我計較的太多。
中午,我們到了嶽父嶽母家,吃了午飯,下午,回到了我老家,見到了我爸媽。
爸媽早已經準備好了過年的一切,我們一家人在除夕之夜,歡歡喜喜一起包餃子,吃年夜飯,看春晚。
到了10點多,爸媽困了,先休息。按照老家的風俗,除夕夜是要守歲的,我和萍兒就一起坐在堂屋裏看電視,吃著瓜子,圍著火爐,守歲。
11點多,萍兒熬不住了,跑到西屋裏炕上去睡了,隻有我自己在堂屋裏守歲。
大山裏的除夕夜,我獨自坐在火爐前,默默守歲。
12點到了,隨著春晚裏的報時聲,新的一年來到了,明天就是初一了。
這時我的心裏驀然驚醒,突然想起了去年那個除夕夜,那個雪夜裏的紙飛機。
我不由自主掏出手機,渴望裏麵會出現什麽。
剛掏出手機,就傳來信息提示音,來短信了,一定是藍月的。
我打開一看,果然是藍月的信息。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遙遙之願,誠與君念。最親密的朋友,讓我們一起祝福未來、希望和光明以及剛剛敲響的新年鍾聲。你忠誠的朋友藍月。”
我一遍又一遍看著藍月的短信,仔細品味其中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
對我,藍月用了“親密”這個字眼,對自己,用了“忠誠”這個詞語。這其中包含著什麽呢?
想到千裏之外的藍月,我心潮澎湃,此刻,藍月和我一樣無眠,在那大海邊的房子裏孤寂地守望著,卻未必知道自己在守望什麽。
我站起來,悄悄走出屋子,剛才還晴朗的夜空此刻卻已經陰霾,開始下雪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正是大雪飛舞的時刻,今年的這個時刻,竟然也開始下雪,雪花很大,鵝毛一般從天空裏無聲飄落,地麵上很快就白了。
我默默念叨著藍月的信息,走出院門,站在院門口的大樹下,遙望南方的夜空,心裏湧起對藍月的無盡思念。
我知道,這又是一個無邊的思念,夜空裏飄落的雪花,靜靜落在大地母親的懷抱,是那樣的安詳,那樣的可愛。今天是初一,夜空裏沒有月亮,我也就不能借助月亮來抒情,而隻能借助這漫天飛舞的雪花。
雪在繼續下,越來越大,起風了,逐漸變大,開始飛雪,山林發出了低嘯聲,很快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注視著這雪夜,心中湧起悲酸,這種感覺像久違醇香的烈酒,此刻,我夢想牽起藍月的手,一頭紮進這茫茫的世界,永遠也不要回頭。
夜很冷,風也還在吹著,我抬頭看著門前的大樹,寂寞的老樹,你永遠佇立在我的成長歲月裏,為何今夜你也不眠?那麽的瘦弱,那麽多的無奈。這或許是你最大的悲哀,任那血脈相連的葉子在風中作最後一次飛翔,卻無能為力。此刻,我遙望南方,遙望著這茫茫的雪野,或許,永遠沒有一條路可以通向她的方向,那隻是一個心傷的夢。或許,永遠也不會有一條船輪渡今生與她的距離。這,或許就是一個永遠無法跨越的屏障,思念如風一般沒有終點……
聽說喜歡雪的人一定是懂愛的人。我喜歡雪卻不懂愛,藍月喜歡雪,她一定懂愛。我知道,如果藍月這會在這裏,當雪花在半空中飄飄灑灑落下來的時候,她的心情一定像是在等待久別愛人的歸來,雙眼凝望著雪花飄落的舞姿,用雙手去擁抱它,用心去親吻它。
這是一個令人幻想迷醉的夜晚,相思的心左右翻飛,看著漫天的風雪,伴隨著濃稠的往事,愛在風中凍結,在雪中飛舞。不輕易間,生命中種種的刻骨銘心浮現於眼前,哀痛早已過去,憂傷卻長留心間。歲月無聲,流光無痕,種種經曆不可磨滅,感覺是如此清晰,卻也如此錐心。真的不知自己這顆易感的心,還能經受多少次感動?情障深重,幾時能休?難道一切皆是鏡中花水中月?
我心裏明白,即便今生無緣與你相依,我也無悔期待在這個雪夜與你一同聆聽雪的心聲,讀雪的心事,寫雪的故事。
可遠方的你,能感應這份期待麽?可千裏之隔的我們,能訴說這份期待嗎?
我默默在雪夜的門前徘徊,忍受著思念和牽掛的煎熬。當這種煎熬到了無法忍受的時候,我摸出手機,打通了藍月的電話。
“新年好!”我壓抑住自己的激動,用平靜的語氣說。
“你”藍月的聲音聽起來高興而又意外,“你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我給你的短信收到了嗎?”
