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藍月像喝醉了一般
“不知道。”呂剛搖搖頭,“不光我不知道,就是我爸也不知道,啞巴大爺說不清,誌遠哥平時又不願多說話,隻知道他們是從江浙一路要飯來到這裏的,小時候大人問誌遠哥媽媽呢,他也不說,隻是搖頭,說不知道,說是來尋親的,到底尋的啥親也不清楚,隻知道他們來到江城的時候,要尋的親不在江城了。當時鄰居們都猜啞巴大爺帶誌遠哥是來找娘的,都說啞巴大爺是老來得子,不容易……”
藍月眉頭緊皺,表情很悲愴。
我問呂剛:“藍大哥有沒有說還回來不回來?”
“沒說。”呂剛說,“他說要看回去的情況,或許回來,或許就不回來了。我爸說他們的根本來就不在江城,老爺子這一走,歸根落葉,或許誌遠哥就不回來了。唉,其實我很喜歡誌遠哥,他人窮誌不短,有理想,愛學習,自己平時除了幹活掙錢伺候啞巴大爺就是看書學習,我以前寫作文還經常得到他的指導呢。”
“那你有藍大哥現在的聯係方式嗎?”我說。
呂剛搖搖頭:“他手機摔壞了一直沒換,這一走,更不用換了,手機卡都留給我了,說江城的手機卡在江浙打電話還要收漫遊費,用不著了。”
我不由默然……
藍月眼神怔怔發愣,眼圈紅紅地看著地麵,不做聲。
呂剛見狀站起來:“江大哥,這位姐姐,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等等。”我掏出名片遞給呂剛:“兄弟,以後要是有了藍大哥的消息,就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好的,沒有問題。”呂剛爽快地答應著,“那我走了,拜拜。”
我送呂剛出去,藍月卻愣愣地坐在那裏沒有動,像是入了神,甚至忘記和呂剛打招呼。
我回來坐在藍月身旁,看著藍月的表情,有些擔憂。
藍月一直眉頭緊鎖,凝神思慮,表情好像很痛苦,又很失落,還很迷惘。
這時老五推門進來,看到室內的情景,皺皺眉頭,出去了。
我坐在那裏,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心潮起伏。
一會藍月抬起頭看著我:“我要走了。”
說著藍月站起來,身體搖晃了一下,我忙伸手扶住她,
藍月站穩身體,淒然的眼睛看著我:“人世間,每天都在演出著一幕幕悲喜劇,人世間,不知還有多少個藍誌遠。”
“藍月,不要為他擔心,藍誌遠是大人了,處理完父親的喪事,他沒有了牽絆,會幹出屬於自己的事業的,他不是那種甘於平庸的人,隻是這許多年被家庭的負擔和債務牽扯了,現在他沒有什麽牽掛,應該會有出息的。”我看著藍月。
藍月點點頭,忽然又淒然笑了下:“其實還有句話我一直沒告訴你,在我的腦子裏,下意識的,仿佛感覺他是我弟弟,所以我才會這麽費心要找他。這會我醒了,是啊,我弟弟,早已……我隻不過是在做一個白日夢罷了,藍誌遠明明是有個啞巴父親的。這些日子,我像是在一個混沌迷蒙失落的夢境裏,這會才清醒過來,人死怎麽能複生呢?那麽大的海嘯,那麽大的波濤,江月村那麽多大人都沒了,一個6歲的孩子又怎麽能活下來呢?”
說完藍月重重歎了口氣,對我說:“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我送你回去吧!”我說。
“不用。”藍月回身阻攔我,看著我勉強一笑,“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我沒有再執意,點點頭:“不要胡思亂想了,麵對現實,不要老沉湎於對往事的回憶中。”
“看,你長大了,學會安慰開導我了。”藍月微笑了一下,接著說:“我走了……”
藍月搖搖擺擺走了出去,像是喝醉了一般。
我不放心,跟到門口,直到看見她打上出租車離去。
送走藍月,我的情緒依然難以平息,對藍誌遠淒慘人生的感慨,對藍月迷惘幻想的悲傷,交織在一起,心裏久久難以平靜。
回到宿舍,我鬱鬱半躺在床上看書,萍兒收拾整理資料,藍誌遠的那個包放在床頭櫃上。
“楓哥,國慶節快到了,假期我們要不要回家看看?”萍兒邊整理東西邊對我說。
我想起要去京城的事,放下書本對萍兒說:“萍兒,國慶前夕我要去京城,有可能要在京城過節了。”
“哦,幹嘛去?去參加國慶招待會?”萍兒笑嗬嗬看著我。
“當然不是,是丁主任帶隊,各家新聞單位的記者部主任參加,去京城新聞單位走訪,加深感情,便於以後的工作,節前走訪,節日期間可能要順便安排在京城玩幾天。”我說。
“好啊,去偉大祖國的首都過節,真好。”萍兒很高興,“唉,要是允許帶家屬多好啊,我可以隨同。”
“這次去主要是工作,玩是附帶的,當然不準帶家屬的了,再說你還不是我正式的家屬。”我說。
“知道啦,不說我也知道,討厭,非說出來。”萍兒嘴巴一撅,突然想起什麽,問我:“這次就丁主任和你們新聞單位的記者部主任去?”
