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月亮河邊的秋夜
方明哲舉起酒杯:“大叔,嬸子,來,提前祝你們娶到這麽好的一個兒媳婦,明年保準生個又白又胖的小子,你們就等著做爺爺奶奶吧。”
“好,好!”爸媽樂滋滋地舉杯喝酒。
“對了,請客的事,結婚那天,你和萍兒城裏的那些朋友都請到這裏來喝酒嗎?”媽邊邀請方明哲吃菜邊問我。
“老家裏結婚,隻請老家的客人,城裏的那幫在城裏請,我元旦後會有安排的。”我邊吃菜邊說。
爸點點頭:“這樣也好,不然這麽遠,路也不方便。”
“那我要專門從興南趕回去參加你城裏的婚宴,這兒我就不來了。”方明哲說。
我猜方明哲一定是想到藍月也會參加城裏的喜宴,所以他也去城裏參加。
我突然有些反感方明哲,你方明哲已經是有老婆的人了,老婆都已經懷孕了,還老是不死心想和藍月複婚,這不是胡鬧嗎?不說那個吳曉佩不答應,就是藍月也不會給你機會的,你還是趁早死了那條心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霸道無理,自己要和萍兒結婚,卻又不想讓藍月和別的男人好,自己不能給藍月一個幸福和生活,卻又不希望藍月擁有除我之外的幸福和生活。
以前,我還帶著巨大的酸楚衷心祝願楚哥和藍月好的,可現在,我連這份祝願都沒有了。
我覺得自己越來越自私了。
可是,藍月好像並不責怪我的這種自私和霸道,對我自然不自然流露出的對她和別的男人接觸表現的不快,並沒有生氣,甚至還主動安慰我。
我不能原諒自己,不能改變自己,不能放棄自己,我不能給予藍月什麽,卻又不能接受藍月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但我還必須經常去麵對這一切,麵對藍月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帶給我的刺激和傷痛。這就是我目前的心理現狀,糾結矛盾,反複糾葛。
我們繼續喝酒吃菜交談。
爸這時鄭重地看著方明哲:“有個事,我想和你說說。”
“大叔,您說。”方明哲看著我爸。
“就是今天這事兒,今天這事,我想過去就算了,我們也沒損失什麽,就是受了點皮肉苦和驚嚇,我們鄉裏人,受點皮肉苦和驚嚇沒什麽,那些人你就別為難他們了,該批評的批評,該教育的教育,都有家有業的,辛辛苦苦養家糊口不容易,你可別把他們飯碗給撬了。”
“是啊,使勁訓訓就好了,讓他們改正,不再欺負老百姓就行了,別砸了飯碗啊。”娘也說。
“唉,大叔,嬸子,你們可真是善良的老實人啊,那些人要是像你們說的能自覺改正就好嘍。”方明哲笑笑,“大叔,嬸子,這事你們就甭操心了,回頭我會處理的。”
“爸,媽,你們瞎操的什麽心,該怎麽處理,都是有條條框框規定的,豈是你們說了就行的?這事你們少摻和,公家的事你們知道個啥啊。”我衝爸媽一陣責怪。
爸媽被我嗆了一頓,也不生氣,嘿嘿笑著,不提這事了。
我知道方明哲一定不會輕饒了這幫人,一是他得給我一個交代,在我麵前顯擺一下他的威力,給我出氣;二他需要殺雞儆猴,在興南裏樹立起一把手的威望,讓那些地頭蛇拉幫結派的諸人們都小心點。
至於怎麽處理,我就不用操心了,這是方明哲的事。
喝了一會酒,開始吃水餃。
吃完水餃,方明哲又和我們一起聊天。
聊了接近一個小時,秘書又來了。
方明哲看了秘書一眼:“都忙乎完了?”
“是的,都在車前等您的!”秘書謹慎地說著。
“好吧,你先回去,我這就過去,我們接著去下一個鄉,繼續去調研。”方明哲對秘書說。
秘書答應著離去。
方明哲看著我:“你是跟我走還是在家裏呆一天?”
