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你是個爺們
我失神地看著窗外如洗的天空,還有天空下絢爛的油菜花田。
“你在想什麽?”我耳邊傳來藍月的聲音。
我轉過身,坐正,看了藍月一眼:“沒想什麽。”
“又在撒謊!”藍月微笑著看我,“我現在知道你什麽時候在撒謊,什麽時候在講真話。”
“啊”我一呆,“你怎麽知道怎麽看出來的?”
“因為你不善於撒謊,所以我能看出來,你說謊話的時候,眼神老是發虛,眼珠子老是轉悠,嗬嗬。”藍月說。
我笑了:“嗯,被你看出來了。”
“我其實早就該看出來,隻是沒好好歸納梳理。”藍月低聲說了句。
我的心一跳。
“昨天我給丁主任匯報工作時,丁主任提到你了。”沉默片刻,藍月說。
我看著藍月:“丁主任提我幹嘛?還要繼續批鬥我?”
“不是,誇你呢。”藍月含笑看我。’
“誇我?我有啥好誇的?”
“誇你是個爺們。”
“爺們?什麽意思?我不是爺們還能是娘們?”
“噗”藍月輕笑出來,接著說,“白雲去找了北方實業公司的侯老板,侯老板一聽這事鬧大了,急了,直接去找了丁主任,把事情原委全部說清了,丁主任終於明白了,對我說你做事大氣、有魄力,敢於擔當,是個男人,是個爺們。”藍月說。
“那他豈不是可以給我昭雪了?白雲也不會有事了?”我說。
藍月搖搖頭:“不可以,白雲是當然不會有事了,但你這頂帽子,不能摘,你就老老實實戴著吧。”
“為什麽?”我有些委屈。
“這就是大局。”藍月靠近我,壓低嗓門,“我給你講啊,老板任何時候都是沒有錯的,即使是錯的也不能說錯了,丁主任親自欽定了你的事,你叫他怎麽改?在全係統發通知說丁主任錯了,冤枉江楓了?給你昭雪,就等於丁主任認錯,就等於丁主任打了自己一個耳刮子,這可能嗎?這麽做豈不是要影響丁主任的威信和尊嚴?”
“那你這話的意思是我還是錯了!”
“對,在大家眼裏,你還是錯的,這頂帽子你就別摘了。”藍月笑著。
“我被冤枉了你還笑!”我有些不高興,“那報社給我的處分總可以取消吧?”
“不能呢,不能取消的,取消了,還不是一樣的效果,還給馮總在外界扣上對抗丁主任的帽子。”藍月繼續笑著靠近我低聲說,“你還記得那晚楚哥說的話嗎?如果有需要,如果一個事需要你來做,即使是吃虧的事,那麽,你一定要承擔下來。吃虧是福,這是古訓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在大家眼裏,你仍然是犯了錯誤的人,可在丁主任和馮總眼裏,你不再是一個有過失的人,而是一個敢於負責敢於承擔的爺們,而且還是為丁主任的整風運動做出犧牲做出貢獻的人,他們心裏都有有數的。所以這事雖然看起來是件壞事,其實卻收到了想不到的效果,有了意外的收獲,於你,於白雲,都是收獲啊。當初想整白雲的人,做夢也沒有想到他這是做了一件對你們倆有利的好事,當然,我們不能感謝他的。”
“我知道這事是誰幹的。”我壓低嗓門靠近藍月,肩膀和藍月的挨在一起,我甚至感受到了藍月的體溫。
藍月微笑了下,點點頭,不問我是誰幹的,卻說:“知道就好,裝在肚子裏,別往外倒!”
我一怔:“你幹嘛不問是誰幹的呢?”
