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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江邊的藍月

  冷夜裏人很少,清冷的路燈下隻有幾個人在江邊樹影裏出沒。


  萍兒挽著我的胳膊,頭靠在我的肩膀,我們隨意走著。


  萍兒和我都沒有說話,萍兒或許還沉浸在白日裏定親的幸福中,在回味著那些快樂,在憧憬著明天的美好。


  萍兒愛做夢。


  我以前也愛做夢,但現在我從不做夢,隻看現實。


  我靜靜看著這條冰封的大江,看著江麵上升起的半彎月亮,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句:幾番楓雨藍花瘦,一色新萍江月閑。


  半輪彎月,就那麽清澈明亮地掛在深邃的夜空,江麵在茫茫月色籠罩下,在兩岸黑鬱鬱樹影和高樓的拱衛下,流露出蒼茫迷惘的情緒。


  1年多過去了,這夜,是比詩詞更傷情的絕別,不經意入夢。


  我站在孤獨的江岸,看冰封大江,看江月一色,腳下,寒風中瑟瑟的枯草恰如我的祈禱。


  江月夜夜送離人,華光灩瀲不見君!


  感覺著身邊萍兒溫柔的依偎,我心裏輕輕歎息。


  看大江浩浩,顧人生須臾。時光如水,1年前的離別,蒼穹淼淼中痛似刀割,水天茫茫裏淒然美麗。


  此去雖年餘,過往卻無意。藍月已經去了安寧平靜的那邊,我還在記憶的傷感中回味悲涼。今夜江月雖皎潔,在我的心裏眼裏,卻淡如一幅黑白的古畫,讓我悲愁交織。


  我和萍兒偎依在江邊一棵大樹下,看著那淒冷而寂寞的江月一色,默然無語。


  突然,我聽到近旁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難道也有人如我這般在這裏觸景生情?


  我循聲看去,在附近不到10米的江邊,樹影裏,一個消瘦孤單的身影,麵江而立,剛才那一聲歎息,就是從那裏發出的。


  這背影孤寂而立,站在江岸,冷風吹起她的頭發,拂起她風衣的一角,愈發顯出幾分孤單和寂寥……


  我直勾勾看著這熟悉而陌生的背影,身體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楓哥,你怎麽了?”萍兒被我的身體的顫抖驚動,從沉思中回過神,抬頭看著我。


  我沒回應萍兒的話,身體依舊顫抖,眼睛怔怔盯著那背影。


  萍兒看看那背影,又看著我,困惑地對我說:“楓哥,你到底怎麽了?”


  這次萍兒的聲音大了一些。


  那背影似乎聽到了萍兒的聲音,身體突然一震。


  隨即,背影緩緩轉過身。


  即使在夜色的蒼茫中,即使在殘月的輝映下,即使在路燈的慘光裏,我依然看得分明,她藍月。


  這一刻,藍月也看見了我,因為我看到她的身體突然劇烈顫了一下。


  當然,藍月也同時看見了萍兒。


  藍月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獨自在這裏?楚哥呢?姍姍呢?我的心不住震顫,又冒出疑問。


  藍月在稍微停頓之後,接著緩緩向我們走來。


  我的心開始狂烈跳動不停。


  這時萍兒也認出了藍月,一下子愣住了。


  萍兒不由抓緊了我的胳膊,顯然,此時她內心很緊張。


  藍月走到我們跟前,停住腳步。


  藍月穿了一件深色的風衣,神情雖然有些倦怠,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眸,卻依然清涼地象沙漠裏的甘泉,清澈明亮地如同一泓碧水,依然那麽讓人見而生憐。


  我怔怔地看著藍月,看著曾經和我耳鬢廝磨、海枯石爛而又被我深深痛擊而毀滅的藍月,大腦空白,嘴唇不住哆嗦。


  萍兒也懵了,在她年少無知的年華裏,從沒經曆過這種情景,或許隻在書裏和電影電視裏看過,萍兒緊張地握住我的手,緊緊貼在我身邊,緊張地看著藍月。


  我感到手心都是汗,不知是我的還是萍兒的。


  藍月突然微微一笑,笑容是那麽熟悉而又動人,那麽美麗而又母性,那麽溫柔而又淒然,那麽讓我心悸心痛。


  “小江,小麥,你們好!”藍月輕輕開口了,“真巧,在這裏遇見你們!”


  說著,藍月將右手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伸向我們。


  萍兒的雙手緊握住我的右手,我自然無法和藍月握手。


  “你……你好!”萍兒仿佛突然醒悟過來,將右手從我手裏抽出,伸向藍月,聲音有些緊張,“你……你是藍……藍姐吧?”