“過年,沒有別的事,我當然有空給你打電話。”我繼續平靜地說,“短信收到了,同樣的祝福給你,希望你過一個快樂的春節!”
“你在家打的電話?”藍月說。
“我在家門前的大樹下,下雪了,起風了,很大,風雪交加。去年的除夕夜,也是這樣,也是滿天大雪。”
“哦,很冷吧,你多穿衣服了沒?”藍月說。
“不冷,我穿厚衣服了!你這兩天好嗎?他們呢?”
“還好,誌遠帶著姍姍睡了,我在看電視呢。”藍月說,“昨天給啞巴父親上墳了,今天給爸爸媽媽上墳了,我特意給爸爸媽媽磕了三個頭,替你的。”
“明天早上,我也會替你給爸媽磕三個頭!”
“嗯,磕歸磕,不要說出來!”藍月說。
我知道藍月是怕萍兒知道帶來麻煩,說:“這個不用你管,你不要操這麽多心!”
我說話的聲音有些賭氣,有些霸道。
藍月在那邊的聲音卻似乎沒有見怪,而是柔順地“嗯”了一聲:“那好吧,聽你的!”
我覺得溫馨,藍月隻有在我麵前才會流露這種小女人的柔情,她的柔情隻會給我,雖然隻是偶爾才能見到,但是我已經很知足了。我覺得藍月於我,就好像是一杯永遠也品不夠的茶。女人如茶,隻為懂她的人慢慢的,無止境的舒展散發。要你去感受到她的芳香,去感受到她的存在,去感受她內心的苦澀。
我說:“去年的除夕夜,也是這個時候,我收到了你的祝福。”說著,我一字不差背出了去年除夕夜藍月給我的祝福。
藍月沉默了片刻,說:“一年了,你竟然還記得那麽清晰!”
我說:“我永遠都會記得那麽清晰,記在我的心裏!”
藍月在那邊輕輕歎息一聲:“謝謝你,去年,也是一個雪夜吧?”
“是的,就如同今夜!”
“一年又過去了,這一年,你成熟了很多,很多……”
“沒有覺得,我隻是覺得自己長大了一歲,年齡增長了一歲而已。”
“傻瓜,成熟不是看你的年齡有多大,而是看你的肩膀能挑起多重的責任。知道嗎,真正的幸福還有閱曆是一點一點爭取的,是一天一天積累的。對於感情來說,不要去傷害愛你的人,也不要讓你愛的人受傷害。其實,每個人一開始都不懂愛,與你愛的人一起經曆一些事,甚至一起經曆一些痛苦,才能變得成熟,才會懂得珍惜,比如,你和小麥……”藍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幹澀。
我說:“你此刻的心情好嗎?”
藍月笑起來:“好呀,怎麽不好呢?”
“你撒謊,我分明聽出來,你的心裏充滿了鬱鬱。”
藍月沉默了,好一會才說話:“你很敏銳,我知道,無論我在人前多麽堅強,多麽理智,可在你麵前,我有時候會藏不住秘密,也藏不住憂傷,正如我藏不住看到你成功時的喜悅,藏不住某些時候分離時的彷徨,就像我有時候在你麵前無法坦然一樣。”
藍月的話讓我心裏一陣淒苦和茫然,生命或許永遠是這樣,有些人與我擦肩了,卻來不及遇見;遇見了,卻來不及相識;相識了,卻來不及熟悉;熟悉了,卻還是要分離。
藍月又說:“這麽幾年來,我逐漸適應了一個人的世界,慢慢地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變得沉默、變得冷落。其實,我不是高傲,也不是胡鬧,隻是厭倦了所有的依靠。”
我的心很痛,默默聽著,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了出來。
“你怎麽不說話了?”藍月說,“對不起,我的情緒感染了你,對不起,是我不好,大過年的讓你不高興!”
“木有。”我擦了一把臉,說,“沒有不高興,我很高興,很高興你能和我說自己心裏的話。”
藍月輕聲笑起來:“大過年的,說點高興的事,山裏的雪夜,一定很美很美吧?”
“是的,很美很美。”
“我想一定是這樣的,真的很想往看到這樣的美景。”藍月說。
“會的,你會看到的!”我說。
“嗬嗬,但願吧,隻是不知道南方什麽時候也能下雪啊!”藍月繼續笑著,“小麥睡了?”
“是的,都睡了!”
“和父母一起過年很熱鬧吧,天亮是不是要給父母磕頭拜年啊?”藍月說。
“是啊,是的,磕頭拜年完,爸媽還都給壓歲錢呢!”我說。
“嗬嗬,真好,有爸媽真好!”藍月的聲音裏充滿了羨慕,還有一絲傷感。
我的心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