“幹嘛要問?就白雲這直腸子,這大嘴巴,我閉上眼都知道是誰幹的。”藍月抿著嘴巴露出笑意,“那天白雲讓我數落了一頓,這丫頭脾氣太直,看不慣的就要說,肚子裏藏不住東西。”
“那你知道是誰幹的了?”我看著藍月。
藍月點點頭:“你以為我智商這麽低,這麽低級的事都看不出來?此事自己心裏有數就行,記住,禍從口出,患從口入,這今後啊,白雲跟著你做第二副主任,你要多提醒她,這丫頭人品是沒的說,就是太直。
我說:“其實和白雲這樣的人打交道很放心的,這樣的人不會去算計人,而且白雲為人很熱心,在單位裏人緣極好,就是那個胡不喜歡她,因為白雲老是把看不慣她的話說出來,而且還公開說出來。”
“白雲這一點必須要改變,必須!”藍月的語氣加重,“以前白雲是個大頭兵,說說也就罷了,現在是個中層了,說話必須要注意影響,嘴巴上要有個閘門,報社看不慣那個女人的人多了,對她有看法的人多了,你看誰在公共場合說了?都知道,都不說,都想做好人,都不願不敢得罪她。其實大家並不是怕她,而是因為她後麵的人。這樣的人,除非到了大廈將傾的時候,那時大家沒有了顧忌,自然會出來牆倒眾人推。現在不管是你,還是白雲,都必須要學會一點:明哲保身。”
“我一定會注意的。”我點點頭。
“明哲保身並不是趨炎附勢,也不是隨波逐流,絕不是意味著放棄和認輸,而是一種韌性的戰鬥,也就是要學會方圓處事。”藍月的發梢輕輕觸動著我的耳朵,癢癢的,說話的口氣也柔柔地飄進我的鼻孔,“一個人不能抱著滿腔熱情,懷著赤子之心卻不顧實際,不看現實的情況而自顧自施展抱負,在待人處世的方式上一成不變,否則,就是撞一鼻子灰也於事無補。人是社會的人,社會是人的社會,隻能你適應社會,而不可能讓社會適應你,不能適應社會的,就必然要被淘汰。”
藍月講得真好,我都聽到心裏去了。
我從心裏感到,在我成長的道路上,藍月是我最大的啟蒙老師,不僅僅啟蒙了我的生理,更啟蒙了我的大腦。
當然,楚哥在我成長上同樣也給了巨大的指導和幫助。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能有人指引我走向人生的正確方向。
回去的路雖然漫長,可我卻覺得是那麽短,內心裏無比惋惜這行程的匆匆,讓人懷念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
次日傍晚,我們回到江城。
路上,我早已和萍兒通過電話,告知我回到江城的大概時間,而藍月也在路上接了一個電話,卻隻聽見她說:“大概傍晚到吧……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我知道藍月接的電話一定是楚哥的,至於什麽不用了,猜不透。
想想楚哥對藍月的癡情,想想我和藍月的經曆,想想我和萍兒,我心裏有些黯然,默默歎了口氣。
或許真的是性格決定命運。
雖然我無數次這麽想,卻總不肯屈服於命運的安排,內心深處總是想抗爭。
我其實是一個固執的理想主義者,隻是現實在逐漸抹平我的棱角。
理想和現實總是那麽難以重合,現實總是那麽殘忍殘酷,總是在我年輕而張揚的內心深處不時狠狠刺上一刀。
在北方春天的暮色裏,在晚霞輝映的餘輝裏,我們抵達和諧廣場,大家在這裏解散,體諒司機一路辛苦,不再一一送回家。
車子在廣場東南角停下,老遠我就看見萍兒正站在那裏,穿著一身白色休閑裝,馬尾巴一翹一翹,正和一個人說話。
那個人是楚哥。
在楚哥的身後,停著一輛黑色轎車。
楚哥專程來接藍月了。
萍兒和楚哥好像聊的很開心,楚哥臉上掛著微笑,萍兒則搖頭晃腦地蹦躂著笑。
藍月也看到了他們,微笑著說了一句:“忘年交啊。”
我看著藍月,心裏突然很敏感:“你說誰?”
藍月看著我,憋不住又要笑:“反正沒說你!”
我努努嘴巴。
車剛停穩,萍兒就站到車前,臉上帶著歡樂。
車門打開,萍兒看我下車,差點就要撲上來擁抱我,還算她腦子清醒,看到周圍這麽多人,忍住了。
“楚哥。”我先給楚哥打招呼。
“我來接咱們的藍主任,”楚哥笑笑,“小江,這一趟學到不少東西吧。”
“是的,收獲頗豐。”
在我和楚哥打招呼的同時,萍兒也熱情和藍月打招呼。
“藍姐辛苦了!”
“小麥好。”藍月笑嗬嗬地說,“來接江主任的?”
“嗯呐。”萍兒幫著藍月往下提東西。
秦少光這時也下來了,尊敬地對楚哥說:“楚主任好!”
“嗬嗬,小秦辛苦了。”楚哥和秦少光握手,“上麵來了重要客人,丁主任和我陪同,需要藍主任過去配合工作,這不,我正好路過,受丁主任委托,就來順便接你們藍主任了。”
“那藍主任可是辛苦了,剛到江城就開始忙乎,還煩勞楚主任親自來接。”秦少光帶著恭維的笑對楚哥說。
我猜此刻除了我和藍月,沒人知道楚哥說的話是真還是假。
其他人散去後,藍月對楚哥說:“我打個車就行了,還麻煩你來接,不夠汽油錢。”
“沒事,我正好下班,順便,”楚哥又轉臉看著我和萍兒:“小江,小麥,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
楚哥果然剛才在忽悠秦少光,他是專門來接藍月的。
我剛要說話,萍兒挽著我的胳膊接過話:“不了楚哥,我已經在宿舍做好晚飯了,謝謝楚哥好意。”
我也衝楚哥點點頭:“謝謝楚哥,不了。”
“嗬嗬,小麥一定是做了小江最愛吃的飯菜等小江回來吃的嘍。”楚哥笑著,“小麥做菜可是很好吃的。”
藍月平靜地笑了。
萍兒和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