“我今晚在家裏住,明天回江城。”我說。
“也好,回來一趟不容易,在家多陪陪父母,”方明哲點點頭,“在外參加工作的孩子一回家,父母就像過節一樣啊,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比見到自己孩子回家更高興的事了。我那時從農村出來,每次逢年過節回家,爹娘都是興高采烈,每次離開,又都戀戀不舍。俗話說的好,兒走千裏母擔憂……’”
方明哲的話我有同感,笑著點點頭。
“明天一早,我安排秘書帶我的車來接你,到縣城喝杯茶,然後送你回江城。”方明哲又說。
“不用這麽麻煩,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說。
方明哲擺擺手:“這哪成?你這不是讓人家笑話我方明哲對不住自己兄弟嗎?嗬嗬,這回好了,村裏鄉裏都知道你是我朋友,沒人敢再欺負你們家了,你就安心好了。”
我笑笑沒說話。
我其實不喜歡狐假虎威借著方明哲的名聲顯擺,甚至有些討厭這樣,但今天的情況並不是我要這樣的,我是被動接受的,是那幾個鄉丁地保帶給我的,我自己也無法掌控。
然後方明哲和我爸媽握手告別。
送走方明哲,我留在了家裏。
在家裏,爸媽和我說了很多話,這麽久不見,自然是有很多話要說的。
晚上,爸媽和我坐在堂屋看電視,爸媽仍處在興奮中,盤算著婚禮的各個細節、需要請的親朋好友名單、喜宴的花費等細節。
“媽,在家裏擺酒席結婚的費用,我和萍兒出錢,不用你們花。”我說。
“你這孩子,這是說的什麽話?”媽用責怪的口氣說了我一句,然後站起來去了裏屋,一會出來,打開一個布包,一層又一層,最後展現在我麵前的是厚厚幾遝人民幣。
娘拿出5遝錢給我:“寶寶,這是5萬塊,是爸媽攢了給你娶媳婦用的,你收著,用於城裏結婚的費用,剩下的錢,爸媽用來在家裏給你置辦婚禮,置辦酒席,你們隻管回來結婚就成,別的不要操心。”
我不要:“媽,我和萍兒不缺錢,我們商議好了,結婚不要家裏的錢,我們自己手裏的夠了。”
“你這孩子,怎麽不聽媽的話呢?”媽輕輕拍打了我的肩膀一下,“好兒子,聽媽的話,這是爸媽的一點心意,你們在城裏花銷大……我和你爸就你這一個兒子,我們要錢有什麽用,還不都是給你花的,你不要我們兩個留著幹嘛?”
我拗不過媽,就把錢收下了。
夜深了,爸媽回裏屋休息,我躺在隔壁的炕上。
裏屋隱隱約約傳來爸媽的說話聲,我知道他們一定還沉浸在我帶來的這個消息的喜悅中,白天的噩夢被我帶來的喜訊衝淡了。
山村深秋的夜晚,很靜,近處沒有一點聲音,除了爸媽的隱約低語,我連樹葉落到地上的聲音都能聽清楚,遠處傳來秋風吹動山裏的低嘯。
我很久沒有獨自在故鄉的院子裏靜靜躺著了,前幾次都是和萍兒一起。
躺在老家的炕上,在這靜謐的夜裏,我毫無倦意。
雖然昨晚幾乎沒睡,但我依然不困。
我再一次佩服自己的精力驚人。
年輕真好。
我睡不著,就下了炕,悄悄出了家門,沿著小溪邊的樹林,呼吸著山裏清新而涼爽的空氣,隨便走著。
深山裏深秋的夜,我在瑟瑟秋風裏徘徊,透過清涼的空氣,遙望彎月,不禁為那短暫的華美黯然神傷。
秋天總是那樣讓我心悸,讓我有一種痛苦的享受。我喜歡深秋的夜,在這樣的夜晚,我可以靜靜品味著生活的滋味,可以溫柔思念深愛著的咫尺天涯間的女人。那種感覺,就像在仔細地琢磨著一杯香茶,讓人留戀,也讓人陶醉。
夜,讓我體會到生命的堅強和溫馨。
夜空的月亮閃出淡淡的銀光,一切都顯得靜謐而神秘,淡然平靜的月光十分安詳,讓我想起藍月的麵容和目光。這種光澤,這種自然的不刻意,一切都會隨風逝去嗎?
風隨意地吹動,沒有了世俗的喧囂,沒有了肆意的勾心鬥角,在此刻我隻想獨自聆聽風吟,任深秋的風肆虐地在我的臉頰遊走。
我知道,此刻我屬於這故鄉深秋的夜。隻有夜晚來臨,我才可以不必刻意去想去做什麽,也不必故作深沉地掩飾某種心情。夜對我來說,是一種奇妙的閑適,是一方無暇的天空,是一種無束的灑脫。
雲淡風清,月色飄零,這種境界沒有世俗的浸染與雕刻。在一刹那,我接受著月亮深情的眼眸,沐浴著秋風最細膩的撫慰,一遍遍呼喚著心底裏女人的名字。
我獨步走在村旁河邊那片古老的楓樹林,獨自享受著屬於我的空間和時間。我是夜的精靈,夜是我痛苦、孤獨時最忠實的聆聽者,是我開心得意時最親密的分享者。夜是一種享受,是對生命永恒的眷戀。
我知道,這冷清的秋月夜,是為了成就冬日的高遠與蕭索。
緣起緣落緣似水,塵世間一切都自有定數。
我在秋風拂過的楓樹林裏徜徉,寂寞感動的同時心中卻又滑過一絲感傷,帶著落寞的涼意,如那深秋夜的涼風。
過去總歸是過去,它隻占了短短的一頁天地,更何況我呢?我是一片雲,一片漂泊的雲,向往雲淡風清月色飄零的境界,可何時才能達到這種心境?
我想起藍月說過的一句話:“孑然一身來到世間,短暫的一生,勞辛勞苦,臨走前卻什麽也帶不走,既如此,何不恬淡終一生?”
藍月的話讓我刻骨銘心,我總是不由自主想起藍月的坎坷和磨難。
我不願離開這秋天的夜晚,就讓這夜將我收留。
我心中的烙印,是一輪月的皎潔。
深秋的夜晚,有一絲涼意,一片月光。
一切都歸於簡單,歸於平靜。
這一夜,我在月亮河邊的楓樹林裏孤獨徘徊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