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二次握手

  “收到我的新春祝福了嗎？”藍月轉臉看著月光下微波蕩漾的江麵。


  “嗯。”我回答。


  “可我沒有收到你的，為什麽？”藍月轉過臉認真地看著我。


  我沉默不語。


  藍月帶著沉思的眼神看著我，一會輕輕搖搖頭：“好吧，我不問了。”


  我鬆了口氣，“你在南方過年還好嗎？”


  “你怎麽知道我沒在江北過年？”藍月的表情有些意外。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樣，我再次證明了自己除夕夜的判斷。


  “因為你的祝福來自遙遠的地方，因為你說在遙遠的地方為遙遠的我祝福。”我看著藍月，“憑我的直覺，你應該不在東州，更不在江城，你一定是回了你的故鄉，那個海邊毀於台風的美麗小漁村。”


  我說完這話，看到藍月的身體輕微顫了一下，然後她沉默了。


  片刻，我抬頭看著藍月，鼓足勇氣說：“我給你寫了一封信。”


  藍月的眼睛在月光下一亮：“信？”


  “是的，我給你寫了滿滿一張紙，寫上了我的心裏話，那張紙我疊成了紙飛機，在飛雪中向著南方擲了出去，希望紙飛機能帶去我的祝福。”


  藍月的眼神黯淡下來，同時又有了幾分欣慰：“謝謝，謝謝你的紙飛機，我想那紙飛機上的內容，那晚我在夢中一定看到了，一定和我在夢裏看到的一樣。”


  我心中一驚，藍月那晚做夢了，夢見我給她寫信，夢見我給她信裏的內容了！

  我心中泛起幾分遺憾，可惜紙飛機已隨漫天的風雪消失在了茫茫的夜空。


  看著藍月滿足的表情，想到那晚我用血淚寫在紙飛機上的內容，我的眼睛濕了，心中針刺一般的痛，這一刻，我多麽想喊她一聲姐。


  可我的嘴唇張了張，什麽也沒叫出來，隻是不停顫抖。


  “你想說什麽嗎？”藍月平靜地看著我，月色中，藍月顯得那麽高雅嫻靜。


  “我”我的嘴唇顫了半天，眼淚被使勁壓回去，嘶聲說：“對不起……”


  1年多過去，我終於當麵向藍月說出了這三個字。


  我明白，即使10萬個對不起，也無法減輕藍月所受的心理和心靈的摧殘，也無法挽回藍月身體和精神所遭受的磨難，傷害已經造成，苦痛是無法避免的。


  可我必須得說出這3個字，必須得親口對藍月說出這3個字。


  我這一句對不起，喚起了藍月對不堪往事的回首，勾起了藍月內心對過去痛苦的回憶，因為我看到藍月眼裏突然湧出巨大的苦痛，她的嘴唇突然緊緊地抿在了一起。


  藍月轉身麵向江麵，身體輕微顫抖，肩膀在一聳一聳。


  我明白，藍月此刻的心裏一定是激動的，或許她恨死了我。


  我呆呆地站在藍月身後，看著藍月孤單消瘦的背影，看著藍月哀傷寂寥的身體，心裏很難過，眼淚終於忍不住流出來。


  我希望此刻藍月能狠狠罵我打我，狠狠痛斥我，隻要能讓她減輕心裏的痛苦，我願付出任何代價，包括生命。


  我的眼淚默默流著，如同我逝去的愛人和生命。


  良久，我悄悄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


  良久，藍月安靜下來，默默看著流淌的江水，輕輕歎了口氣。


  然後，藍月轉過身看著我，神色很平靜，輕輕說：“就讓所有的過去，如同這奔流不息的江水，永遠過去吧，往前走，向前看，麵對現實，走好現在的每一步。”


  “對不起，我錯了。”我低頭又說了一遍。


  “不要再說對不起，你沒錯，我們沒有誰對不起誰，如果非要弄清楚，那也是我對不住你，從一開始就是我的錯，我是這一切的禍首，我是自作孽不可活。”藍月輕聲說，“不管你做過什麽，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麽，我都不責怪不怨恨你，因為我看到今天的你依舊青春飛揚積極上進真誠善良。看到現在的你，我知道你已經為自己的無知和懵懂付出了代價，已經迷途知返，已經不會再輕易迷失自己，已經在奮進的路上，已經開始收獲你的辛勤付出。我的付出能讓你有這些收獲，值！”


  聽到藍月的話，我內心感動的潮水突然洶湧奔流，激動地一時說不出話，差點忍不住叫出姐。


  “雖然我不知道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也能大概猜到一些。我知道你不會對我做那種事，即使你恨死我也不會這麽做，因為我了解你善良的本質和人品。”藍月又轉過身，仰臉看著天空中的那輪圓月，喃喃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這麽對我，一定不會……”