  “嗯,是我。”藍月點點頭,和萍兒握手,友好地看著萍兒,“小麥,我們見過麵。”


  我明白,藍月指的是萍兒去東州學習替英姐送東西給同學,那時藍月見過萍兒。


  而萍兒,也自然是那次見過藍月並留下深刻印象,隻是那會兒,她不知那位絕佳美女是藍月。


  我怔怔看著眼前的場景,看著我生命中兩個女人的手握在一起。


  “藍姐,你真漂亮!”萍兒突然冒出一句。


  藍月又笑了,還是微笑,隻是我看得出,藍月的笑裏多了幾分淒苦。


  “謝謝小麥妹妹的誇讚,小麥,你更漂亮。”藍月由衷地說。


  萍兒羞怯地笑了,然後兩人鬆開手,萍兒又偎依到我身邊,緊緊抓住我的胳膊。


  我明白,此時萍兒隻有緊緊抓住我,才能讓她感到心安。


  看到萍兒小鳥依人般的偎依,藍月眼裏露出一絲欣慰。


  我看著藍月,看著藍月滄桑的麵容,看著藍月淒苦的雙眸,心潮翻湧,百感交集,突然想流淚。


  但我知道,此時萬萬不能,萍兒,我的未婚妻,就站在我身邊,正緊緊抓住我無力的胳膊,緊緊抓住我迷茫的心。


  此刻我別無選擇。


  我懷著悲壯而淒然的心,癡癡看著藍月。


  “小江,謝謝你救了姍姍,我真的的很感謝。”藍月看著我,語調平緩而真摯。


  但我依然從藍月的聲音裏聽出了幾分激動和傷感。


  “沒……沒啥,這都是應……應該的……”我結結巴巴回答,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又說,“姍姍好了嗎?”


  “就是受了點驚嚇,發低燒,現在好多了。”藍月回答。


  然後我們都沉默了。


  此時我知道什麽叫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了。


  寒夜裏的冷月依然安然,月光下的江麵依然靜謐,一陣寒風起,樹枝發出颯颯的聲音。


  遠處傳來列車汽笛的長鳴,又一趟列車進站了。


  “我要走了。”藍月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衝我和萍兒點點頭,“小江,小麥,再見。”


  然後,藍月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藍月和我擦肩而過的瞬間,我聞到了藍月身上的香味,這是我曾經非常熟悉的體香,藍月身體的芳香。


  聽著藍月離去的腳步,我像一根木頭立在原地。


  藍月走了,藍月又走了,孤單地走了。


  在藍月的腳步聲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濕了。


  恍惚中,我耳邊傳來萍兒喃喃的低語:“楓哥,她走了。”


  我回過神,看著清冷的月光下,萍兒茫然的目光和惶然的神情,突然意識到了現實。


  我將萍兒摟在懷裏,輕聲說:“她走了,我們也該走了。”


  萍兒默默點點頭,挽起我的胳膊。


  我和萍兒沉默地走了回去,沿著藍月剛才走過去的江邊小道。


  那一晚,躺在溫暖的被窩裏,我紋絲不動,仰臉看著周圍無邊的黑暗,一夜沒合眼。


  我知道萍兒也沒有睡著,她不均勻的呼吸告訴了我。


  無眠的夜裏,我想了很多很多。


  但不管我怎麽想,最終還是要回到一點,那就是必須要麵對現實。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看著剛做完早飯的萍兒發黑的眼圈,伸手摸著她的臉:“丫頭,昨晚是不是沒睡好?我去上班,你吃完飯再睡一覺。”


  萍兒看著我,心疼地說:“楓哥,你昨晚也沒睡好,要不今天請個假吧。”


  “我是鐵人呢,沒事的。”我衝萍兒笑笑,低頭親了下萍兒,“忘記上大學時我打一夜撲克還照常能上課的事了?”


  萍兒笑了一下:“好吧,那你上班的時候抽空打個盹。”


  我點點頭。


  然後我們吃飯。


  吃完飯,我剛要出門,萍兒又叫我:“楓哥”


  我回頭看著萍兒。


  萍兒不說話,走到我麵前,仰起臉,閉上眼。


  我知道萍兒是希望從我這裏找到一分安穩。


  我抱著萍兒的身體親了親,又笑笑:“丫頭,我要去上班了。”


  萍兒臉上露出滿足的笑:“親親的楓哥哥,愛你。”


  “萍兒,我也愛你。”我又捧起萍兒的臉親了親。


  “去吧,親愛的哥哥!”萍兒溫柔而多情地看著我。


  我知道萍兒心裏安定了。


  我知道,此時,藍月已經在回東州的路上了。


  藍月無聲無息地來了,又無聲無息地走了。


  此一去,不知何時可以再見。


  茫然中,我想起一句話: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


  我懷著年輕而憂鬱的心,帶著懵懂的迷惘和感性,開始一天的工作。


  春節前的采訪沒有什麽大任務,基本都是大佬們下去走訪慰問的,雖然比較多,但都不是那種要求很嚴格的稿件,一般不需要審稿。


  但是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這些大佬走訪,經常是好幾個湊在一起,排名次序至關重要,千萬不能再出現我去年犯的低級失誤。


  基本上,我上午安排完一天的任務,然後就帶著新人到市區采訪,下午回來審稿。


  我看記者的稿子,采用藍月的辦法,從稿子的布局和思路來看,從稿子的精練和主題的深化來修。


  吳非之前的辦法很簡單,看完沒錯別字直接就簽字,接著來一句:“不錯!”


  我不學吳非那樣,對每一篇稿子都按照自己寫稿的標準,結合寫稿者的思路來考慮,考慮完後,我拿著稿子到大辦公室,直接和寫作者用商討的口氣討論稿件,提出我的建議,供寫作者參考。


  因為我的出發點是從提高稿子的質量出發,是從讓稿子更加優質,往往得到大家一致的讚同。


  和大家討論改稿的過程,也是我們共同學習提高的過程。


  當年藍月就是這樣幫我們提高寫作水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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