“不是,還有其他人的,新聞中心負責人也去。”我說。
“還有嗎?”萍兒歪著腦袋看我。
我猶豫了一下:“還有,她……她也去。”
萍兒的臉唰就陰了下來。
“她是必須要去的,她分管這一塊,而且去都是為了工作,沒有別的意思。”我心裏不知怎麽有些發虛,有氣無力地解釋著。
萍兒抿著嘴唇看著我,一會說:“楓哥,我沒說啥啊,你這麽著急解釋幹嘛?你想到哪裏去了?是不是又想著從京城回來給我買衣服和化妝盒呢?”
“我……”我一時語塞。
“說話啊。”萍兒看著我。
“不,不是。”我說。
“為什麽不?為什麽不是?”萍兒說,“好不容易進京,為什麽不給我帶點好東西回來呢?要帶的,隻是不許用別人的錢。走之前,我取1萬給你帶著,窮家富路,出門在外,叫什麽難為也不能叫錢難為著,囊中羞澀,低人一等,想給我買東西,用自己的錢,少給我丟人顯眼,用別人的錢買了冒充自己的。”
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被萍兒說得無精打采,把書本一扔,往床上一躺,一閉眼:“知道了,困了,睡覺。”
萍兒笑了:“好啦,不揭哥你傷疤了,你睡吧,我再忙一會,收拾下東西就睡。”
說著萍兒關了大燈,打開台燈。
我其實哪能睡得著,悶悶地躺在那裏呼哧呼哧喘粗氣。
一會,我感覺到萍兒柔軟的身體挨過來,萍兒溫柔地將臉貼近我的臉,輕輕摩擦著,抱著我的後背,在我耳邊低語:“親哥哥,沒睡著哦,乖乖楓哥哥,在喘粗氣哦。”
說著,萍兒的手伸到我的腰間,輕輕撓我癢。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來,轉過身。
“嘻嘻,好哥哥,抱抱。”萍兒笑著,趁勢將身子伏到我的身上……
一會,萍兒伏起身子,看著我笑:“嘻嘻,楓哥,好了吧。”
“我本來也沒什麽。”我說。
“哼,還說呢,看你剛才那樣,不就我說了你兩句嗎?像個大狗熊,撲哧撲哧喘粗氣,是不是生氣了?”萍兒撅著嘴巴問我。
“沒啊,我哪裏生氣了。”我靠著床頭坐起來,“倒是你,不要那麽多心就好了,我去京城是公派,是工作,是……”
“知道啦,楓哥,別說了,知道你是公務。”萍兒捂住我嘴巴,“好了,剛才的事過去了,不說了,總歸我是信你的,還是那句話,你是我男人,我不相信能相信誰。我不該小心眼不該多心,行了吧。”
說完萍兒爬起來:“我再收拾下東西,收拾完就睡。”
我看著萍兒收拾東西,也不困了。
一會,萍兒提過藍誌遠的包,放到寫字台上:“楓哥,真奇怪啊,這藍誌遠怎麽說不來就不來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是的,藍誌遠是出事了。”我看著萍兒。
“啊,出啥事了?”萍兒停住手看著我。
於是我將呂剛說的內容向萍兒複述了一遍,當然我沒有提及關於藍月的那些事。
萍兒眼含熱淚聽完了我的話,唏噓不已。
“楓哥,你說,這世界怎麽會有這麽悲慘的事發生呢?”萍兒問我。
“這個世界很殘酷,比這殘忍得多的事多了。”我說,“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我們生活在這個社會所謂的中低層,在真正的底層,令人觸目驚心的人間悲劇比比皆是,隻是他們沒有力量自保或抗爭,隻能逆來順受,忍受各種羞辱和欺壓,忍受各種不公平的對待。這就是現實,血淋淋的現實。”
萍兒歎息一聲,用毛巾擦了半天眼淚,又開始動手收拾藍誌遠包裏的東西,邊說:“這個社會真殘酷。”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個人吃人的社會,弱勢群體,總是受盡欺淩。”我說。
“楓哥,你看這是什麽?”萍兒打開英語教材,裏麵掉出一個信封,落到桌麵上。
萍兒拿過來看:“江老弟親啟……楓哥,這是藍師傅給你的信啊。”
說著萍兒把信遞給我。
我接過來一看,落款是藍誌遠。
“藍師傅的字真漂亮!”萍兒讚歎道。
信封是用膠水封口的,我撕開信封,抽出信紙打開。
萍兒偎過來:“楓哥,我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我說。
萍兒爬上床,和我一起靠在床頭,腦袋湊在一起,看藍誌遠的信。
我展開信紙,是藍誌遠用鋼筆寫的,字體很灑脫,就像藍誌遠那神采流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