  藍月的聲音逐漸減弱，最後沒了聲息。


  “我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我看著藍月的背影，決心將事情的始末告訴藍月，“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不，你不要說。”藍月突然打斷我的話，“你不要說，不要！”


  “不，我要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你，你遭了這麽多罪，必須要讓你知道。”


  “不要！”藍月又一次打斷我的話，聲音有些急促，情緒有些激烈，“我求你不要說，我不想知道真相，求你不要刺激我。”


  藍月不願知道我和胡靜發生的事，雖然她能猜到幾分，但還是不願讓我親口說出，她不想再受刺激，在逃避中尋求安慰。


  我住了嘴。


  一會，藍月安靜下來，背對我幽幽地說：“過去已經過去，過去的一切都隨風而去，歲月無痕，如果你能尊重我，如果你願意我好，那就聽我的，好好對你的女人，一心一意待小麥，我們曾經深深地傷害了她，對不住她，她是一個好女人，好人是該有好報的，特別是這麽無辜善良柔弱的一個女孩。我們……我……在作孽……”


  我默然站在那裏。


  半天藍月轉過身，臉上開始充滿光采：“其實不管如何，我都該感激你，你讓我真正了一回女人，你給了姍姍第二次生命，你給了我對生命的新詮釋。你和小麥真的很般配，那晚看見你們一起，我發自內心為你們欣慰。前幾天我才聽章英說你們春節前就定親了，很抱歉沒來得及為你們祝賀，這樣，等你們結婚，我一定準備一份厚禮。”


  藍月看見我和萍兒的那晚，正是我們定親那天。


  我看著藍月真誠的表情，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從明天開始，我的檔案就又回到江城了，嗬嗬，轉了一圈又回來了。”藍月的聲音開始變得生動起來，“按照分工，我協助丁主任分管新聞工作，今後我們打交道的機會會很多，幾乎可以達到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程度，你在業務上又成我下屬了。願意跟著我幹不？”


  我使勁點點頭：“我願意！”


  藍月嘴角露出了微笑：“從明天開始你就要叫我藍主任了，此主任和彼主任大不同也，來，今晚先叫聲試試，我先過把晉升的癮。”


  藍月開心了，帶著一股孩子氣。


  但我知道藍月從不在別人麵前這樣，她以前隻在我麵前有過這樣的孩子氣，這會藍月突然表現出的小可愛，讓我心裏暖流陣陣，忙叫了一聲：“藍主任。”


  “哎”藍月答應著，開心笑起來。


  藍月的笑聲聽起來，仿佛在她身上從來就沒有過坎坷和磨難，似乎她是天下最快樂的女人。


  “我是藍副主任，你是江副主任，咱倆是負負得正咯。”藍月繼續笑。


  我被藍月的笑感染了，也笑起來。


  藍月抿抿嘴唇看著我，臉上的神情輕鬆而堅定，“這就對了，笑了就好。你記住，不管何時，不管生活帶給我們多少磨難，不管命運帶給我們多少坎坷，不管上帝如何安排我們的未來，我們都始終要記住樂觀二字。


  很多時候，我們不能選擇生活帶來的境遇，但卻可以選擇堅強而自尊地活著；我們不能選擇生活給予什麽，但卻可以選擇積極而樂觀地回報生活。人生裏，我們要用積極的心態不斷去進取，因為我們都要做最好的；對強者來說，一次逆境就會造就一粒等量能克服任何困難的種子。”


  多麽熟悉的話語，多麽熟悉的口吻，多麽熟悉的教導，我心裏洋溢著溫暖和感動，久違的藍月的教誨又回來了。


  此時我突然後悔自己去上那個學習班，我在兩個月之內還不能和藍月在一起共事，見不到藍月，聽不到藍月的教誨，隻有等畢業了才可以。


  “明天我得去學習班上課，不能親自歡迎你了！”我遺憾地說，“現在記者部是白雲臨時負責，在我學習結束前，主要由她和你打交道，我得2個月後才能回來。”


  “現在不是已經歡迎了嗎。”藍月笑笑，“2個月很長又很短，1年更長也同樣很短，這不都過來了。”


  藍月的話一語雙關，我使勁點頭。


  “江主任，握個手，我們又在一起戰鬥了！”藍月含笑衝我伸出手。


  我顫巍巍伸出手，握住了藍月的。


  這是今晚我和藍月第二次握手，也是1年多以來，我和藍月的第二次握手。


  這次握手，似乎跨越了時空和心靈，跨越了靈魂和肉體。


  我分明感到藍月的手暖暖的，柔弱中帶著堅強。


  然後藍月看著我欣慰地笑了。


  然後我也笑起來，雖然心裏還有些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